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乞颜赤纳身上背负太多,乞颜部落复兴,草原一统,南下复仇,桩桩件件压的她喘不过气。彼时她非自由身,不敢对李琉风表露太多,不敢对她有半分要求,怕李琉风因这份不合时宜的爱受限过多,她无法给予李琉风任何保证。
但如今,李琉风的情她还的起,她身上再无枷锁,大可倾尽所有,只为一人。故而如今她爱吃醋,爱霸道痴缠,恨不得将李琉风揉进自身骨血。
她心内有一头兽,自弑父那日这头兽便无所顾忌的冲破牢笼。
她道“小风,这一路所见甚多,我怕我有所疏漏,便记得一清二楚,你可细细盘查。”
李琉风笑吟吟的收起这包书信,每晚阅读,半月才尽数读完。读完后她将书信交由文渊阁抄书吏誊抄,誊抄后她将书信锁入私库,将誊抄本与乞颜赤纳删减后重新排版印刷,取名《盘妻记》,各大书铺皆有出售。
李辞年得知后也捧场的买了一策,单论内容的确是引人入胜,可偏偏这名字透着一股酸气,惹人嫌弃。她不禁对易归迁道“这二人当没羞没臊,西域见闻录还偏偏起个盘妻记的名字,生怕旁人不知她二人间的破事。”
该说不说,李辞年这些年越发嘴毒起来,易归迁反倒越发体贴入微,站在其后为她捏肩道“她二人也算苦尽甘来,几人团聚今年宫内定要热闹了。你我年岁渐长,可要过继个孩子?”
“你想要孩子?”李辞年错愕回头看她。
易归迁笑着捏了下她的脸蛋道“我并无想法,只是怕你会孤单。”
李辞年思索着,满面认真道“你若是想,便过继一个为你我养老送终。若是单论我,我是不喜孩子的,受李辞渊的罪受够了。”
“我也不喜,那正好你我二人相伴到老,无需缠人的小鬼打搅。”易归迁也是不喜孩子的。
她们之间关于孩子倒是出奇一致。
这一年京都不曾落雪,年关时娜日与李义鑫去猎场狩猎,宫内只有李琉风与乞颜赤纳二人,乞颜赤纳故意往李琉风身后扔爆竹吓她,气的李琉风扑到她身上咬她的脖子。
于她们这样忙碌的人,日子过得总是快的。
次年春日,乞颜赤纳再次带人西行,建立通商要塞。
同年八月归来,谢玉城受她激励,自请出海南下贸易。
两年后衡国与齐国通商益处显露,受贸易之惠,两国再无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流民。
这年乞颜赤纳正三十岁。
齐国与衡国百姓无不夸赞其功德。
这一年女子李琉风特令女子可与男子一同大考,考完当日乞颜赤纳辞别李琉风,孤身去往齐国,为大齐立储贺礼。
这一去半载不得归。
李琉风被殿试绊住,不得立刻去寻她,只得耐着性子等到派官后才命李义鑫监国,她则只带了五千人马去往大齐。
再见到赫鲁的那一刻,她不禁恍惚……十年前也是这般,赫鲁坐在王位上,她站在殿下,殿上站满他的心腹爱将。
只是,如今的李琉风已然不是十年前的李琉风。
她问冷声问“乞颜赤纳身在何处?”
赫鲁道“你既是看不住她,那就由寡人亲自看着她,免得去西域丢了命!”
李琉风无言以对。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殿门处入内,仍是草原皮袍,素净的只有些金线暗纹,来人站的远,李琉风再看不清其它。
她不由得朝那人影走去。
看清乞颜赤纳与当年一般,荆褐色的抹额中间镶着金扣,两边卷发变成小辫顺到肩后,她启唇一笑,恍若春风拂面。
仍是与十年前一般,她被人为难时,乞颜赤纳再次降临为她解围。
李琉风委屈的抿唇,强忍泪问“你怎不归?”
乞颜赤纳笑意越深“阿哈不许我走,我便多住了些时日。阿哈与纳兰鲁扎扎浑都已释怀,我甚是欢喜。我带你去见见几个侄儿,可好?过些时候我便同你一起回衡国。”
晚宴时乞颜赤纳坐在她身旁,为她介绍几个活泼的孩子,赫鲁与纳兰生了一子一女龙凤胎,如今已八岁,鲁扎与塔娜的女儿最大,已有十岁。扎浑娶妻晚,也已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李琉风看着几个孩子不免感叹时光飞逝。
最为感慨的是,当年她只配跪在乞颜赤纳身后,如今她已然堂堂正正的以妻之名坐在她身侧。
扎浑最先上前为李琉风敬酒,为当年之举认错,李琉风看在乞颜赤纳的面上不曾为难他。说起来,若非扎浑,她难以看到乞颜赤纳深情。
鲁扎与纳兰一一敬酒后,是赫鲁举杯与她共饮,李琉风知晓,这是几人将乞颜赤纳托付与她,她同样回敬,以谢他们解开心结与乞颜赤纳重归于好。
这夜几人喝的酩酊大醉,趁机让乞颜赤纳与李琉风成亲拜堂,全了礼节。
一时兴起之下,也不曾布置婚房,只点上两根金粉蜡烛,二人头上簪满彩色绒花,拜过长生天与赫鲁后算是礼成。
二人醉的站不稳,走路摇摇晃晃的被人送回寝殿。
二人并肩躺下后,乞颜赤纳含混道“明日我带你去见我娘……”
李琉风应下便昏睡过去。
再一醒已然日暮黄昏,她们竟睡了堪堪一日。乞颜赤纳仍骑马带她去库伦外十里的一片牧场去,牧场内有一座坟包,葬的正是乞颜赤纳的母亲——那个牧羊女。
李琉风跪下规规矩矩的磕过头后开口道“琉风见过婆母。您在天有灵,庇佑阿纳余生安稳,媳妇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在此安心。”
当年乞颜赤纳也是如此跪拜李琉风母亲的。
拜过之后二人就歇在此处的帐篷内,内里布置与当年乞颜赤纳那座帐篷一模一样。李琉风终得偿所愿的睡到乞颜赤纳床上。
二人在此住了多日,因放心不下衡国政务去向赫鲁辞行,踏上归程。
这两个月内,李义鑫监国有娜日与李辞年辅佐,她下达决策已得心应手,李琉风归来看过她的决断后甚是欣慰。
因贸易已然成形,乞颜赤纳便将重心移至工部。日日孜孜不倦的与工部众人研究,铺路搭桥,修堤挖渠。
她再次定下十年之期,意图在十年内解决衡国与齐国的几个重灾区。只可惜第十年唐江下游仍未缓解,李琉风却因精力不支退位,李义鑫即位后仍按李琉风布下的蓝图施行。
乞颜赤纳与李琉风留下娜日辅佐李义鑫,二人悄然回草原牧场安居。五年后李琉风病逝于牧场,依其遗言不曾入皇陵,乞颜赤纳便将她的骨灰葬在母亲的坟旁,又在两个坟堆间给自己挖出了个坑。
李琉风因当年的伤本就体虚,在位二十年内又日日殚精竭虑,耗空元气,早早便撒手人寰。
她死后乞颜赤纳日日看着她的遗物,也没撑过第二年的秋天。
乞颜赤纳谁都未曾告诉,玄苍曾告知她,她的伤难享常人之寿,恐怕活不过三十岁。
李琉风也始终不曾对人讲过,在乞颜赤纳渺无音讯的日日夜夜里,她一遍又一遍的祷告菩萨,她愿意以寿命,皇位,气运……她愿以她有的一切去换乞颜赤纳平安归来……
那年,娜日亲手将师父安葬,而后又回到衡国,为乞颜赤纳与李琉风未竞之业添砖加瓦。
三年后,衡国朝堂上站出了第一位女相,全国郡县皆设女学。
而后娜日辞官赴齐,在两国边境守着一座牧场,为两国又守下了三十年太平。
一百年后,两国君主虽已忘却当年缔约,可百余年的太平已然奠定二国和平之基,唯一不变的是书铺里的那本盘妻记,印刷了一版又一版,却仍广受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