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刚刚还扬起的笑脸忽然变了,她抱住胳膊开始用劲,倔强地看着沈冰。
“你就是!你的眼睛和爸爸一模一样,你是我爸爸!爸爸不会骗人。”
小不点力气不大,但是被这么个小孩缠住,沈冰还是感到无措,他放轻声音再说了一遍:“我和你爸爸眼睛一样,但我不是。”
小姑娘像是受到伤害,她忽然瞪着眼睛就那么哭了,伤心的松开沈冰,她整个人因为车子颠簸就要往后倒。
沈冰手疾眼快把她拎住,看见小姑娘怨恨的目光,他也不敢再刺激小不点,把她放在了旁边座位上。
小不点边抹眼泪边哭,“你不是接我的人吗?那接我的人去哪里了?”
前排的人扔了包纸巾过来,沈冰头疼地想给小不点擦眼泪,但是被气呼呼地推开手。
他无奈地哄着:“我是接你的人,但你要叫我哥哥,你也不许哭了。”
“你不许我哭,我就要哭,你把我带走了,爸爸就找不到我了!”小不点脾气很暴躁,沈冰一句话惹得她哭得更加厉害。
她开始抽噎,哭着打嗝。
沈冰怕小不点把自己哭晕,努力收敛了情绪,他攒着笑脸哄到:“好,你想哭就哭,我不说话了。”
见沈冰要不管不问,小不点忽然有点慌张,她捏着沈冰的衣角发问:“你是不是接我回家?”
“恩。”趁着小不点哭够劲,沈冰给她擦了擦眼泪鼻涕,很温柔地把人重新抱在怀中。
小不点听到这话,瞬间收了哭势,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说哭就哭,说收就收。
她从新攀住沈冰的胳膊,脸上挂着小太阳,“哥哥,你是哥哥!那你要带我回家吗?”
“是,我带你回家。”沈冰好不容易哄孩子高兴了,他皱眉看了眼开车的人,忽然发觉他并不知道这车要开往哪里。
小不点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得到沈冰确定的答案,她就抱着沈冰的胳膊,把头枕在胸口,闭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
“我不能带她回去。”他轻声对前面的男人说。
男人打了个手势表示知道。
车子不知道开到了哪里,沈冰昏昏欲睡时觉查到车停了,他皱着眉想抬手抬不起来,才发觉小不点在他怀里抱着胳膊睡的,他的羽绒服把人罩住,加上车内空调暖和,小不点居然还没睡醒。
男人替他开车,沈冰抱住小孩下了车。
才发现这是一处旧居民住所,他拧眉忽然看向男人,要不是抱着三三,他可能一拳头就挥向对方。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是他家的楼下。
“老板给的地址是这里,四楼。”男人说话不急不缓,跟着他推开楼道走了进去。
沈冰有些动怒,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老板想干什么,塞给他一个小孩子,还把住所安排到他家附近。
电梯很老,年久失修,开合的时候会发出吱吱的声响。
三三在这声响中终于醒来,她先看了眼四周,紧紧握着沈冰的胳膊的手彰示她的紧张,她抬头看见沈冰熟悉的眼睛,才慢慢地把脸埋进他脖子。
小孩没有问去哪里,只是执着地缠着沈冰。
面对陌生环境,她也只是怯懦的默不作声。
沈冰看在眼里,心里不舒服起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有着和同龄小孩不同寻常的认知。
她知道自己离开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地方,仅凭着她至亲三两句承诺,和对沈冰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接受了这个事情。
电梯门打开时,左边住户恰好开门,看见了走来的三个人。
“这是保姆刘阿姨,照顾三三的。”男人关上门后对着保姆解释:“这是沈先生,小孩叫三三,你负责带孩子。”
沈冰把三三放在沙发上。
保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模样亲人,脸上挂着笑容就朝着三三过去,“三三,哟,长得可真俊,没问题的老板,我带孩子带了十多年,奶娃都带得。”
三三揪着沈冰的衣角躲了躲,没让刘阿姨摸着,她不安地瞪着大眼睛,对上沈冰的视线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泪花,她说:“哥哥,我要跟你住。”
“三三听话,哥哥要照顾奶奶,最近没有时间照顾你,好好跟刘阿姨相处好吗?”沈冰蹲下身,他擦去三三漏出来的泪珠,一时觉得不忍,轻轻拍了拍小不点的背安慰着:“我会来看你的好吗?”
“什么时候来?”像是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小不点扁着嘴再伤心也只是安静地掉眼泪,不像车里那样大吵大闹。
“两天。”沈冰怕自己于心不忍,他匆忙起身,后退了两步对小不点笑,“你要是想哥哥,就让阿姨打电话给我。”
三三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倔强的流眼泪,阿姨这时轻轻地把小不点环住,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直到坐上男人的车,沈冰才回过神。
他侧目看向对方平静的面容,带着漠不关心的情绪,这人说话办事利落干净。
那么小的姑娘怎么会被迫让他这个陌生人来照看。
不,或许不能称为陌生人,毕竟对方跟他有血缘关系,也许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你老板是我父亲吗?”沈冰想了许久,这个男人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说,但现在事情已经按他说的办好了,他不至于还不肯透露点什么,“或者说,三三是我父亲的女儿吗?”
小姑娘的容貌乖巧漂亮,除了一双眼睛跟他有几分神似,其他的没有一点相似。
“应该是,老板有意保护你。”男人答话很简洁,他趁着红灯停车看了下路况,几秒的停顿后他开口:“老板麻烦缠身,这小孩遭过恶意绑架,留在他身边不安全。所以沈先生还是多费点心思,小姑娘有点儿敏感。”
毕竟才那么点的人,心里头装不了事情,即便是习惯了频繁跟换住处的日子,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平静以外,这带给她的心理创伤其实很重。
“刚睡着了,早上闹着腰疼非要坐起来,还是护士帮她揉了揉才好过些,你动作轻些别吵醒了奶奶,她指不定哪里还疼。”刘环玉替老太太掖好被角,起身去接水给两婆孙留相处空间。
沈冰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头,他的视线落在呼吸机上,那扣在老太太鼻子上的氧气罩时不时有白雾,轻微的仪器滴滴声使他烦躁的心静了下来。
老太太今年才六十多,但她被疾病折磨的像是七十多的老人,脸上爬满岁月的沟壑,不怎么硬朗的身子骨很瘦弱,儿时对奶奶的记忆很深刻,那时老太太骂他母亲糊涂,咒她离家的儿子,最是疼这个在角落躲着哭的孙儿。
但当沈冰长大担事的时候,对奶奶的印象就是沉默,她因为卧床,没有办法去阻拦发了疯想要找回沈冰父亲的刘环玉,她只能在刘环玉砸家里东西的时候,给沈冰讲着功课。
后来她病好了些,人也跟着痴呆了。
老太太三十多岁没了丈夫,一个人把两兄妹拉扯大,在四十多岁又失去了儿子,如今靠着药物活着的十多年,已经是个不记事的人了。
早上十点钟的太阳很暖和,沈冰帮老太太把手拿到被子上来晒一晒,他轻轻捏着老太太瘦弱的小臂,做着肌肉训练。
“奶奶,你知道吗?我好像是遇到了我爸,他没有见我。”沈冰轻轻地开口,他不怕老太太被吵醒,他是怕老太太再也听不见。
“他应该过得很好,有钱,有本事。”沈冰扯嘴角笑了一下,眼中尽是无奈和复杂的情绪,“不过他好像遇到了麻烦事。”
“他和别人有了小孩儿,我见着了那孩子,才四岁,和他的眼睛很像,跟我也很像。”沈冰捏完小臂又轻轻地帮奶奶捏小腿,小腿肌肉完全萎缩,他小时候经常帮奶奶做这事,熟练得很。
“你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但他有了孩子,应该没法回来。”沈冰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他应该见见你,还应该对我妈说声对不起,然后随便他想去哪里去哪里……”
老太太睡得很熟,沈冰的话还是动作都没有吵醒到她,单人病房是沈冰要求安排的,因为老太太不喜欢住医院。
门打开之后医院内的嘈杂声入耳,沈冰回头,刘环玉提着水壶站在门口。
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在沈冰看过去时她低头抹了下脸,回到床头时对沈冰说:“水,谁还没热,我,等会儿再去接。”
沈冰的眼睛复杂地看着她。
刘环玉像是不知道做什么,她惊慌失措的表现是因为听见了沈冰的话,但她没办法去深究,她逃避地离开病房:“你奶奶药费快用完了,我,我去充点!”
刘环玉匆忙地拿着包离开病房,她走路时脚步很快,身边的护士和病人纷纷越过她,她逃到了消防通道后面,打开门钻了进去。
里面很黑,楼梯间没有人过来,她靠着门的身体慢慢地滑落在地,包被她死死搂在胸口,她瞪着自己的脚尖,一声哭泣出声时她用手捂住了嘴,压抑地情绪翻涌而来,霎时就将她淹没,当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时,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哭出来。
十年的苦寻无果,接近十年的绝望灰心,她终于把那个人彻底清除出自己的世界,可是当沈冰再次提起时,她只觉得难以接受。
那个人过得好,那个人有了别的女人,别的小孩。
她才四十,刚刚步入中年,生活虽然苦但她觉得充实,把那个人当作已经死了。
但没想到有一天,那个人还是会主动联系她儿子,这让她带着恨和爱的心无比难过。
既然让她经历了绝望,为什么还要来给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