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野喝醉折腾了一夜本就头疼,再加上又和单萌说了那么多话,就开始犯恶心,摆了摆手让单萌先出去,他要先洗漱一下。
单萌就跑到客厅里找安奈。
一壶红茶,香气浓郁飘洒,把她喝茶的瘾钓上来了,一看原来是安奈在泡茶,她精通茶道,可是泡茶的高手,那她可得多讨几杯喝喝。
单萌选了个敞亮的位置坐下,伸手将紫砂小杯怼到安奈面前:“嗯,给我来杯尝尝呗。”
她看了单萌一眼无奈一笑给她倒杯子里刹茶,一脸心事重重。
“奈奈你怎么了呀,知道以棠哥他那么在乎你还不开心吗?”
“我不知道,我总感觉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她摇摇头。
单萌挠了挠头表示不懂,但出了个主意:“正好以棠哥不在,要不我们问问祁斯野吧,他和你债主哥哥是兄弟,应该知道他不少事儿吧。”
祁斯野洗漱好从房间里出来,刚刚还披散的头发,此时已经如同往常一样在后脑不羁地扎了个小揪揪。
单萌看了朝安奈挤了挤眼睛,画外音是,靠,这男人也太tmd帅了吧。
安奈也低头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别只顾花痴忘了正事。
单萌偷偷比了个okok,然后端起一个紫砂小杯递到祁斯野面前,笑嘻嘻说:“还头痛呢吧,来喝杯宜红解解酒呗,我俩专门为你准备的。”
茶色透明,水色晃晃,祁斯野接过品尝,这宜市的红茶确实是一绝,浓郁却不腻人,香气扑鼻,再看看眼前的单萌像个小狗腿子似得黏在他身边,还怪可爱的,心情还不错,嘴角轻轻勾起说:“说吧又想知道什么瓜?”
他本来和单萌也不是同龄人,平时忙也不上网,乍一听吃瓜这个词还没明白,以为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吃瓜,后来联系语境,懂了,吃瓜就是八卦的意思吧。
他不是刻板的人,对新鲜事物一向接受良好。
“欸,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跟你打听点事儿呢?”单萌跟戏精似得耍宝,啧啧称奇。
“不是你说的是来这吃瓜的么,不打听事还能想干什么?”祁斯野看着单萌理所当然的给出了答案。
“哦!好吧!我们就是想打听打听以棠哥以前的事。”
这些年林以棠虽然把安奈当亲妹妹养在家里,无微不至地宠上天,但是对于他自己家的事他是绝口不提,安奈也没主动问过,因为她觉得那些事情对她都不重要。
只要哥哥还在他身边,其他人的事她根本不关心。
但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这件事情好像也是讳莫如深,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他家里的事情。
仿佛这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被锁在角落里,刻意去遗忘。
林以棠本该有个亲妹妹,这个事情她是知道的,哥哥跟他说过。
哥哥还说过以后会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说话时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而复得的情绪。
仿佛就是把她当做了那个他未能谋面,从未照顾,又充满愧疚的妹妹。
他看起来好伤痛,他一定很爱很爱她的妹妹吧。
她不在乎,那时候她感激她,视他如神明,做个替身又如何呢,只要他开心,她愿意乖乖做一辈子。
现在她不愿意了,不愿意只做妹妹,更不愿意做替身。
“想知道可以直接来问我。”林以棠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他从外面走进来,顺便瞥了一眼祁斯野。
祁斯野气不打一处来赶忙说:“谁像你,我什么都没说。”
单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暗道:“关键时候来添什么乱呐,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本来都打算说了。”
安奈转过身轻声问:“只要我问,你都会跟我说吗?”
他稍有停顿:“当然,”然后继续往房间去,“跟我来。”
回了房间他找了两把凳子和她面对面坐着,他看着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事实上,兄妹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式的在一起聊过天了,都有点不习惯,她一开始甚至都有点不敢看他。
她低下头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哥,你知道吗,虽然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但,有的时候我看着你就觉得你离我好远,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他还是看着她,瞳孔不经意间颤了颤,认真听她说还抬手理了理她的额发:“最近……确实是我忽略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他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在意他的疏远,他以为她有了朋友,有了互相喜欢的人,有了目标和想做的事就会渐渐习惯兄妹间正常的相处方式和频率而淡忘他。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他忍不住欢欣,抿了抿唇:“有的时候太了解反而会失望。”
他现在连自己都不太理解,他不不理解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总是喜怒无常,不理解自己明知道不能再靠近却还是忍不住沦陷,他甚至陷入一种恐惧,更没有信心摊开了剖白了和她赤果相对。
她立时抓住那只为她整理额发的手,干燥坚硬,长久侍弄紫砂的原因它甚至有点粗糙,姿态坚决:“不,我想了解。”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像个私家侦探,不管对方的什么都想去了解,见过他最好的一面,也想知道他最黑暗最不堪的一面,尤其是他越是想遮掩的东西,就越是想深挖弄明白,仿佛这样两人就会成为彼此的秘密共犯,一起沉沦。
他粗糙的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蛋,仿佛她的脸是什么及其名贵的丝绸,不舍得用力剐蹭。
**
林以棠小时候几乎看不见他父亲,林文庭总说他工作很忙也是为了这个家,他们应该谅解他,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母亲带着他,原本开朗爱笑的母亲也慢慢开始闷闷不乐,寡言少语。
母亲的名字叫慕挽晴,可她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晴过,都是愁云惨雾,阴云密布。
慕挽晴和林文庭的婚姻,娘家和她的朋友们都坚决反对,慕挽晴为了能和林文庭一起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林文庭不回来,慕挽晴就是孤身一人,她很孤独,有的时候就像个疯子一样,一整天蓬头垢面地望着窗外看林文庭的车回没回来,也不爱出门,总是把自己锁在家里,林以棠便跟着母亲终日在家呆着。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孤独,只是他看见邻居家的龙凤胎即使待在家里也可以一起玩得非常热闹,他就和父亲母亲吵着闹着,说他也想要个妹妹。
只要有个妹妹,他就不孤独了。
生日的时候,他向漫天星星许愿,他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妹妹。
也许是他许的愿望真的成真了,也许是慕挽晴也想再要一个孩子来弥补婚姻的裂缝,又或者是林文庭终于被他吵烦了。
慕挽晴怀孕了,他真的要有小妹妹了!他高兴坏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和令人期待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终日寂静和灰暗。
母亲也高兴,连父亲也久违地陪他们吃了几顿饭,生活开始变得鲜活起来,所有这一切美好都是因为他即将要降生的小妹妹。
每一天他都在数日子,期盼着妹妹来临,每一天他都要贴着母亲圆滚的肚皮和妹妹说上几句悄悄话。
等她出来,把他所有的爱都给她,他要把天上的月亮都给她!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出生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没了,她再也不会来到他的身边。
他日夜期盼的快乐也不会再来。
临产前的一个半月,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是一个叫杜钰萍的女人,女人同样也怀着孕,肚子不比母亲的小。
慕挽晴让他回自己房间玩一会,她和那个女人在客厅有话说。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客厅里母亲凄厉的叫喊声。
慕挽晴早产,那个女人看事态严重也落荒而逃,剩下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林以棠,看着满地的鲜血横流,母亲痛苦惨叫。
人送进抢救室抢救了很久,但最终大人孩子都没能救活,
医生怒骂,家属是干什么吃的?半死不活了才把人送来?活活送了两条命。
他那么小,以为只是因为时间太晚才害死了妈妈和妹妹,他终日内疚,把罪责全怪在自己头上。
假如他能再镇定些,假如他力气再大些……也许妈妈和妹妹还有救的!
痛苦,孤独和愧疚将他重重包围,他的全世界也只剩下黑暗。
直到后来,那个叫杜钰萍的女人再次来家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并且这一次是父亲领着她过来,他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父亲说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母亲和妹妹。
他只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听到这的时候,安奈忍不住抱紧他,眼泪甚至也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抽泣着说:“哥哥,你别难过,奈奈会一直陪你。”
她也曾失去妈妈和哥哥,这种失去挚爱和希望的痛苦让他们在这一刻产生强烈情感共鸣。
他眼睛通红,手心湿凉捧起她的下颌温柔地向上抬,迫使她迎向上看他,他凝望着她的眼睛,恰巧一颗泪珠滚落,小巧一颗坠在她眼睫上。
像着了魔一般,他吻上她的眼睛,吻去了那一颗珠泪。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他声线也微微发抖,像是极力忍耐着痛苦:“奈奈,你是我的。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