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觉得这局是流局的人把视线重新落回桌面,发现由于重力作用,珠子竟然往后移了微毫的距离,卡在了0-1之间,若说莱茵克斯属于不输不赢之间,那么苏黎判定为输是常规规律。
但若说被称为流局,也无可厚非,因为莱茵克斯并不是百分百的赢面。
这也成了在座几十人不得不猜测的结局。
但是贺慈没被困住,他指着庄荷大声怒喝:“什么意思?他这个算赢?投机取巧选择胜率最大的数字,本身就不是公平的!况且我们的人根本不会玩!”
庄荷在贺慈被人推到十几米远后才宣布了结果。
“流局,请重新下注。”
苏黎没什么波动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右手方被众人拥戴住的莱茵克斯,没忍住开口问:“Mr. Rhinex, why did you release the water?(莱茵克斯先生,你为什么放水?)
男人嘴角向上时,整个人线条感削弱,竟让人感到亲切,但那双猎鹰一般的眸子始终直视对方,又给人不远的压迫力。
幸好苏黎不是精神力紧张脆弱的人。
“No, I just want to have one more game with you, but remember the rules clearly, because I won\'t give you water。”(不,我只是想和你再玩一局,但是记住规则,因为我不会给你放水。)莱茵克斯把玩着手里的筹码,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在他耳边报告着什么,他的目光瞬间落在对面的柳安弦身上,似乎不相信地反驳对方。
说出口的不是英语,不知是什么语种,苏黎没听懂。
苏黎关注着对方的动静,手机忽然响了。
他挂断了手机设置静音,再抬头时跟在莱茵克斯身后的管事者已经离开。
庄荷没说下注,莱茵克斯也没继续,他神色一重,忽然起身的动作吓到几人,他直直朝着柳安弦过去。
贺慈有个后退的动作,不知道刚刚两人是否交过手。
柳安弦直接想往椅子下滑,但是被按住他没法动弹,他便把视线投向苏黎,嘴里哆嗦不敢大声叫着:“苏哥!什么情况!救我……”
苏黎视野一暗,男人已经越过他,从保镖手中将柳安弦拎小鸡似的提起来。刀削的脸上带着嘲笑,这幅煞神模样像是要把柳安弦直接撕掉。
苏黎挑眉,诧异地站起身,与贺慈警惕地看着对方的突然动作。
柳安弦的脑子像是被塞了团火药,随时会爆炸,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但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把他看得钉在原地,不敢挣扎,也不敢错过对方任何一个动作。
莱茵克斯极快地伸手在柳安弦的头上拍了拍,开口用蹩脚的中文说:“柳安昱是你哥哥?”
“是,他是我哥!”柳安弦觉着拎着他领口的手松了,他一个趔趄跌坐回椅上,满眼不可置信的乱飘。
他这是……安全了?
莱茵科斯不再恐吓柳安弦,转头走至苏黎面前。
两人面对站着,身形上莱茵科斯强壮扎实,抵得上一个半的苏黎。
但他只是眨眨眼,快速分析场上局面,几秒后大脑给出答案。
他笑着伸手朝对方再次致意:“Mr. Rhinex,game over?”(游戏结束?)
对方放轻力道回握苏黎,笑意爬上他眼角纹,对对方欣赏的目光毫不收敛,“苏先生,你是勇士,你很聪明,希望,有缘再见。”
“再见。”苏黎目送男人被拥着走出,心里转了几个弯,忽然听见。
“今日艾克兰都打烊,各位可以离开了。”
翻译说完最后这句话,远远地缀上莱茵科斯的步伐,躲似的走地飞快。
剩下的负责人把他们送出去。
惊鸿一瞥的“富都”,在几人心底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象。
“他们这么着急清场,应该是\'条子\'来了。”贺慈两步跟上,轻声对他说。
“不是三不管?”苏黎走在前面,他放缓了脚步回头问。
贺慈骤然放松了面部表情,因为脚下已是自己的地盘,“前些年还是,但这两年不行,公海乱了很久。”
有两个保镖被横着送回休息室,柳安弦心神不定地被唯一清醒的保镖托着走,路过苏黎身边时,不出意外地被人嘲笑地打量着。
他还没从惊吓过度的情绪中走出来,本想耀武扬威地在赌场大杀四方,结果坑了自己又坑了贺慈,连带着惹上苏黎,他只得灰头土脸地不作声,眼里闪过阴狠的光芒。
罗文被人扛走的时候,苏黎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不多时,是陆续被告知活动结束而回来的人们。
不少看见贺慈跟苏黎纷纷打招呼。其中一个抱怨连天,原因是他输了很多钱,带来的两个大箱子现金已经空了二分之一,而他没机会赢回来。
贺慈跟着笑骂两句,等人走开扭头立马啜了口:“SB。”
苏黎见他两面三刀,脸上笑意更深。
那艘巨轮已经不见踪迹,埋没在漫天的橙黄与朦胧雾气中,因为天色已晚,海面温度偏差造就如此景象,被夕阳折射出一幅画卷。
“柳安昱什么来头?”他惦念着赌场里的事,目光落在浮动的水面,可以感受到船身轻颤,出发返航了。
只剩残阳如血,尾巴还挂在海平面上。
贺慈靠在栏杆上,目光看着远处甲板上运作游轮前行的人员,有的在调整船帆,有的收拾渔网。
他吐出一口烟,没形象地趴在栏杆上:“柳家靠打手为生,早些年柳家老大柳安昱流落在外,混迹在公海地下拳场,那时候出了名的。柳三和我们出海的事估计没给家里说,但是有人给柳大提了醒,这不阴差阳错救了我们。”
苏黎慢慢看着工人将收拾好的渔网铺出去,他跟着转移了话题:“晚上还吃鱼?”
“您金贵,这不是吃的,是捕回去卖的。”
“能有多少?”苏黎脸上挂了笑意。
贺慈大略回忆了一下手底下人给报告的战绩:“可以付一半船费。”
苏黎没再说话。
贺慈却在旁边说开:“苏哥,今天要不是柳大借情面,你真的输给那个蓝眼睛,咱们要怎么办?”
“我对付蓝眼睛,你对付小兵。”苏黎敷衍地回他。
“哦哟,苏哥威武,但蓝眼睛不会伤害你,他只会捏碎柳三跟我的脑浆,你要怎么处理?”
“……”苏黎看了他一眼,带着点疑问的诧异。
“别看,我就知道,你跟人家有关系,那蓝眼睛看你的眼神柔得都快滴水了。”贺慈说完毫不夸张地做出恶心的面部表情。
惹得旁人三分瞩目。
被苏黎一巴掌拍在头上,他才收敛了动作。
“小时候,跟我爷爷见过他,交情也是上一辈的,别乱扯。”
“哦?”贺慈端正态度,实心实意地再次发问:“怎么处理那个小孩儿?”
“别多管闲事。”苏黎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不打算作答。
“我看柳三除了狗腿子,傲慢自大又愚蠢,那小孩儿指不定那天就给他玩死……”
贺慈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忽然有个女人惊慌地跑过来,大喊着救命。
等二人带着一干保镖跑到船尾,发现距离五百米远的地方,一个挣扎的人影不停地扑腾,仿佛已经用尽力气,只剩双手还在外面。
看不清到底谁落了水,女人身上精致的服装有些乱,她指着旁边的栏杆解释道:“我刚刚想在那边拍点照片,谁知道听见一声落水,起初没注意,但是听见几个人在说话,然后有人喊救命,我看见他时他已经快挣扎不动了。”
贺慈保镖已经一头扎进水里,他拨了电话吩咐船长往后开三百米,苏黎的心脏突然有点不平静,他只看清落水人身上一点白色布料。
保镖游到附近时人已经下去了,苏黎抓着栏杆的手泛着青紫,女人的哭声还回荡在耳边,贺慈拿着电话叫着医护人员。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贺慈的客人,工作人员,纷纷围了过来,女人的解释以及七嘴八舌的谈论,在苏黎的耳膜上仿佛隔了层罩子,大脑只在焦急的视野上寻找消失的落水者。
他哆着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听,仿佛过了三十多秒,一个保镖露出了水面,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落水的人,他因为体力耗尽无法继续只得原路返回。
他承认自己怕救上来的是罗文。
但很快,事实不得不让他面对一切,第二个保镖救上了落水者,被救生艇的人拖上来一个奄奄一息一个已经停止了呼吸,因为长时间下潜,保镖肺里的空气耗尽,整个人陷入休克状态,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送往治疗区。
而苏黎被推出了人群外,也许是贺慈把他拖出了人群,但他毫无意识。
一瞬间他的虹膜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分外眼熟的脸。
就在这一刻,声音像是冲破耳膜,如泄了闸的洪流般闯入脑中,惊呼声,交谈声,喊话声,纷纷响起。
被救上来的人面色苍白,平躺在船尾,求救挣扎中衬衫不知所踪,露出的肚皮因为灌了海水微微鼓着,那张脸痛苦的模样留在众人视线上:紧闭的双目,皲裂的唇,苍白的脸皮。
医护人员正在做紧急救援,按压胸腔,人工呼吸,从死神手中争分夺秒地抢人,有人叫着疏散人群,有人喊着病人失去心跳,正在流失热量,还有人记录着急救数值。
他今年大二才18岁,比同龄人早一年上学,因为家里负担重,一直都是勤工俭学,不仅要交学费还要往家里寄钱,在曾经的朋友牵线下跟了男人,但他并没有因此堕落,而是越发认真学习,成绩每回都能名列前茅。
这是季英查到的资料。
但直到遇见苏黎,他变得不像自己。
苏黎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世界,最终却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