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高希文就开始准备婚礼所需的东西,也把家里长辈从老家接了来,然后还请了很多同僚好友。齐曜春和高征都十分喜爱梅雪,因此也十分满意这桩婚事。
高希文也问过梅雪是否有想请的人,梅雪想了想,摇头表示不需要了,和妈妈家族里的长辈说一声就行。随后写了封信,拿到邮局去送回苏州了。
一天晚上,高希文上楼找梅雪,看见梅雪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三楼客厅的窗边,窗户大开,阵阵冷风吹在梅雪身上,衣袂随风飘动,梅雪依旧似一株梅树般傲然站立,似乎察觉不到一丝冷意,神色淡然地抬头看着窗外。
高希文脱下身上的外套,走过去,披在梅雪身上,说:“夜里凉,怎么在这里站着?”
说着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一轮皎洁的月亮映入眼帘。
他低头看着梅雪说:“是想家了吗?”
梅雪浅浅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希文说:“等我空闲的时候,陪你回去看看。”
梅雪说:“你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哪里有空闲陪我回去啊。不过,如果你陪我回去了,我就带你去泛舟游湖,赏花吃茶。”
高希文温柔地看着梅雪说:“好,一言为定。”
高希文让梅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然后拿出了一条项链给梅雪戴上。
梅雪低头看了一下,是条金项链,吊坠是玫瑰花形状的,花心还镶嵌了一颗粉色碧玺。
梅雪笑着说:“你是不是只会送这些首饰讨女孩子欢心啊。真是俗气。”
高希文说:“你不喜欢吗?”
“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再俗气我也喜欢。”
他们说了会话,梅雪就回客房去睡觉了。虽然他们已经定了婚期,也通知了亲友,但是婚礼结束前,高希文依然是发乎情,止于礼的。
一月后,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了,高希文和父母给梅雪准备的聘礼是一套纯金的首饰和一套祖母绿的翡翠首饰,还有下聘礼必备八样:梳子、尺子、压钱箱、如意秤、镜子、都斗、剪刀以及算盘。
梅雪的父母都已不在,也是不打算再回去的,这些聘礼就都给梅雪收着,没有再送去苏州。
而知道梅雪要成婚了,她的妈妈家人也尽了最后的一些情分,送来了一些嫁妆。
值得一提的是,沈铭鸿竟送了两大箱金银财宝来,说是给梅雪添妆。谁知道这位沈将军是怎么想的,他自称上次在张司令府中与梅雪闲谈几句,甚是投机,心中已把梅雪当成亲侄女了,侄女出嫁,做叔叔的当然要有表示了。
弄得梅雪和高希文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婚服是按照高希文的意愿,做了中式的大红婚服,高希文说梅雪穿大红色好看。梅雪倒不是不喜欢大红色,只是觉得平日里穿这个颜色太艳了,不过婚礼上穿倒是正正好。
民国十五年,五月底,黄道吉日,高希文和梅雪举办了婚礼,当天亲朋满座,宾客盈门。连之前闹了不愉快的许深夫妇也来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他们也是尽了礼数的。
徐露之前被梅雪打了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见梅雪还是不敢说话。许渊回去后肯定也知道了梅雪做的事,也只是跟在许深身后,不敢造次。
之前许深和高希文争副司令一职,后来张司令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来任职,他们两边都落了空,见面倒也还是维持着面子的和谐。
云化和许渊的关系似乎不错,虽然上次被许渊摆了一道,但婚宴上他们两个还是坐在一起喝酒,相谈甚欢。
高希文还请了温小暑来参加婚宴,温小暑亲自上门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说,这是上头,苏州的大东家得知梅小姐成婚,特意吩咐的。
温小暑这一举动,倒是证明了梅雪真是苏州来的大家闺秀,打消了许多人的小心思。
婚礼上,高希文牵着梅雪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梅雪的眼睛,对梅雪说:“我能娶到你,是三生有幸。是我高攀了你,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嫁给我这个兵痞,委屈你了。”
高希文鲜少说这样肉麻的话,如果是之前,梅雪怕是会冷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梅雪摇摇头说:“我从不觉得委屈,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享福,我要谢谢你,不曾嫌弃过我,还给了我一个新的家。”
我生性淡漠,本以为此生注定不会拥有爱情,但是你出现了,你给了我想要的偏爱和尊重,在你这里,我可以做自己,不用思考利弊,是我高攀了你。
——
婚后的生活对于高希文来说像一场梦一样,幸福美好,但又转瞬即逝。
成婚后没过多久,梅雪就怀孕了。
梅雪喜欢在后院里种些花草,打发时间。高希文就特意在后院种了一株梅树,花开时,血色的红梅在雪景里更显诗意。
闲来无事,高希文就会陪着梅雪在后院散步,赏花。
一天,高希文正在书房里看书,梅雪坐在窗边刺绣,高希文问她在绣什么,梅雪举起手上绣的花样给高希文看,是一只虎头,梅雪说想绣好了,给孩子做顶虎头帽。
高希文夸梅雪绣得很好看,梅雪笑着说:“我绣的不算好看,我妈妈的绣工很好,小时候,她也耐心地教过我,可惜我手笨,怎么练都练不好,后来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拿起过针线了。”
高希文见梅雪有些低落,想逗她开心些,就让梅雪猜他在看什么书。
梅雪知道他的用意,就顺着问了一句他在看什么书,高希文答《三国演义》。
梅雪就笑着说:“那你可学到了什么没有。”
高希文把书放下,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梅雪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是“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高希文看着梅雪说:“有,关二爷的这句‘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我最喜欢。能有幸为国捐躯,也是不枉此生了。”
梅雪放下手里的纸,然后拿起毛笔,在纸上重新写了一遍那句话。她的字迹工整,苍劲有力,相比之下,高希文的字就显得潦草了。
梅雪放下毛笔,抬头看着高希文说:“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高希文与梅雪相视一笑,说:“知己。”
——
次年四月,梅雪生下一个男孩,高希文给他取名为高煦阳,取自阳煦山立,寓意性格温和,品行端正。
生了孩子后,梅雪的内心也更加柔软了,她给孩子做了好几件小衣服,还有虎头鞋和肚兜,她常常觉得这就是幸福。她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弟妹愿意每天围着孩子转,因为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就是全部。
梅雪想自己可能也要变成像泠善那样的人了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很快,一个人的到来将打破这场犹如美梦幻境的生活。
——
五月,高煦阳的满月宴上,高希文请了一众亲朋好友,还有在官场上结识的同僚。
高征齐曜春十分喜爱这个长孙,还让人给高煦阳打了一个银锁,刻上“长命百岁”的字样。齐曜春亲自给高煦阳戴上,跟梅雪坐在沙发上逗孩子。
高征说高煦阳长得漂亮,是有福之人。齐曜春说高征是心里喜欢,所以怎么看都好看,长什么样都有福。高征不甘示弱,说齐曜春现在都一心放在孙子身上,连他也不待见了。
梅雪听两人的对话,笑着说他们的感情好得还真是让人称羡。
不过也不怪他们喜欢孙子,高煦阳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澄澈干净,不染尘埃。一看见喜欢的人,就咧开嘴笑,两只手不停地动,想找东西抓。
今日来的宾客,凡是看见高煦阳的,都夸他长得可爱,惹人喜欢。
吴望舒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梅雪抱高煦阳抱久了,怕她手酸,就说:“小雪,你抱这么久,也累了吧,要不然我帮你抱一会,你先去休息一下。”
梅雪闻言,就笑着说:“好,多谢嫂嫂。”
梅雪把高煦阳递给吴望舒抱着,吴望舒的儿子高启阳立马跑过来,对着高煦阳做鬼脸逗他笑。
齐曜春说:“小雪,你脸色有些差啊,早上我特意让刘妈煮了四物汤,补气血的,现在还在厨房里温着,让小玉端出来,你喝了吧。”
梅雪说:“妈妈费心了,不过不用麻烦小玉了,我自己去厨房盛了喝就好。”
齐曜春说:“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着,又挤,不小心碰到你怎么办?”
梅雪笑着说:“没事的,我小心些就好了。只是在这里坐久了,有些烦躁,起来走动一下。”
齐曜春说:“那好,你喝完就回房睡一会吧,这里有我们,不用担心。”
梅雪走进厨房,此时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着做宴会的菜,她就自己拿了碗盛好汤后,走到一个比较安静没人的角落,靠在窗边慢慢地把汤喝完了。
梅雪刚转身打算把碗放进厨房,就看见有个穿着少校级别军装的人向她走来。
那人走到梅雪面前,笑着说:“还真是你啊!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高夫人,好久不见啊!”
梅雪看着来人,面露疑惑,她谨慎地说:“你是……”
他漫不经心地把袖口往上翻到手肘的位置,在确保梅雪看见后,他嘴角上扬,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梅雪说:“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不过我挺佩服你的。”
他向梅雪走进了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温氏商会都要翻天了,你还能在这里安心地带孩子,这份淡定可真是令人敬佩啊。温,小,姐!”
梅雪则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人手臂上的一串九枚铜钱纹身。
梅雪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只是没想到他能从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少校。
梅雪心里惊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她平静地说:“这位军官,我姓梅,不姓温,你可以称呼我为高夫人,或者梅小姐。我家以前是和苏州温氏商会有合作,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温氏商会如何,都与我无关。”
那人笑得更开心了,说:“高夫人金口玉言,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不过您当年送了我一份大礼,你如今喜得贵子,我也该还礼了。”
说完,胡虔就转身扬长而去。
梅雪心里其实并不害怕胡虔把真相捅出去,只是觉得如果让高希文知道了自己其实一直在骗他,高希文会伤心,甚至生气。
她正想着,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搂住了。
高希文从后面抱住了梅雪,问:“你怎么了,一个人发什么呆?”
梅雪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高希文脸色一下变得有些担心,他把梅雪转过来,看着她的脸说:“你的脸色是有些不好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没有,只是忙了一上午,有些精神不济。”
碰巧这时候刘妈提着热水经过,就说:“夫人,你累了就回房休息吧,你刚出月子,可不能太劳累了。”
“我知道了,多谢刘妈。”
说完,刘妈就提着热水去前厅给宾客沏茶了。
梅雪问:“希文,我们如今已经成婚了,可你却不曾问过我,我的从前,为什么?”
高希文温柔地笑着说:“你也说了,我们已经成婚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自然不会疑心你,你不说,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只需要知道,你的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梅雪笑着说:“我能遇到你,是此生大幸。”
“我也是。”
梅雪把碗放回厨房后,就回了房间休息,高希文本想陪着梅雪,但前厅还有客人在,就只好去前厅招待客人了。
之后,宴席上,梅雪观察了高希文的样子,一切如常,就猜到胡虔应该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而梅雪也悄悄问了高希文,为什么以前没见过胡虔,高希文说胡虔之前是在松城任职,新调来齐城的,所以以前没见过,他们二人也并不熟,只是在张司令家里见过几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