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一秒、两秒。
陶知韫呼了一口气,在数到第五秒时,周陌川站直回去。
原来在交谈的人不见了。
他的手抬起,在她唇角轻轻一抹,带到他唇上,晕开。
陶知韫心头一惊,咬了下下唇,感觉到他手指后知后觉的凉。
看着他领带微松,袖扣解开一颗。
比来时正儿八经的装扮相比,此时的周陌川有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样,不像平日里的正人君子。
“要做这么真吗……”她有些迟疑。
他的手再抬,将她唇边那抹红抹淡。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神情再正经不过,想的大概只有要帮她把戏做全套。
“他大概会来找你,你如果搞不定的话,让他来找我。”周陌川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就在旋梯那边等你,你和他谈完了来找我。”
“好。”
周陌川走后,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来秦越嘉怒气冲冲的谈话,等来了众人目光所致的一对中年夫妇。
女士穿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发尾微卷,像绸缎般铺在身后。而男士皮肤很白,一脸严肃地目视前方。
啊,有点眼熟。
她拿着酒杯遥遥地看着,有些人上前搭话,有些人跃跃欲试,场子比刚才还要热闹得多。在众人来往的寒暄中摸清了称呼,那两位就是今天的主办方,周陌川的父亲与母亲。
陶知韫慢慢喝酒,在一片繁杂的目光中与那位女士对视,稍稍点头。
她在她身上的目光停留,要比看其他人久。
但她的目光很温柔,不带审视与批判,也不似看陌生人那般冷漠,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赞赏。
认识吗?陶知韫在心中问自己,又很快否定。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人却毫无印象呢?
又或许是周陌川铺垫过什么,具体的要等他来才知道。
秦越嘉还是没有来。
她稍稍拨弄耳饰,看往旋梯的方向,才发现周陌川也不在。深吸一口气,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听到身后有个女声喊她——“陶小姐?”
另一边,大厅拐角。
周陌川微正衣领,看向面前的人。
端正的衣领还留有一丝体面,但沉重的呼吸以及咬紧的牙关暴露出他的情绪。
“没有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她还在等我。”周陌川淡淡地说。
秦越嘉抬眸,想把气压下去,但手却比脑子更快一步,揪了他刚正好的领带,“你是在报复吗?”
他并不介意秦越嘉在此刻小小的逾矩,将领带从他手中抽出,抚平褶皱,“虽然我们上次结怨,但我并没有要在今天报复你的意思,请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和知韫……”
“她是你的女友?”周陌川正色问他,“还是妻子呢?可是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有公开承认过你们是情侣,或者已经订婚。”
秦越嘉在一瞬间哑言,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他冷冷看着周陌川,“那你们呢?”
“我似乎没必要向你汇报。”周陌川始终神色如常,“好心建议,今天也不要去找她了,她看到你并不会愉快。”
“我也用不着你管。”秦越嘉不遗余力地刺回去。
他忽而贴近,稍稍低头看他,“你怎么会有脸再待在她身边呢?”
如果说之前的对话会让秦越嘉感觉到拳头打在棉花上,这一句便是火堆上淋下的一泼油。
他抓了周陌川衣领,抬起右手,还没砸下去,听到一个急促的女声——“住手!”
陶知韫走过来,手横到两人之间,像拨穗一般轻轻一拨,将两人分开。
她实在不知道再和秦越嘉说什么了,原本准备的话都收敛回去,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再嚼一遍也没意思。
算了。
“走吧。”她挽上周陌川的手,“我来的时候你妈妈在找你。”
“妈妈?”
“……应该是吧,她告诉我你往这边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秦越嘉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明明步子并不快,但距离很远。
她没有再回过头。
“我明明有遇到她的,她跟我指的路来着。”陶知韫和他一起出去,却不见人影。
周陌川在几步内平复完情绪,看着她,“待会儿总能遇到的。”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告诉她,“你说的那位其实不算我母亲。”
“啊?”陶知韫在那一瞬间想到电视剧上各种狗血八卦,脸色实在算得上精彩。
“不要误会,她是正常和我父亲恋爱结婚的,人也很好。”他开口解了她的疑惑,“周鹤吾也是在他们婚后出生的。”
陶知韫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羞愧。
“那你们的关系?”
“还不错,不能算很亲近,但也没有很疏远。”他扶了扶被扯松的衣领,“但周鹤吾会亲近我一些。”
她看到他歪歪的领带,松开他的手臂,替他扶正,又觉得太松想重新打一个,结果高估了自己的手艺,没法复原。
喝下的酒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她感觉到热气,以及情绪很明显地上拔。
“怎么不系?”周陌川看到她额间紧张冒出的一丝汗。
“高估了自己的水平,我好像不会系。”她抬头看他,有种考试没及格被老师抓包的慌,“还原都不会了,怎么办?”
他笑了笑,从她指间抽走领带,慢条斯理地开始重新系。手指捏了一头绕圈穿绳,最终落成一个完美的结。
陶知韫一直觉得他手好看,此时手指灵活,又给手添一层滤镜。
“找你好久,原来就在这里。”一个女声插过来,引得他俩一起转头。
紫裙女士挽了他爸的手,温柔地开口:“来多久啦?累不累。”
“拍卖会后半程就来了。”周陌川回了方绮云的话,又看向周稷,稍稍颔首。
“阿姨,叔叔好。”到陶知韫时,她出口打了招呼,也算圆了一份礼数。
看得出方绮云很喜欢她,时不时看她,还会在她酒杯见底时给她递上新的。
“不要喝那种啦,余味很涩度数又很大,喝不了几杯就会醉。”方绮云对她能喝这一点很是欣喜,往两位男士那边看一眼后叹气,“我和小川的爸爸都能喝一点,但小川是不喝的,藏很多酒他都不爱。”
陶知韫细想,的确没有见过他喝酒的样子,在他家时也没看到过酒柜。
“他不爱喝酒啊。”她重复一遍,感觉到方绮云又多看了她一眼。
“不是完全不沾的,只是不爱。小川挺多事情都爱自己揽的,原本要多请一位司机也没请,还是喜欢自己来。”方绮云细细地与她解释,并不在意她对他背景的一知半解。
周家将私生活一向都藏得很好,风声半点不漏,陶知韫也是见过网上的谈论的,有人想扒,但大多都是空穴来风,没多少人搭理。
周陌川与周稷谈了没几句,便冷了脸过来了。站在远处的男人脸色也不大好,但没多说一句。
“唉,又是老样子。”方绮云摇摇头,拍拍周陌川的肩,“他说的话你别太在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知韫一路围观,将个人藏得极好,只静静地看。
她不会多问,也不会多想。
她今天过来只是因为要帮他一个忙,他们也只是朋友。
周陌川一言不发,沉默地拉着她的手,穿过人潮,在出门闻到新鲜空气的那一瞬,心才稍微平复。
陶知韫用手蹭了蹭她手背上不小心泼到的酒渍,抬头问他:“你为什么不爱喝酒?”
很多时候,她的思维都会比较跳跃,有时看到柳叶会想起柜台上的剪刀忘了收,有时会在擦杯子时想起家里的牛奶已过期很久。
江芷评价过她的脑子像狂风下的风筝,必须得拿根线拉一拉,否则总会跑很远。
所以,在他与家人不和时,她也不愿意追着人那点痛楚去问,只问他“你为什么不爱喝酒?”
他将她手腕松开,看她默默蹭着手上的酒渍,重新把领带拆散,给她一点点擦去酒印。
“我不爱能让人上瘾的东西,烟、酒、赌对我来说都一样。”周陌川低着头慢慢擦,“我希望我的大脑可以一直清醒,哪怕是清醒到半夜失眠也没关系。”
陶知韫微微一愣。
她曾经跟着秦越嘉流连名利场,如他一般的公子哥或者老总,或多或少都会在酒局上喝一点。有的喜欢猛灌几本高度数一□□验到喝嗨的快感,有的喜欢慢慢喝把情绪慢慢递上去。
而他说,希望大脑可以一直清醒。
大概是为了印证她脑子里的想法,之前慢腾腾灌下的酒也开始慢慢影响她,让她情绪开始有些许的高涨。
“那你有别的喜欢的东西吗?”陶知韫看了看自己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替周陌川的领带感到一点惋惜。
想替他系领带时便摸过,是很舒服的质感,大概是真丝一类。
“有。”他在回答时很干脆,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咚——咚——咚——”
那一瞬,陶知韫好似听到了春山顶上的钟声。
可是是幻觉,唯一在跳动的,是心脏。
本不该跳跃成这样的心脏。
她将目光移开,看向外面川流不息的车,微微吐一口气,“有就好,没有的话真感觉你这种断情绝爱的态度能得道升仙。”
不要,不要。
不要再投身于湖。
而周陌川,在看她别开话题后只多多看她一会儿,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回去?”
“去一个地方。”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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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