他的吻和他的手掌心一样湿凉,轻轻触碰带起一丝丝的痒引得她羽睫微微颤动,像一只欲展翅而飞的蝴蝶。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哭泣后微微发红的鼻尖像只小兔子惹人怜爱,瞳孔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刚刚那个吻是什么?她发出探究的眼神看他。
见他回望她的眼底还是那般沉痛哀伤明白过来刚刚那个什么也不是,只是他在无数的悲恸里霎时的失控而已。
这和被酒精麻醉了大脑的感觉差不多,她告诫自己,这不能代表什么,却又紧紧拥抱住他,想让这一刻长一点再长一点。
如果可以林以棠想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他鼻息粗重向后退一步,怀抱就此解开:“奈奈,对不起是哥哥伤心过了头。”
“嗯。知道。”
嘴上说得光明磊落,可两人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单萌和齐斯野已经不在了,客厅里安安静静的。
安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单萌发微信,手机显示有两条微信消息未读,打开一看是萌萌给她发的。
【奈奈,知道你还要准备交流赛,就不打扰啦,我和齐斯野先走了!】
【加油!】
萌萌说得对,离交流赛没几天,眼下还是得先专心比赛才行。
【okkkk,要开始拼了!爱泥!】
她一定要赢下这次交流赛!
她想去江州大学看看,好好感受一下大学里的氛围!
这是她曾经最大的梦想。
***
夏日七月酷暑炎热,气压很低,似乎要将所有声响都吞噬殆尽,宜市中整个校园里鸦然无声,偌大的学校里只有香樟树上的蝉鸣肆无忌惮。
鲜红的塑胶跑道隐隐腾起缕缕热浪,似乎就要被过于毒辣的日头晒化,而试场里的考试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焦灼但有序。
正值高考第一天。
教室里的老旧风扇吱呀吱呀,晃晃悠悠的转着圈,哗啦试卷又翻过了一页,笔尖不断在纸上刷刷刷的摩擦,力透纸背。
未来的人生到底要走怎样的路就看这三天了!
安奈有些紧张但是也志在必得,最后一次模拟考她考了全校第一!
虽然是少年班直接升的高中,年纪还小,可成绩就是top1,这点让全校师生都不得不佩服。
忽然一个身影从窗外急匆匆地略过。
那是安奈的班主任李老师,神情焦急地跟监考老师说着什么。
监考老师吃惊地看着李老师点了点头,随即朝班级里的学生喊道:“你们谁是安奈?赶紧出来一下。”
***
医院里,空调打得很低,刚从室外进入的安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只穿了一件T恤和热裤,突然而至的冷使她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能会感冒,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是四处张望想知道医院的电梯在那个方位。
看到了!她径直朝电梯奔过去。
面前有三架电梯,但是只有其中一架是可以直达六楼的。
而且三架电梯门口都挤满了人,很吵,但安奈什么都听不见,从学校到医院的这段路上,她的脑子都处于爆炸状态。
快点!再快点!
可是那架电梯显示频上的数字就是一直卡在15楼半天也不动。
没办法,她只能放弃坐电梯。
直愣愣地奔向一旁的楼梯,一口气爬到主楼第六层重症监护室。
她喘着粗气跑到监护室门口,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医生:“安康的家属在吗?谁是安康家属?主任找!”
“在……在!”安奈喘着粗气喊道。
医生视线投向安奈身后张望:“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没,没有爸妈,只有我。”
“啊?你是他?”
“我是安康的妹妹。”
“……你跟我进来。”
ICU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里,安奈坐在椅子上,嘴唇紧紧抿着,眼神茫然又无措,肩膀在不住颤抖。
15岁,因为中间跳过几级,安奈比正常高考生还小三岁,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也听不出来医生的言外之意。
只知道事情大概很严重……
作为ICU的主任医师,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但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患者,唯一的家属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妹妹……
一时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安静的病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中央空调呼呼呼向外输送着冷气,时钟上的秒针嗒嗒嗒呆板地走着。
医生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无奈罕见的沉默了,最后只能地摇了摇头:“实在抱歉,回家准备后事吧……”
轰!
一阵惊雷在脑海里炸响,安奈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好似遭到了一拳重击。
她再不懂世事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可安康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还有这个,你看一下。”医生小心翼翼地将摆在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安奈面前。
器官捐献同意书……
上面写着【自愿捐献眼角膜协议】,安奈视线往下移,确实是哥哥的字迹,签字时间是半年前。
***
这一年是安康成为一个油漆工的第四个年头,他也才二十岁,每天跟着包工头到处跑风吹日晒,也赚不了几个钱,赚的钱一部分要抽给包工头,剩下的要付租房还要供妹妹读书,本来也存不下来多少。
医生说可能正是因为常年被油漆刺激,身心压力巨大才会导致哥哥患上白血病,治疗不及时,再加上又有家族史,妈妈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本该住院治疗却还一直高强度工作,透支身体最后死于多器官衰竭。
安奈用哥哥这些年攒下的钱支付了医院的一大笔抢救费用和料理哥哥的后事,就穷得连房租也付不起了。
班主任老师把她的情况向校长汇报了,全校组织了捐款,邻居们也都帮了不少忙,可到底是杯水车薪。
老师和要好的几个朋友都劝她复读一年,来年继续考,以她的成绩一定可以考上。
安奈也这么设想过,可她现在哪有这个条件复读。
仅凭剩下的这些钱安奈想复读一年再继续参加高考是不可能的事,撑不到那一天,她就先饿死了。
现实就是现在安奈不仅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还是一个实打实的失学少女。
不可能再回学校的,她得找份活干养活自己。
这两天安奈在网上浏览了很多招聘信息,她都不符合要求,她还是个未成年,今年才15岁,有那家会胆子大到录用这么小一个童工。
所以找工作的事情一时一筹莫展。
直到那天,安奈接到林拙园紫砂文化中心的电话……
“您好,是安奈吧?”
“嗯,我是安奈,请问您是?”
“这边是拙园紫砂文化中心招生处的,今年我们文化中心有个特招学员名额,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
安奈问了问招生的具体情况,对方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包吃包住直到你出师为止,具体情况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建议届时到现场来问。还叮嘱她记得带好身份证。
拙园紫砂文化中心是林怀苏的私人紫砂庄园,只要是宜市公民,就没有不知道的。这里面承载着一代又一代紫砂先贤的匠心与心血,是宜市紫砂业界的顶级学府,也是很多宜市紫砂匠人想去都去不成的地方。
宜市紫砂界的顶级工匠大多出自那里,即使不是,想去拙园参加培训镀金的工匠也大有人在。
原来哥哥之前说给她找了最好的紫砂老师就是指这个,其实他早该听哥哥的话的……
那次她哥哥安康很郑重其事地把她带到一个人气很高的紫砂展览上,带她逛了一天展览。
“我才不去学什么制壶手工艺!我要上大学!”以前在校时她哥哥安康劝说她放弃学业,做一个一辈子靠手艺吃饭的紫砂工匠的时候,她这么呛过她哥哥。
现在想来,当时哥哥就在为她以后做长远打算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想为安奈寻一条稳妥的后路。
再后来就是去拙园报名的途中晕倒碰见了林以棠开始她的紫砂学艺生涯。
此后,大学两个字就成了安奈最憧憬最向往的东西。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不光是为林以棠,为了她自己,她也得全力以赴拼了!
***
林宅内。
“以棠,上次【画别】的事情爷爷已经听说了,那个女孩子已经成年了,你们毕竟不是亲兄妹,这样下去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趁现在还没有闹出什么大事,赶紧让她从你家里搬出去吧!”
开口的是林家老泰山,林以棠的爷爷林怀苏,在紫砂界也是享有盛誉的老前辈,说完打开一旁的紫砂杯呼了一口热茶。
林以棠不动声色挑眉:“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
“你有数就好。还有,咱们拙园主办的交流赛向来公平公正,既然她和你有这一层关系在,你即是理事又是评委之一,就不便出现在参赛名单里了。”
来叔刚去和一直照顾老爷子的陈嫂问了点事,回到书房门口候着林以棠,只听见里面“哐当”一声,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摔碎了一个紫砂茶杯,茶水飞洒一地,碎片甚至从里面溅到了门口。
只听林老爷子气得跳脚:“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那丫头!可再怎么样你把她养到这么大!也够了吧?家里有个现成的妹妹你不疼,偏偏要自己去拣一个回来,还是你真如外头所言动了什么歪心邪念?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真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我!我……”
陈婶听到书房里那么大动静赶紧从厨房里奔过来,直给老爷子顺气,劝他身体要紧千万别动气。
来叔纳闷,刚刚不还好好的嘛,发生什么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