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媛生涩地倒好茶,又在老员工的帮助下点好了菜。
“二位贵宾请慢用,有事叫我啊。”裴媛说完准备开溜。
“等等,”颜溪叫住她,“这里没有外人,你怕什么?”
“我......”她支支吾吾。
是啊,颜溪人这么好,有什么好怕的呢?裴媛也想不明白,她一开始躲着他是怕像书里写的一样,成亲后无辜惨死,可现在剧情被自己亲手改写了,没理由继续躲着啊。
或许是因为良心不安吧,毕竟改写的只有裴小小的命运,颜溪未来很大概率还是会走向一样的结局。
裴媛不是没想过帮他,可她现在也自身难保,顾不上别人。
她突然丧心病狂怪起颜溪来,怪他总是出手相救,跟个圣人似的,人情攒多了自己却没有能力报答。
颜溪突然说:“你等一下,我去马车拿个东西给你,很快啊。”
裴媛顿感不妙。
他前脚刚走,李青后脚坏笑着打趣裴媛:“小娘子,既是远房表妹,那就相当于不是血亲了,我看颜兄对你照顾有加,想必被你迷得不轻啊,不如趁现在从了他,总比在这吃苦受累强吧?”
裴媛被恶心地够呛:“李公子好会说玩笑话,颜公子心地善良,待人如出一辙,或许因为经常光顾墨香阁才对我稍加眼熟,给了您这般错觉,还请公子不要到处张扬才好。”
李青被呛立马阴阳怪气地说:“哟哟哟,好清高啊,难怪颜兄喜欢你呢,小娘子的确有过人之处,在下佩服!”
裴媛默念一百遍“他是尊贵的客人”,才把气顺了下去。
颜溪手捧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回来了:“裴小姐,这是上好的如玉膏,冬天干活的时候用得上。”
裴媛很是感动,但又不想李青得瑟,更不想继续欠人情,便回绝道:“多谢颜公子好意,我一个粗人,用不上这般好东西,恕裴某不敢收。”
“不碍事,这东西虽好,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你看你的手已经冻坏了,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耽误赚钱哦。”
裴媛语塞,好一个耽误赚钱的台阶,直戳痛点,让她不得不收下这番人情。
“那就多谢公子好意了。”
裴媛去后厨端菜,李青趁机问颜溪:“你这如玉膏早就准备好的吧?”
颜溪心虚地承认:“上次就想给她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别多想啊,我关心妹妹而已。”
李青立马戳穿:“别装了,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向来心里想什么全都摆在脸上,这我还看不出来吗?你这不是关心,分明就是‘喜欢’啊。”
颜溪一改冷静的语气:“都说是妹妹了,你跟我开玩笑可以,千万别在人家面前胡言乱语。”
李青没搭腔,显然没听进去。
晚上店里人多,越绮竟还是让裴媛留在大厅跑腿了,估摸觉着她背景不简单,又是吴容生推荐,又是和颜溪沾亲带故的。
裴媛赶鸭子上架,不敢和客人说话,也不懂店里的规矩,一整个手忙脚乱,不知道干些什么好。
金玉楼规模不小,一共三层,光是正厅便分了用餐区,品茶区,还有歌舞表演专用的舞台。
这辈子没出入过高端场所的裴媛就像乡巴佬进城,浑身不自在。
一个正在候场的舞姬见她一脸迷茫,好心过来说:“你就是新来的小二裴媛吧?我叫金秀,要是不知道做些什么,不如等会我上去跳舞时,你就在旁边帮我鼓掌喝彩,到时候若有客官打赏,我定分你些。”
裴媛连连点头,她虽然内向,但当工具人还是手拿把掐的。
很快,表演开始了。
只见一群美丽动人的女子随着乐师精湛的琴艺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引得楼上楼下的食客无心品菜,各个目光紧随她们的舞步。
女孩们齐舞一段后围成一个圈,轮流到圆圈中心独舞,很快轮到金秀了,裴媛混在乐师中间,捂着脸大喊:“好!好啊!”
舞姬们都带着一个薄面纱,唯独金秀舞完一曲后将它轻轻揭下,露出精致的脸庞。
观众们被裴媛这个气氛组一带,又难得见到舞姬真容,也都自发鼓掌叫好。
所有表演结束后,一个肚大脸圆的男子端着酒杯拦住退场的金秀:“佳人,可否去楼上荷花居共饮一杯啊?”
金秀摇摇头表示拒绝,油腻男仍不死心:“别装了,我来金玉楼这么多次,第一次见有舞姬揭面露真容的,小娘子为了吊男人也是煞费苦心啊。”
裴媛瞧见了,虽然害怕得发抖,但还是站了出来:“这位客官,请不要为难我们舞姬!”
油腻男面露不悦:“她从不从关你屁事?小贱货,赶紧滚!”
裴媛又犯一吵架就想哭的毛病了,她用指甲往死里扣手,恶狠狠地回道:“你个死肥猪听不懂人话吗?人家不想跟你走!滚啊!”
眼见油腻男怒气冲天,作出要打人的架势,金秀拍了拍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算了妹妹,别跟他一般见识,要是让谢老板和越娘看见了多不好,我先随他上去,喝杯酒不碍事的”
油腻男这才整了整衣袖,挑衅地看了眼裴媛,色眯眯地搂着金秀上去了。
裴媛愣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金秀一脸委屈,分明是不想去的,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头,不行,不能眼睁睁看她受委屈。
裴媛急忙找到正在幽兰居应酬的老板,全然不顾礼数,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有位客人要欺负金秀,人就在荷花居!你们快去看看啊!”
谢录渊尴尬地看了看客人,回头示意越绮出去。
越绮也是满脸不悦:“慢点说,怎么回事?”
裴媛一抽一抽地说:“就,就是有个男的看上金秀了,非要带她去包厢喝酒,您快去救救她吧。”
越绮白眼一翻,啧的一声:“多大点事呢,有客人打赏这些风尘女子她们高兴还来不及,你就别瞎操心了,真是的,突然闯进来像什么样?我警告你啊裴媛,要不是看在你是关系户的份上,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了!长点心吧,别再给我惹事啊!”
裴媛这才明白原来是自作多情了,金秀本就一厢情愿,才会一开始接近她,让她帮忙叫好。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金玉楼从上到下无不弥漫着吃人的氛围,上到老板为虎作伥,下到像金秀这样的女孩无论自愿与否选择堕落,还有像小风这样的孩子甚至以开金玉楼为梦想。
裴媛对吴容生也失望了,既和谢录渊是旧识,想必也是一丘之貉,竟把她推向这种狼窝。
她眼泪汪汪地冲到后院洗碗去了,与人相处是她一辈子都克服不了的难题,还不如和一堆冰冷的餐具呆着呢。
裴媛洗得过于沉浸,完全忽视旁边还有两个人,小虎好奇地边洗碗边看她,小风则示意弟弟不要吱声。
入睡前,裴媛拿出如玉膏擦手,见效极快,手很快不疼了,比她在现代用的任何护肤品都管用。
她暗自发誓,以后绝不像今日这般冲动,上赶着为别人出头了。
这次也就是她运气好,没起什么冲突,老板娘也没有真的把她扔出去,不然......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裴媛环视一眼她五平米的漏风‘豪宅’,感觉一辈子望到头了。
中午洗碗的时候,金秀提着一盒糕点来找她。
她眼皮都懒得抬,没好气地说:“干嘛?”
“昨天晚上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这是洛城最好的糕点,我一大早排队去买的,你尝尝。”
“别,咱俩不是一路人,你......”
裴媛本想劝她从良,又开始反思自己何不食肉糜的毛病,撇撇嘴埋头洗碗。
“好吧,那今晚,你还来帮我喝彩吗?”
裴媛快被气笑了:“大姐,拜托你好歹有点职业道德吧,不以真面容示众本就是金玉楼的规矩,昨天搞这么一出,你的同僚现在恨不得排挤死你,我就是个打杂的下人,参与不了你们这么高级的圈子啊,别拉我下水了!”
金秀把糕点放下,啜泣着跑走了。
小虎没眼力见地说:“姐姐,我可以尝一块吗?”
小风猛地拍了下他,小虎疼得嗷嗷叫。
裴媛淡淡地说:“拿去吧,整盒都给你了。”
“谢谢姐姐!”
她越想越气,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晚席营业前,她正端着水盆去大厅擦桌子,门口乌泱泱涌进来一行人。
裴媛眯着眼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是颜家和裴家两大家族的人,裴钦谦和颜闵公走在最前面,裴芷忧和颜溪等一众小辈也在其中。
她立马慌得差点把水盆打翻,连忙逃窜到后院去了。
待众人闹哄哄上楼去,裴媛才敢从门帘后悄悄向外打探一眼。
这时,越绮走了过来:“现在没有碗给你洗,在这偷懒作甚?赶紧出去帮忙啊!”
裴媛不情愿地拿起家伙什出去,心想在一楼忙活应该碰不上吧。
只见她做贼似的到处晃悠,这擦擦那擦擦,每个地方不停留超过一分钟,一边干活一边偷瞄楼上动静。
很快她折腾不动了,半放弃地想:被发现了又怎样?反正裴家也不认她这个女儿,过得惨不惨,除了姐姐也没人关心。
正想着,颜溪从楼上下来了。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墨黑镶金的外袍,头上别着银簪,手里还拿着把花青的折扇。
裴媛评价这套穿搭为,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
她也懒得躲了,眼瞧着颜溪向她走来。
“颜公子,金玉楼,还有这洛城中有这么多貌美的小娘子,您就放过我这颗矮冬瓜吧,还是说,你这是找我讨债来了?”
颜溪对她尖酸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讨债?你何曾欠过我债啊?”
“答应退亲,帮我瞒裴家人,又是送衣服又是送擦手膏的,我就是做十辈子牛马也还不清这人情债啊,不如您行个好,咱们当回陌生人,行吗?”
裴媛越说越心虚,她现在就像个不知感恩的恶女,可她实在不想继续接受这无端的好意了,更不想因为善良去报恩,陷入错综复杂的剧情里。
“好,”颜溪本是想来关心两句,现在有些尴尬却不失体面地回复,“那裴小姐自重,颜某不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