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并未当真生李琉风的气,三人也都放下心来。
易归迁站在她身旁握紧她的手道“阿纳言说要我如此劝你,探探你的口风,可我是真心的,你若想夺回皇位我便帮你。”
李辞年白了她一眼,转身坐的远远的,再不给三人一个正眼。
“我不会夺位的,诸位请回罢,我决意在天牢安度余生。”
她虽不会与李琉风计较,可心里终究是有怨的,便仍是不肯松口。
易归迁顺势蹲在她身旁仰头道“那我陪你在此。只不过你的福安殿修的气派,我着实想去住一住,你也去瞧瞧宫人翻修的如何,可好?”
翻修福安殿一事李辞年不知,此刻听闻心下不由得恼怒,若是李琉风真真切切背刺她也就罢了,可偏偏李琉风待她并无恶意,她一口闷气无处撒,憋屈的很。
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不定,乞颜赤纳看的真切,上前劝慰道“殿下莫气,此事是我与小风理亏,要易将军如此安慰也是盼您能露句口风,我们也好顺势说开。小风虽莽撞可却不敢伤害皇姐,毕竟是篡位大事,我二人也不敢奢求殿下原谅,只得尽力弥补,殿下有事尽管吩咐,我二人定会竭力满足。”
乞颜赤纳这番话虽客套,却极是有用。
李辞年这才肯正脸看向二人,乞颜赤纳静静站立神态恭敬,李琉风垂头一副心虚模样,她仍拿娇道“你倒是会说话,比那头白眼狼强上许多。”
李琉风闻言心里难过,她抿唇下定决心推着乞颜赤纳转了个身,随后推开易归迁直挺挺的跪在李辞年身旁抱住了她的腰身。
“皇姐……我错了……是我对不住皇姐……”
李辞年没防备,被她扑的没坐稳,身子晃了晃勉强坐正,看腰上挂着的人哭的梨花带雨,她是又嫌弃又好笑又觉得不忍。
嘴上却仍是不放过“你没错,你好的很,你为了媳妇就将姐姐气之不顾。”
李琉风不愿失去唯一的亲人,委屈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只好出此下策,皇姐莫气,除了阿纳与齐国之事,旁的我都听你的,我做傀儡就好。”
看她如此可怜,李辞年不禁想起当年看她受人欺负的模样,怅然的伸手摸摸她的头“哼,你做傀儡?乞颜赤纳会放任你如此不争气?你做皇帝便要做好皇帝,至少要做个比我好的皇帝,这位子岂是好坐的?你想坐便任由你坐罢。”
那时李琉风常受人欺辱,被骂身材丰腴,言谈举止上不得台面。李辞年本就因迁就李辞渊心烦意乱,再看到这副模样的人更是烦闷,可偏偏又总是不忍,暗中照拂。
那些宫人克扣她的用度,败坏她的名声,同旁人一同欺负她,若非她时时敲打,这群人怕是变本加厉。只是她从未跟李琉风讲过,李琉风也从不知李辞年的恩情。
李辞年也说不清对李琉风是何种心态,只觉得有些羡慕,她羡慕李琉风的娘亲虽出身低微,但她却肯为李琉风赴死,可自己的娘亲呢?事事以李辞渊为先,自己始终是一块垫脚石,始终是为李辞渊谋求权利的棋子。
故而她也同样宁愿眼睁睁看乞颜赤纳杀死蔺无忧,那些利用亲人的畜牲本就该死……
她长叹一声,将李琉风拉起抱在怀里。
“这皇家的人利益为重,几番权衡下,竟失了人味,争权夺利间满是龃龉。你乃至情至性之人,且这一脉只剩你我二人,如今尚有宗室子弟皆虎视眈眈,你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我此时身份尴尬,倒不如命我代天巡狩,暂避风头也算两全其美,就看你敢不敢放我出京。”
李琉风未曾犹豫“自然是敢,说实话若是皇姐当真抢皇位回去我也无怨,毕竟皇姐为大衡鞠躬尽瘁,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阿纳,若是皇姐要夺回皇位,琉风甘愿一死换阿纳远走高飞,还望皇姐成全。”
李辞年终是原谅李琉风,可她却远不及李琉风潇洒,走出天牢的这一路上她不安垂眸,情绪低落。易归迁揽着她的腰身安抚,乞颜赤纳也不时回头望一望她,待到长宁殿时秀雪已摆好宴席。
乞颜赤纳抢先拿起酒壶为李辞年斟酒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在狱中想招安我?如今既是化敌为友,我也有话想告知殿下,这亦是我在无关寺悟透的真理。人生在世,生来**,死亦虚无,唯几十年光景是真切的宝物,该如何度过全凭心意,只要死时无悔便是不负此生。”
李辞年看了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乞颜赤纳又为她斟满一杯道“小风是我的徒儿,初来草原她秉性纯良,是我教导不当,使得她功利心骤起,造成今日局面与我脱不得干系,殿下要怪便怪我。”
李辞年挑眉,再举杯一饮而尽。
乞颜赤纳再为她斟满道“衡国若要大治,需破旧立新,如今朝内上层官员改换半数,可地方官员仍是盘根错节,且衡国冗官致使国库亏空,殿下不如趁机抓些作奸犯科之人,以正朝纲。”
这次李辞年未曾如前两次一般通快的饮下,反倒是与乞颜赤纳对视片刻后,莞尔一笑,笑意里透着些许无奈“好,我喝。”
这三杯酒,实则是乞颜赤纳嘱托的三件事。
第一杯,乞颜赤纳要她不忘初心,莫生恶念。
第二杯,乞颜赤纳要她切莫记恨李琉风,若恨便恨她。
第三杯,乞颜赤纳要她为李琉风清除障碍,共筑大衡盛世之基。
她尽数应下,可又站起夺过乞颜赤纳手中的酒壶斟满一杯递到她面前。
“我也有杯酒要敬你,齐衡停战是久战必伤,我为护住衡国元气已赔你三关十二城,你齐国铁骑厉害,可如今我衡国已与先前不同,齐国若再犯我边境,我定不讲情面!”
她笑里藏刀,话音半真半假。
乞颜赤纳接过酒郑重道“乞颜赤纳是罪人,不敢将话说死,可我发誓,若两国针对乞颜赤纳愿在其中斡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好,记住你的话。”李辞年并未再多加为难,四人说笑间,晚宴也算尽兴。
夜深霜重,外间严寒。李琉风让李辞年与易归迁在西殿安歇,省的受风伤寒。
正巧饮酒过多,二人也觉得乏累,便在西殿洗漱安置。
李琉风与乞颜赤纳一同安歇。
熄灭烛火后,殿内悄然,黑沉沉的床幔内李琉风握着身边人的手问“你何时动身?”
片刻寂静后,乞颜赤纳答“半月后。”
……
李琉风未曾出声。
或许她与乞颜赤纳注定难团圆。
只不过好在,乞颜赤纳要重归她的天地——这便是世上最好的事。
乞颜赤纳感知到她的落寞,温声安慰道“我快去快回,会给你写信的。”
“嗯。”
有信也是好的。
她本就不求朝朝暮暮。
她从始至终要的是乞颜赤纳的真心以及要她一生安好。
这两样她都有了,没甚不满足的。
只不过先走的是李辞年。
十日后,她带着三个贴身护卫,微服出巡。
留下一句,此行山高路远,不知归期,皇妹珍重。
按礼数她该唤陛下的,这一声皇妹却表明她仍是将李琉风当做妹妹,不曾怪她。
李琉风心里一阵酸涩,可也顾不得表露,只是亲自召见礼部官员安排乞颜赤纳访齐一事。
三百人的队伍装备精良,皆是个中好手,李琉风慷慨的过分,将人才尽数抽调,只为给妻子凑出最得心应手的使者部下。
开春的日光暖煦,李琉风在城墙上目送她远去,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一载,纵使万般不舍,她也无可奈何。
这是命……
冷冷清清的皇宫内只剩李琉风一人。
她心里空荡荡的,不知不觉走到宫学去看娜日,她向来聪慧,念着乞颜赤纳也慢慢懂事认真读书,先生考查之时总能得头名。另外引得李琉风注意的便是与娜日学问不相上下的女娃娃,那正是与娜日同院的,宜阳王家的女儿李义鑫。
好奇之下,她亲自考查李义鑫,竟发觉这小女娃不简单,不仅学问好,且是个有魄力有脾气的小娃,如今刚满八岁,若是品性端正,立为储君也未尝不可。
趁娜日回殿时,李琉风问她觉得李义鑫如何?
娜日道“她是能成大事之人,可她父母尚在,姨母不怕她生出异心,扶自己的亲爹为太上皇么?那姨母又该如何自处?”
李琉风道“留你与她相互制衡,如何?”
这对娜日无疑是不公的,乞颜赤纳定是不忍娜日背负如此重任。
李琉风也只是问下娜日的看法,不会强逼她如此。
可娜日受乞颜赤纳与李琉风恩惠,自是不会违背,她认真的打量着李琉风的神色,倒教李琉风心生不忍。
娜日却道“好啊,那再过些年,姨母便可和师父长长久久的在一处了。”
小孩子心诚,谁对她好心里清楚的很,她愿意为乞颜赤纳走上一条荆棘之路,赔上韶华与生死……
这……李琉风却是不忍了……
“罢了,你当我不曾说过,你要怎样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