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第5章 谢谢

陈知乐被李念听带到了医院，来看望蒋叔叔，她的继父蒋仁龙。

蒋叔叔平常跑货车，今天在路上发生了意外，因为躲避对面失控的小轿车侧翻撞进了江里。

她背上背着红色大书包，里面装了很多书，很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陈知乐两只手攥着书包带，慢吞吞地靠近。

蒋仁龙额头上缠了一圈白色纱布，看到她进门，朝她招手，“乐乐放学了？”

“嗯，叔叔我帮你削苹果。”

她二话不说把书包放下，拿了放在桌子上的苹果和水果刀出去。

走到门外走廊，她看到妈妈和一个棕色卷发的阿姨站在一起，妈妈冲她笑笑。

陈知乐点了点头，去洗手间把苹果和水果刀洗了一遍，回来时听到卷发阿姨在说什么赔偿。

她不喜欢医院，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削完苹果给蒋叔叔，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无所适从，无聊地数手指玩。

好在妈妈很快和那位卷发阿姨谈完了事情，进来带她离开。

陈知乐跟在妈妈身后，心里装了很多事情，她想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

她想知道蒋叔叔伤得很重吗？

还有，她近视需要配眼镜的事情……

想着事情，脚步不自觉也慢了。

李念听不会说，耳朵却很敏锐，转身看到她低头脸色沉沉的样子。

她忽然抬头，见妈妈停下注视着她，陈知乐被看得发慌，心里有一瞬间的冲动，不能再拖了！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区区几步，她走得很慢很慢，硬着头皮走到妈妈面前。

李念听知道她有话要说，温柔地注视她。

“妈妈，我上课有点看不清黑板，我好像……近视了……”她低下头，说得很小声，止不住的难过害怕涌出来。

之前她写作业的时候，妈妈总是会告诉她，要注意眼睛，现在妈妈对她肯定很失望吧。

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没有保护好眼睛的不听话的小孩。

这么想着，陈知乐忍不住哭出声，“妈妈对不起……”

李念听吓坏了，着急忙慌地抱着女儿安慰，不断比划，“宝贝不哭，没关系，我们去配眼镜就好了。”

“宝贝不要自责。”

妈妈满脸温柔，脸上没有一丝愤怒，全是关心和安慰。

跟她担忧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陈知乐抽泣着止住眼泪，任由妈妈带她去检查度数配眼镜。

她的眼睛三百多度了。

医生得知她是第一次配眼镜，开始责备家长，“你这家长怎么当的？孩子三百多度了才来。”

李念听不懂这些，听医生说三百多不算轻，难过得整张脸皱起来，无措的听医生批评。

陈知乐看得难受，默默拉起妈妈的衣角，“妈妈，我以后一定会注意，一定会保护好眼睛！”

拿到眼镜后，妈妈送她回学校，因为妈妈这几天要在医院照顾蒋叔叔，下周五再来接她。

南中是一个很人性化的学校，除了为学生提供周一到周五的住宿外，有些家里较远不方便回家的学生，周末也可以留在学校，食堂照旧提供一日三餐。

陈知乐背着书包回到520宿舍，门是开的，寝室长正躺在床上看书。

寝室长是二班的，叫姚仪，见她去而复返，也是愣了下。

“哎，你不是回家了吗？”

她点点头，“嗯，本来是回去了，又回来了。”

“你也近视啊？”

姚仪长了一张方形脸，每天戴着副白框眼镜，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一眼就注意到陈知乐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她对陈知乐印象比较深，安静不爱说话，现在戴了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更加文静了，妥妥的学霸气质。

陈知乐不好意思地笑笑，“对。”

她不擅长主动跟人搭话聊天，通常是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挺好看的其实，很文静。”姚仪认认真真夸道。

陈知乐放下书包踮脚放到床上，一句夸赞让她的脸颊不可控制地泛红。

“谢谢，你的眼镜也很好看。”

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样，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在意开心很久，也许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宿舍里本来只有姚仪周末留宿，她回来之后，原本寂静的宿舍无形中热闹几分。

第二天姚仪邀请她一起吃早餐，陈知乐当然答应。

有时候女生的友谊来得很快，一顿饭就能让两个本来客气打招呼的人，变成手挽手聊天。

“我听说，你们班班长下周要搞班级聚餐，请全班吃饭耶，他怎么这么大方！”

“听说他叫周易满？”

陈知乐点点头，“嗯。”

军训前周易满答应的，她本来以为他只是说说，请全班吃饭得花好几百呢。没想到昨天班上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听其他同学说，他们在班群里投票聚餐的地方。

“他确实很大方，军训的时候经常请大家喝饮料。”陈知乐如实说。

“哇塞，接莫名其妙请吃饭的班长！”

她忍不住笑，“那今天我请你吃早餐。”

“怎么能让你请我呢，我是寝室长，要请也是我先请你。”

姚仪霸气挽着她的胳膊，就这么决定。

这个周末，因为姚仪也在，陈知乐不觉得无聊。

一转眼到了周日下午，其他室友陆陆续续回来，姚仪大方拉她一起聊天，她和二班的其他女生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两个班的教室都在一楼，六点多的时候，陈知乐跟姚仪她们一起去教室。

路上多了同行的人，她很开心，这份开心一直维持到进教室。

陈知乐到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四十多分，大部分同学都在，她下意识看向那个位置，不是他。

坐在他位置上的是谢芯。

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住她的心口，在她快窒息的时候，陈知乐发现，周易满居然坐在谢芯的位置上，坐在了她的座位旁边。

轻松的步伐莫名变得紧张，她手里握了瓶水，两只手紧紧捏住瓶身，陈知乐没意识到，瓶身被她捏得有些扭曲了。

她挺着腰板目不斜视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卸下沉重的书包，依然不觉得轻松。

陈知乐先是淡定整理桌面上的书，又转身背对他在书包里翻找了半天，努力找事情忽视他的存在。

一声惊呼传来，“你戴眼镜了！”

宋言一声音不小，这一声引来许多人的目光，包括周易满。

这些注目让陈知乐窘迫无比，她低声回了声“嗯”，快速转身低头坐好。

“哈哈哈，你的眼睛本来就不大，一戴眼镜显得你的眼睛更小了。”

陈知乐：“……”

她有些生气，她很介意自己戴眼镜的事情，小时候妈妈总是告诉她，要爱护好眼睛，以后戴眼镜就不好看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适应，但心里总觉得眼镜戴着很别扭，被人这么直接说出来，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爆炸了。

陈知乐回头，脸色僵硬地盯着宋言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沉浸在愤怒尴尬的情绪中，没注意到周围的周易满、谢芯和段芊芊都在看她，尤其是愣住的宋言一。

宋言一还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的女生已经转回去坐好，脸上摆了一副“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一时语快过后，宋言一很懊恼，陈知乐也有些后悔，她刚刚说得有点重了。

妈妈交代过很多次，在学校跟同学要友好相处，不要发生冲突。

跟宋言一道歉？

不不不，陈知乐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明明是他先说她的。

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放弃了，干脆不想了。

就这样吧。

明明是该安静的时候，陈知乐的脑子乱成一团糟，周易满坐在她旁边，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知乐。”

清冷的男声随着青橘香一同传来。

“啊？”陈知乐扭头看人，厚重的镜片也挡不住眼中的茫然无措。

面对周易满，她不知所措，“怎么了？”

她这副明显被吓到的样子，周易满忍不住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没有”，她连忙摇头摆手。

她戴着眼镜，能更清楚看清他的样子。

他的皮肤白，五官精致剑眉英气，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看人时一眨不眨，专注而认真。

周易满随手从笔筒里拿了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这是班群号，你还没加班群。”

“你记得加班群，有什么事情都会在群里通知。”

陈知乐接过纸，很诚实的告诉他，“我没有手机，得等回去用我妈妈的手机才行。”

“没事，不急。”

周易满想起另外一件事，“下周六聚餐地点在南城酒店，中午十二点到就行。”

她咬咬牙，面露难色，周六她不一定能去。

如果下周五妈妈接她回村里的话，她肯定是去不了的。

“没有时间么？”周易满看出她的为难。

陈知乐想了想，“我现在还不知道，过几天再告诉你吧。”

“OK。”

说话间，时间来到七点，“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了，李娇也准时来到教室。

“纪律委员，上来说一下上周晚自习的纪律情况。”李娇刚走到讲台，就丢下这么一句。

陈知乐刚平复的心瞬间紧绷，脑子里还在想该怎么表达，身体永远快一步，不受控制站起来，往讲台方向走去。

她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懵。

这次戴了眼镜，她很清晰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她身上。

未名的紧张涌遍全身。

“上周，大家表现……”

“大点声！”

李娇的声音直接覆盖过她的，“底下同学听不见。”

陈知乐只觉得更加窘迫，那些注视那些目光犹如审视般，她的两只手藏在讲台底下，紧紧抓在一起，连右脚也开始颤抖。

“上周大家都表现得很好，希望能继续保持。”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她扭头对班主任道，“老师，我说完了。”

“很好，回去坐着。”

得到允许，陈知乐飞速走回座位。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才感觉那些火热的注视没那么难受，心里隐隐开始后悔。

刚刚，她表现得不好……

她好像总是这样，总是事后后悔。

这股懊恼裹挟了她，陈知乐浑浑噩噩地坐着，心不在焉听班主任交代那些老生常谈的事情。

交代完，又把管班级晚自习纪律的任务交给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号对她不是一种挑战，而是负担。

她习惯了对没有信心做到的事情逃避。

李娇一走，班上又开始吵闹，陈知乐硬着头皮大声喊，“大家不要再说话了。”

然而她以为的大声，只是周围同学能听到的音量，加上她的声线偏尖细，听起来没有任何震慑力，她这一声几乎没起到作用。

她尝试着再喊了几声，没人听，她的底气也越来越弱。

“啪！”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毫无预兆的，周易满把手里的书本摔到桌上，脸色冰冷，眉眼间尽是不耐烦，“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么？吵什么吵？”

“尊重别人很难吗？还需要再说几遍？”

他生气了。

陈知乐是这么认为的，她悄悄歪头瞄着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她轻舒了一口气，艰巨的任务完成了，他又一次帮了她。

尽管周易满说过，他作为班长管好纪律也是他的职责。

周易满这一嗓子很管用，同学们面面相觑，有一两个人想反驳他，看到他冷漠的脸和眼神，心里反驳的小火苗马上被熄灭。

异常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课，铃声刚过，周易满率先拉开椅子起身离开，其他人往左右看了看，见有人动了才敢发出动静。

陈知乐停下写写画画的笔，伸了个懒腰。

这一节课，她坐得腰比尺子还直，连轻轻挪动一下都没有。

回头看了眼后门，周易满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右边的位置谢芯也离开了。

陈知乐趴在桌上，右脸枕着手臂，下节晚自习，他还会坐在这里吗？

他为什么和谢芯换位置呢？

不等她琢磨出答案，周易满清瘦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占据她的全部目光。

陈知乐蹭的一下子坐起来，左手不自觉捋了捋脸庞的发丝，“周易满同学”

“谢谢你！”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周易满听得不真切，他歪着脸将耳朵凑过来，“你说什么？”

他靠近得很突然，头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