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你在哪里?”电话里的声音焦急又生气,反复问了两遍让他失去等待的耐心。
电话这头始终没有出声,但平稳的呼吸声透过电流显示主人正在接听。
沈冰意识到了什么,他在电话里问:“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还好吗?”
“苏黎没受伤,但是情绪不稳定。”电话终于换了个人接,贺慈尽量平静客观地阐述事实:“我们一起出航时有个人溺水了,现在还在重症监视室。”
“麻烦发给地址给我,我想过去接他。”沈冰客气地对贺慈说,“现在很晚了,真是抱歉打扰你了”
贺慈答应下来,翻着苏黎的手机给沈冰发定位。
整个过程苏黎一句话也没说,视线紧紧盯着对面的连座椅,双手放在腿上,整个人坐得端正无比,但脸色却是凝重苍白的。
贺慈看了眼他的脸色,皱眉不知还能说什么,过了一会去走廊尽头的窗口吸烟。
ICU的等灯一直亮着,从船上下来急救车直接开往最近的医院。
只听见医生的只言片语:患者心跳不稳定,肺部积水,昏迷,有脑损伤历史,需要稳定心跳,体温……
安静地医院走廊,白炽灯照射下来,贺慈讲电话的声音格外大,他咆哮似的怒吼让对方安静许久。
“他妈吃稀饭的?一个个干得了什么事,关键时刻一个弱鸡仔都逮不住,老子养你们做什么?”
“妈的,这孙子在船上就躲在哪个老鼠窝里!马上给老子动起来,这是闹不好能给那孙子吃个苦头!”
他持续骂了几分钟,对面只是抱歉。
凌晨,苏黎还守在病房外,一言不发地坐着,跟雕塑似的无声无息。
贺慈带来的外卖一口没吃,只剩下一个保镖守着苏黎。
重症病房里的仪器发出无休止的匀速声响,仿佛这些动静能给他带来几分心安,巨大的恐慌吞噬了他,眼睛一闭上就是罗文躺在甲板上苍白的脸。
他缩了下胳膊,静谧的夜晚被海风衬托得冷清,风像刀刮似的钻进袖口,单薄的衬衣给他提供不了一点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苏黎视线若有所感般移过去,走廊那头是他熟悉的人。
他大步流星走来,随后把外套裹在苏黎身上,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你还好吗?”
熟悉的温柔和关心落在耳侧,苏黎缥缈的心脏仿佛狠狠坠落回胸腔,猛地抽痛一下,他哽咽的声音响起来:“阿沈,阿沈……”
了解了情况的沈冰没有再问更多的话,只用力抱紧这个脆弱的男人,给他自己的所有温暖。
“我错了……”苏黎眼含泪光却掉不下来,他把头埋进熟悉的肩膀,嘴里喃喃细语,要很小心才能听清楚:“我不该招惹他……也不该任由他……我错了……”
许久没有进水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沈冰无法共情,却觉得心脏被苏黎的情绪带起波动,那些后悔的话语跟祈求的情绪让他忍不住眼眶酸涩,苏黎何时为一个人如此失控。
他在无力中想,但若不是这个人,他又怎么会见到这样鲜活的苏黎。
两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苏黎累到睡着,沈冰才在附近开了个房间供两人休息。
途中苏黎醒来一次,见自己离开了医院,手先思绪要去开门下车,但被沈冰捉住。
“有人在医院守着,你状态不好,我们在附近酒店休息一晚,明天早上起来看他好吗?”
苏黎无声地松开手,模样非常狼狈。
平日整整齐齐的衬衫被外套挤出来衣角,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整理,连那头快到肩的短发散开,他都没心思去收拾。
沈冰把车停好时帮他擦去,苏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极尽复杂,有羞愧和悔意,还有小心翼翼地观察。
沈冰没有任何责备的言语,只尽心照顾着他。
他以为苏黎会安静睡着,直到明早起来看看那个小孩的情况。
但一进房间,他就被苏黎急切地吻堵上,这个像是寻求心安的吻,带着决绝的疯狂让沈冰非常心慌。
他在苏黎停下来歇气的时候把人强势带进浴室,“洗漱睡觉。”
“不。”苏黎紧紧拉住他的手,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剥地□□,手臂因为冷空气很快起了鸡皮疙瘩。
沈冰难言其他,只打开浴室暖气轻声安慰道:“你今天很累了,好好睡一觉。”
苏黎固执地不松手,渐渐暖起来的空气驱散了他心底里的寒冷,他在沈冰拉开他手时说:“你在生气。”
“没有。”沈冰直视那双桃花眼,繁杂的思绪让他有丝烦躁。
“撒谎!”苏黎给浴缸放上水,说:“阿沈,过来。”
“我出去一下。”沈冰满心都是苏黎的忏悔话语,这时还要被他掌控似的言听计从,他从心底生出反骨。
但沈冰没能出浴室。
因为苏黎哭了。
他先是哭得很小声,看见男人僵硬的背脊停了,他才用力哭出声,要把今天的所有惊慌,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哭声烟花般炸开般响在沈冰的耳旁,他的脚下像有千斤重,再也踏不出一步,这个名为苏黎的漩涡。
因为罗文的事,苏黎像只进入应激状态的炸毛猫,沈冰只得反复保证自己没吃醋没生气,只是替苏黎感到惋惜。
最后炸毛猫咪被他从浴缸捞出来裹着浴巾塞进被子里,不到一分钟,均匀呼吸就在耳旁响起。
沈冰才放下心来,他轻轻亲吻细软的黑发,把人往怀中揽紧了些,睡梦中的人察觉到安心的讯号,自觉地朝他靠近。
第二天一早,没有等到罗文苏醒的消息,苏黎先因感冒被裹成粽子。
两人去重症病房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苏黎才把手塞进苏黎的兜里,他说:“走吧,等他醒过来……我叫人把他送回市里。”
苏黎开车,一路上开得很不稳定,时快时慢,而当前面有车时,他总是焦急地想超车,没车时他脚软似的不踩油门。
沈冰的手拂过他的额头,带着温柔的暖意贴在额角上,苏黎恍惚间侧头去看对方,笑容让人安定又舒服。
他听见沈冰说:“你开车的方向是去机场,要接什么人吗?”
苏黎因为昨天的事情脑子混乱,担心罗文,气愤柳安弦。但这些都有人处理,他不该多操心,只是罗文一直昏迷让他停不下胡思乱想。
早上发现感冒心里也跟着闷,喘不过气,幸好身边陪着个人,不然他可能也会一头栽在罗文病床前。
吹着风,他脑子总是从浆糊里理出点理智来,他说:“我有个谌家的发小,我俩合伙开了家公司,前段时间有个企业需要考察,他今天飞机。”
沈冰没说话,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答应了他,就得去接他,不然小秘书心眼小得很,什么小鞋都敢给我穿,我也是被他整怕过。”苏黎漫不经心地解释,企图从沈冰的动作里看出几分喜恶来,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冰淡淡嗯了声,就没再开口。
他为罗文担心的事情,后于萨金慧跟沈冰一起吃饭,先生气的人已经消气,这后生气的人就得哄着,谁叫他点背。
想着这件事沈冰有知道的权利,他跟罗文清清白白的没交往,不能叫对方误会。
“他跟着柳三上船的,柳三那人蠢猪一样欺软怕硬,想把他弄死给贺慈阻拦住了。他溺水估计也是柳三报复,这中间我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沈冰转头看他,没有冷淡地应付,也没有瞪眼加大声音的质问,他找到了跟苏黎相处的规律,能够不动声色地照顾好苏黎的脾气,也知道苏黎什么情况会对自己坦白,什么时候会对自己隐瞒……
“我想帮他一把……”苏黎忽然开口说,同时不怎么有把握地看向旁边。
这种类似于先奏后斩的做法从苏黎嘴巴里面说出来,沈冰的确愣住了。
“怎么帮?”沈冰一秒站定了方向,苏黎既然主动提出来让他参与,这事就不只是问一句这么简单。
“我和戚砚之前打了一个官司,涉及到很深的层面,也得罪了很多人,其实柳三敢动手就是有这个缘故,罗文之前跟我……关系不错,就成了他们的枪子,我要是不下水,罗文很可能就没活路。”苏黎简单给沈冰描述清楚他在Z市的处境,心底生出一分底气不足来,对上沈冰鼓励性的视线,他继续道:“既然他们出手了,我不如来个借力打力。”
“但是他会同意吗?”沈冰提出疑问。
苏黎没有犹豫地开口:“会的,我会给他非常优厚的报酬。”
沈冰皱了下眉,注意到两人已经开进机场,他没反对:“恩,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上次苏黎被人那般羞辱的场景他真是毕生难忘。
从沈冰的视角看去,苏黎点了头,好看的桃花眼弯起,他的脸上永远是处事不惊地从容。
两人花了十分钟找到谌忱的出站处,时间刚好十点过几分,航班班次降落的语音播报响起,两人站在人群外围等待。
直到十点十几分,从出站口出来个推着黑色大行李箱,一眼看过去,帽子扣住了头发,口罩遮住了脸,只看清穿着哈吉斯家白色连帽卫衣,外套灰色小马甲,裤子是同家灰色休闲棉裤,加下踩着阿迪达斯小白鞋。
沈冰打量的视线在对方走近时收敛,苏黎已经非常热情地给来人一个友好的拥抱,当然两个穿成粽子的帅哥抱在一起是非常养眼的。
谌忱放下手提袋苏黎自觉帮他提上,他的视线带着疑问看向沈冰。
“司机。”苏黎抬了下头,笑着说。
沈冰从善如流地跟着伸手,目光含着友好讯息,看向身高同样比苏黎高上一截的男人:“你好,我是沈冰。”
“谌忱。”口罩没摘下来,对方目光警惕又隐含情绪,但谌忱已经反应过来他和苏黎的关系,连带着打量的视线都显得刻意起来。
沈冰只从那双眼睛猜测长得对方应该不会太差。
两人友好交流过后,苏黎提着手提包,谌忱自己推着大箱子,两人并排走在前方,说到什么事上,苏黎不顾形象地笑出声,而对方侧头看他,微微勾着笑脸。像是突然察觉到沈冰的打量,谌忱毫不示弱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