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川带她来的是一家小店,不算很大的门面,看上去却很干净。
“我猜这个时间你应该饿了,带你来垫垫肚子。”他转头和她解释,在话音落时遇到老板,问好:“蔡姨。”
那位被他唤“蔡姨”的女人笑眯眯地擦了擦桌子,“好久没来啦,吃点什么?”
“两份小面,两份双皮奶。”
“好嘞,我去做。”
在两人交流时,陶知韫一直在看店内的装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上挂的菜单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桌子椅子被擦得很干净,木面留下划痕,却又妥帖地与木纹相衬。
她脑子里依稀记得来时的路线,这一块应该和附中离得很近。
但她从来没来过。
“你和老板认识很久了吗?”陶知韫开口问他。
“高中的时候,不想在食堂吃就会来这里,久而久之就熟了。”周陌川将干净的碗筷递给她,“这里的双皮奶很好吃。”
“高中?”她很难得地抓住了关键词,“你也在附中读书吗?”
“这一块可不止有附中,”周陌川笑了笑,“不过我确实是附中的。”
他前一句吊人胃口,后一脚却又老老实实承认,听得她心情骤然往上攀。
在离开校园很久后,还是会有些许的怀念。所以当偶遇校友时,也会感到欣喜。
再正常不过的事嘛。
“双皮奶来咯~”蔡姨捧着小瓷碗,把双皮奶放在他俩中间,“冰凉凉的,要尽快吃哦。”
“好。”周陌川点头,将小瓷碗推向她,“你试试。”
原本要说点什么的嘴,被好吃的拦路,转眼就忘了。
她一向爱饮品多一些,对甜品也有选择地喜爱,但勺子调开奶皮,混着碎碎的红豆一口下去,感觉到恰好的甜度与浓厚的奶味。
“好吃。”陶知韫很认真地与他评价。
酒意已经随着晚风与时间散了大半,再加上冰冰凉的双皮奶,情绪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唯有脸颊还剩一丝红晕。
周陌川盯着她脸看,在听到她点评后笑了,“你喜欢就好。”
蔡姨是一个热情但不爱说闲话的人,热络地端来两份小面后只跟他们说了不够还可以添,没再说别的就去了后厨。
陶知韫舒了一口气,这很好。她见过很多长辈的热络,对上一辈来说习以为常,但对她来说总少了一份边界感。
蔡姨真好,如果可能的话,下次经过这边她会再来吃一份双皮奶。
在慢条斯理吃完双皮奶后,她转战小面,挑起第一筷时回想起刚才还在酒会的画面,问他:“你和秦越嘉说了什么吗?他好像很生气。”
周陌川手微微顿住,像是不经意:“你在意的是内容,还是只有他的情绪?”
她没有想那么多,在反应过后才回:“当然只是内容,我知道他最近情绪不太好。”
从他生日往后起,秦越嘉心情基本就没好过,动怒再平常不过。
可是,他们两个基本算是萍水相逢,她对周陌川说了什么更好奇一些。
“他发泄不满而已,没什么别的。”
发泄什么不满?自然只有当时那个借位的吻而已。
陶知韫了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红晕再浓了些。
换往常里吃不下的小甜品和正餐,在酒后这个肚子空空的时候,她吃得特别香。于是对人的时候话也比平时要甜些,对蔡姨多夸好几句。
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讲起好话来其实很有限。但蔡姨笑着看她,不断对她说以后要常来,下次给她换花样。
是很真诚也很善良的长辈,她想起已经走了很久的母亲,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
“下次一定会再来。”
推门出去感觉到冷风,脸上打来一点雨滴。
下雨了。
不算很大的雨,也难怪他们在吃饭时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走过去吧?不是很远。”话虽如此,但车停的离小店还是有一百余米远,照这个雨势下去,到的时候会湿。
也不像年少时期,踩着运动鞋头上顶着校服外套,便能跟人在大雨中跑个几百米远。
她同意,脚上踩的银色高跟也不会同意。
“你等等我,我去接一趟伞。”他脱了外套给她,“你冷的话可以披。”
原本夏天不该这样冷,但雨沾湿的皮肤被风一带,她真在后知后觉中感到冷。
周陌川已跑出去很远。
陶知韫穿上了外套,然后慢慢地抬起手,捏了领口闻一闻。
还是很熟悉的苦橙味,青黄的香味比苦夏差不了太多,但她偏能轻易察觉。香味在记忆里抛了锚,让人每次闻到这股香味,都能想到香味背后的人。
明明是很温和的人,带的香味记忆却很强势,或许只是对她。
车缓缓在门口停下,他下车举伞,一直到她面前来。
“走了,回家。”
偏生她真的要和他回一个地方,不似暧昧男女中的推拉,倒像是寻常伴侣回家。
陶知韫觉得自己快被溺死了。
转移目光往别处瞧,看伞面撑起很大,他瘦削腕骨向上,是烫金的字样——“川”。
“是别人送你的伞吗,好像是定制。”她找补着开口,看着他抬手挡门,然后坐进车里。
“是送的,好用就留下了。”他撑着伞,就站在车外。
雨滴打湿的头发微微贴,有些竖起成型,像第一天见面时,却又少了很多凌乱。
“还要看多久?”周陌川礼貌问她,话中含着一丝逗趣。
她才意识到这会儿盯着人看的行为不大礼貌,摇摇头别开,“不看了。”
余光中瞥见他发间一抹枯黄,又转回去,看清了后朝他招招手,“你低一点头。”
周陌川不疑有他,收伞后俯身低头。那股强势的气息完全袭来,机具蛊惑性的一张脸落在距她不过三寸的地带。
好近。
陶知韫压下呼吸的节奏,抬手把落在他发间的枯叶摘了下来,“有叶子落下来了。”
有点像是给刚才的久视找补。
“谢谢。”他客套完重新撑开伞面。
到车门全部关好时,她在苦橙中闻到一丝雨的潮湿,看到他身上湿了大半,问他:“你冷不冷?我把外套还给你吧。”
白衬衣与那晚湿身派对的黑衣不同,被打湿后更张扬透露出身体的曲线,加上他领口未敞,此时换作借位吻,秦越嘉可能疯的更大胆些。
不过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能隔断关系一段时间就已经不错。
“你披着就行,我不冷。”周陌川将车起步,“还饿吗?”
她摸摸肚子,“不会,份量刚刚好。”
“今晚感觉怎么样?”作为宾主,自然要关注客人尽不尽欢。
“除了脚比较累以外,其余还好。”陶知韫诚实地答。不过也怪她自己,没有拒绝江芷最终给她挑的这款中看不中用的银色高跟。
但的确太美,穿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江芷在穿衣打扮上审美一直很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想到今晚唯一一件由自己提供的东西,才发觉左边空了。
周陌川发觉她在找东西,在路边停车,“丢了什么东西?”
“耳钉。”她查完一圈,放弃挣扎,“算了。”
她今晚走过不少地方,也是到现在才会想起耳朵上这点重量,为一枚小耳钉翻天覆地地找没必要。
“长什么样子?”
她把右边的摘下来给他看,“这样的。”
不值钱的蓝锆石镶在银底座上,像一滴泪水。
“当初和……emm逛小摊的时候觉得好看才买的,不是很贵,没必要找了。”
大概也是征兆,和秦越嘉在夜市闲逛时看中的耳钉,到了两人分道扬镳时就丢了一只。也只可惜了一点,毕竟耳钉款式好看,难找那样一对蓝的恰如其分的泪滴。
周陌川看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她挺疑惑,但还是给了。
这是要帮她找?还是想收走搜刮掉最后一点?按周总的性情,肯定是第一种。
“要帮我找吗?”陶知韫没忍住,还是问了出口。
“不是。”
那就是第二种。
想不到周陌川竟然深藏不露。
她满脑子跑空,竟然被人察觉出在想歪,一句就被喊回来——
“只是放在我这里几天,过段时间还你。”
“哦。”还挺失望。
人身上或多或少总有劣根性,勤劳的人也会有偷懒的时刻,知足的人也会有贪婪的想法。周陌川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不喝酒不抽烟不玩牌,什么是他的劣根呢?
陶知韫不自觉又去看他,这一次,没有再被打断。
车停原车位,稳稳当当。
她从长久的静坐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眼,“到了?”
“到了。”
脚踩在地上,因为支点偏离要一歪,被人稳稳扶住。
“慢点,不急。”他声音听上去也很稳,衣服因为车内空调,干了大半。
等电梯来时,她已经能站稳不需要人扶,掰着指头和他算,“我还债陪你赴宴,但抢了你的外套,弄脏了你的领带。哦,还有一顿饭。是不是欠更多了?”
“还能这么算?”他微微挑眉。
“对啊。”陶知韫点头,默言片刻,“也只能这么算。”
男女之间算清楚,便不要有那些说不清道不尽的牵扯,不必来往,不必失落。
留在恰如其分的朋友界限是最好的,亏她吃够了。
电梯门打开,他在她后脚进去,和她并排,用两个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我不和你这样算。”
陶知韫心猛地一提。
“算这么清的只有债主,我们是朋友,对吧?”周陌川淡淡笑,“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要那么在意,没关系。”
“……啊,是。”她被他逻辑带进去,点点头。
他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只是没有说话。在出电梯门分开时和她告别:“晚安。”
“晚安。”
他家门打开,听到一声很响亮的猫叫——“喵!”
陶知韫脚步一顿。
“要看看小橘吗?”他也没关门,一把捞起猫咪后走向她。
她摸了摸猫咪的头,手上软乎乎的,疲倦扫去大半。
“今晚有点累了,能改天吗?”她手没放开猫,试探地问他,“晚上的话我会有时间一些……”
“行。”周陌川答得干脆。
猫被毫不留情地抱走了。
一步、两步,陶知韫愤恨地关上了门。
作话:川总:想划清界限?不可以哦:)
周五愉快,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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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