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画面似摔地琉璃般碎裂开来,眼中的场景崩塌后骤然坠入黑暗。
“啊!”云续痛叫一声,双手捧着太阳穴处拍打,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
他睁开眼看到寒酥手中的圣铃被撞落在地,她脸色苍白,额间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旁的江听雨看起来也不太好。
“你干什么?!”云续怒气冲冲地质问撞过来的应文哲。
“我、我脚滑了。”应文哲一脸惊魂未定。
他当然不是脚滑,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一把。
他知道是谁,但是他不敢看也不敢说,否则他就没命了。
这祭坛有些熟悉。
站在离祭坛有一段距离好看清全貌的黎河,在听到动静后合上正在翻看的村志,朝寒酥三人的方向走去。
此时,后面赶来的陆清慈、沈宜年、应文哲、荼桑、邓弘几人也站在了祭台上。
沈宜年解释道:“荼公子远远就看见你们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发生了什么,就带大家过来看看,应公子走得急了些,你们没事吧?”
荼桑蹲下捡起地上的圣铃递给寒酥道:“姑娘脸色看着不太好,无碍吧?”
寒酥不语,静静地注视着荼桑手里的圣铃。
方才藏于圣铃的那缕怨气比起张初五的要强大得多,若说张初五的那缕怨气为杯水,那么圣铃上的怨气则为深潭。
而且圣铃上的怨气有强烈的自主意识,一直在抗拒被她纳入,她运功强行吸纳怨气后,虽也能看到一些记忆画面,但极其不稳定。
这种情况不能说是吸纳,而是掌控。应文哲那猝不及防的一撞,破坏了她与怨气之力的平衡,怨气脱离了她的掌控后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虽说那缕怨气最后还是被她降伏,但记忆画面是看不到了。
不过一缕游离残怨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完整的怨魂若分为丝缕,数目何止千万。若这缕怨气就是出自那所谓的村觋,他该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更何况,他还有古物之力加持。
在怨气记忆画面里的匆匆一眼,她就已经确定那张面具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喉咙里的血腥味渐浓,寒酥将其悉数咽下。
村觋的实力不容小觑,她要拿到这件古物,怕是还得费些周折。
但无论如何,她非拿到不可。
寒酥缓缓抬眸,视线从荼桑手中的圣铃扫过,随即落入他的眼中,她突然一笑道:“原本就是你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你说我现在应该叫你荼公子还是,村觋?”
众人俱惊。
古籍有载,女巫为巫,男巫为觋,合称巫觋。
江听雨死死盯着荼桑的脸。
他最开始听到“村觋”这个代称时,就猜测其身份是祈木村巫师。方才在怨气的记忆画面里,站在祭坛中心的男子作巫师装扮,想必就是村觋。
只是,那张面具还没能揭下,记忆画面就崩塌了。
寒酥是怎么确定面具之下是荼桑的?
无人言语,众人的呼吸都放缓了,几道目光在寒酥和荼桑身上游走。
荼桑深深地看了寒酥一眼,仿佛要穿透她漆黑如潭的眼眸,看清其深藏眼底的神色。
对峙片刻,他展眉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第一次见面,你进院子围观崔兴昌尸身时,头撞在了院门上。”
“祠堂低矮,那时我刚入住不久,一时难以适应,撞上院门又有何奇怪?若我没记错,姑娘那伙计进进出出又何止一次撞在门框上?”
“正因如此,你才更加可疑。正常情况下,人撞到脑袋的反应要么是生气,像我那伙计哪次不是抱着脑袋骂骂咧咧?要么是不太放在心上,像沈公子那样的好脾气撞到了就先是无奈,而后一笑了之。但是你的反应,先是心疼,随即竟还有些黯然伤神。
再者,后面再过院门、房门时你的表现就更奇怪了,正常人被撞头后再经过矮门时,要么弯腰要么低头,而你,却是屈膝。”
寒酥的目光移到荼桑修长无暇的脖颈上,“那之后我就开始暗中观察,发现你鲜少点头摇头,转动脖子更是一次都没有,就好像还未完全习惯这颗才拼凑上去的头。祠堂对正常人来说确实有些矮,但若是少一颗头,这个高度就刚好。
我想,祠堂之所以建得这样低矮,是为了威吓走进其中之人,让人始终处于人头不保的恐惧中。至于你,除去短暂的假扮被选中村民外,平时应该是不用头的。此次想必也是为了和我们玩游戏才临时装上了一颗,还没用习惯。”
她顿了顿继续道:“审问张初五时,你站在我左后方,他死前下意识想看的其实是你所在的位置,但你出手太快了。”
“有意思。”荼桑俊美的脸上笑意渐浓,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寒酥,对她所言不置可否,“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邓弘握紧手中的长剑,警备地盯着他,愤愤道:“荼桑!你究竟想干什么?”
荼桑的视线始终落在寒酥身上,戏谑道:“你猜。”
寒酥笑靥盈盈,“我原本猜啊,你对脖颈上这颗脑袋很是珍重,但听你方才的话,这颗脑袋也是用来玩的呀?”
荼桑面色一变,冷笑道:“子时,已到。”
他话音刚起,众人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一时间所有人几乎都动弹不得。木鼓声随即响起,一声声在众人耳边回荡,敲得人的神智渐渐涣散。
寒酥的目光迅速锁定祭坛中心的参天衫木,原来这就是木鼓声的源头。
木鼓为人头桩林而存在,木鼓在此,人头桩林又在哪?
咚、咚、咚。
众人心道不好。还不知道今夜被选中的人是谁,此人又会找谁做替死鬼。现下这情况,若是被选中就只能等死!
电光火石间,一道利刃划破长空,落在应文哲脖颈处,见血封喉。
“你……”应文哲满脸惊恐地瞪着持剑的男子,终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完就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陆清慈干脆利落地收回剑,神色淡然,甚至没给应文哲一个多余的眼神。他看向荼桑,冷冷道:“今夜的游戏结束了。”
木鼓声戛然而止,那股强大的力量也随之消散,其他人很快恢复了神智与行动力。
真狠啊。
云续看着陆清慈收剑的动作不禁想。
不过他可没想给应文哲打抱不平,他刚刚就看到此人在木鼓声响起后神色依旧清明,显然就是今夜被选中的人。而且他眼神中流露出诡诈之色,应该是在计划着找替死鬼,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一命呜呼了。
要说这应文哲死的也不算冤。
但是话又说回来,陆清慈所站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应文哲眼中谋算,他选择杀应文哲好像只是因为此人站在他拔剑时顺手就能砍到的位置。
他算得益者,对陆清慈的方才行为过多评价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于是收回思绪。转而想到寒酥方才的神色也是清明的,她显然不会被木鼓声控制。
如此,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想到这,云续的心稍微安了一分,不自觉地往寒酥的方向靠近。
寒酥看了陆清慈一眼,眉心微动。
此人行事果决狠辣,倘若与之对上,必定棘手非常。
“哈哈哈……长夜漫漫,就这样站着多没意思,我们再玩一个游戏如何?”荼桑的视线扫过众人,在陆清慈身上稍做停顿,最后落在寒酥身上。
“荼公子雅兴,自是奉陪。”
“好。不过光玩多没意思,再加个赌注吧,若你们赢了,我放你们离开并将你们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但若输了,我要……”荼桑微顿,满脸玩味道:“你们的命。”
“缝头怪大人,我们的命本来就在你手里。”云续暗自腹诽,但转念一想,就意识到这多半不会是简单的要命。
不知道寒酥会如何回答。
寒酥没开口,反倒是邓弘一脸势在必得,迫不及待地接话道:“好!放马过来吧!”
无人应答,荼桑颇具耐心地看着不远处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子。
“怎么玩?”寒酥缓缓抬眸。
“捉,迷,藏。”荼桑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后,缓缓抬起双手把脖颈上的脑袋折断,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心。
“在下个子时到来之前,找到我的头。”
断头咧嘴一笑,转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其实荼桑的脸十分俊美,但长在被折断后还能笑吟吟地说话的脑袋上,再俊美的脸都只剩下惊悚了。
画面冲击太大,云续腿都软了,“寒、寒酥,你能找到吗?”
寒酥看了云续一眼,“放心。”
云续刚松一口气,就听她继续道:“你就躺这好好休息,反正还有十二个时辰好活。”
“……”云续噎住,直到寒酥转身走向祭坛后面的深山老林,他才反应过来。
他立马追上去,絮絮叨叨道:“欸、欸你等等我啊,我不是那意思,没想让你一个人找,你别冤枉我啊,是吧听雨,欸!寒酥!你等等!”
寒酥对云续没什么意见,她之所以加快脚步是为了确定前面有什么东西。
在登上祭坛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个方向有些古怪,像一只蛰伏的凶兽,隐藏着巨大而未知的危险,所有妄图入侵的力量在伸过去的刹那间都会被吞噬干净,不得探究分毫。
留在原地的几人只稍作思索就决定跟上寒酥。
按理说应该分头找才是,但群山万重,古树参天,若是毫无方向地乱找一通,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寄希望于寒酥身上,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皓月天悬,清冷的月光穿透遮天蔽日的葳蕤枝叶,四下幽静。
“啊呀!”云续紧赶慢赶,卯足劲追在寒酥和江听雨身后,一时不察,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什么鬼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稳住身形后回头看去,几块发青的白骨赫然入眼。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岂料又一脚踩上一块更大的白骨,“这,这不会是人骨吧?”
“牛头骨。”寒酥捡起一块发青的骨头,“传说,牛头可开鬼神路,猎人头前需先猎牛头,这附近应该有一座牛头冢。木鼓声启势,牛头冢开路,后面是……”
她想,她知道那只蛰伏的“凶兽”是什么了。
“人头桩林。”
话音刚落,寒酥拔出云续的长剑。
云肆剑剑锋划过,挡在前路的杂草、灌木、藤蔓、古木应声而倒,不远处层层叠叠牛头骨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完整的牛头骨挂在石壁上、古木上、架起的木桩上,小山般巍然屹立。薄雾弥漫,一对对漆黑的似弯刀般的牛角,展露出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这牛头冢背靠山壁,已经是绝路了,你说的人头桩林在哪?”
“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