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接近尾声,来网吧抓紧时间纾.解网瘾的年轻人很多。
一排排电脑上,各式各样的游戏页面精美绝伦,有着魔幻般的吸引力。
网吧的另一角,林层澜忙碌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工作流程,好似身在此间,却不染半点尘埃。
又一股浓郁的烟味钻入鼻腔,林层澜头也不抬,下意识问候:“您好。”
对方沉默一下,道:“林层澜?!”
林层澜应声抬眸,愣了愣:“秦岩学长?”
对方怔了下,随即呵呵两声:“看清楚,小爷是秦浪。”
林层澜:“......”
没什么表情的,林层澜走流程:“请问,是要上网吗?”
秦浪没好气道:“废话。”
林层澜依旧淡然:“身份证。”
秦浪把身份证递出去,林层澜拿到另一端时,对方没松手。
林层澜也不说话,抬眸看着他,眸色很冷。
秦浪唇角勾了勾,又露出了以前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林层澜,你是在这儿上班吗?”
林层澜不答,秦浪也无所谓,继续说:“是怎么的了呢?和我说说?是有女朋友了,家里不给零花钱?还是书读不下去了,辍学了?或者说,是想勤工俭学、攒钱治眼睛了?到底什么原因啊,我真的好奇。”
这一幕和之前的某一幕很相似,林层澜想起一句俗语叫“好奇害死猫”,但他没用这句噎对方。
他依旧坚持以前的想法,不和傻逼说话。
高三了,降智了多不好。
好在,这回秦浪已经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了,因为林层澜已然没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了。
林层澜登记完秦浪的信息,从洗手间出来一个披着长发的女生,走过来便挽住了秦浪,看样子他们是情侣。
女生的挎包上别了个校徽,林层澜很熟悉。
是隔壁技校的徽章,来这儿上网的学生常戴,听说里面装了芯片,要在学校门口扫一下才能进去。
在秦浪对他竖了个中指,拉着女朋友去机位时,林层澜才看到对方骚气的破洞裤的某个洞眼上,也别了一个,看起来......就很非主流,就很搞笑。
不过林层澜还是更惊叹于秦浪没考上大专这件事。
不是他瞧不起别人,而是一中本科率那么高、对方的哥哥还是顶尖学府的,他怎么就一点没被熏陶到......
好吧,还是有点瞧不起的,毕竟对方也曾瞧不起他看不到彩色。
事实证明,眼睛正常还不够,其他部位也要全方面发展才行,比如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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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测验成绩下来,林层澜这次年级第二,他已经很久没下过第一的宝座了。
林层澜其实也有点轻微偏科,政史地只能算中等偏上不拉跨,语文倒是不差。
因此在高二文理分科后,他的成绩在理科班里一骑绝尘,而现在这个差距在被慢慢追上。
林层澜产生了危机感,在成绩出来的当天就去书店买了一堆教辅书。
他挣的钱不多,却要在很多地方花销,买书的钱要省吃俭用好多天才能挤出来,但他付款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浩说他是干大事的人。
他俩和郑书宥三人的课外教辅书平时基本是共用的。
林层澜买得少,但做得多,做到好题还会给他俩讲,他俩看着自己日益提高的成绩都想交学费了,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和钱比起来,林层澜更喜欢书,他们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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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蒙蒙亮,到月色昏沉,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学了几个月。
林层澜终于在高三上的期末考试中,又拿回了第一。
对此,还没把第一捧热乎又跌回第二的那位想吐血。
寒假补课的第一天,对方就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地往他桌前一站,气若游丝,装得挺像:“学、学霸,我快学死了,求您赐教,您平时咋学的啊,别人都说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第一!”
林层澜停下笔,摸摸指腹的厚茧,又笑着对她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同学,事实就在眼前,你却要相信流言。没看见么,我也快学死了。”
对方小姑娘真的很有当演员的天赋,闻言又演起来:“嘤嘤嘤,他们骗人,学习哪有捷径可走!”
郑书宥和沈浩在一旁听着,捧着肚子差点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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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补课结束,新年的脚步又至。
今年没雪,不准放烟花爆竹,注定是一个安静冷清的年。
这是林层澜的感受。
对于在外务工返乡、阖家欢聚一堂的人们来说,有没有雪、有没有烟花,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们有家啊。
林层澜今年依旧在年前去看了奶奶。
他经常来,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清明的时候、过节的时候,抑或是哪次考了很高的分数、被好多人表扬称赞的时候,他都要和奶奶分享。
而那家人似乎只在清明时才会来,还是在上午,林层澜清明那天下午去的时候,奶奶的墓前有一小堆燃过的纸钱。
其实公墓不让燃纸,林层澜来的时候都是带花。
不过她们能来看奶奶,他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是奶奶的亲生子女,奶奶看到她们会开心,所以他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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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吧的新年就不如在KTV的时候那么热闹了。
除夕夜直接歇业,林层澜原本想随便买点吃的、拿回员工宿舍边吃边看春晚。
等到了商场,买完东西,他从四楼不经意地往外看,看到万家灯火,看到满城温馨。
没有征兆的,他湿了眼眶。
他的心其实是凉的,感觉不到难过,但他的泪腺还是那么灵敏,会把他自以为已经克制住的悲伤捕捉到,并且无限放大,催他流泪,仿佛只是不想让他积痛成疾。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在路上走了多久。
回去时,林层澜手里提着的一份酸汤水饺已经全凉了。
汤是真的酸。
林层澜保证,这回他流泪真不是因为难过,必须是酸汤的锅。
手机里热热闹闹地放着春晚,林层澜却不由自主地越哭越大声。
好像找到了可靠的借口,他才能哭得肆无忌惮、痛快淋漓。
“汤太酸了,”林层澜哭得俊脸皱着,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太酸了,冷了更酸,好酸,酸哭了......呜呜呜呜。”
“酸就别吃了,乖。”旁边有声音响起。
林层澜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哥。”
“我在。”他哥说。
“呜呜呜呜——”
林层澜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就因为这两个字。
他哥太坏了,又给了他一个哭的恰当理由。
林层澜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他才逐渐又恢复平静,眼眸浅淡,仿佛刚才在哭的人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
手机快要没电,林层澜听着里面激动人心的倒计时的声音。
“十、九、八、七......”
黑屏了。
林层澜指腹摩挲着酒瓶,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
“砰——”
几秒后,天空炸起一朵巨大的烟花。
不是说不准放了么。
林层澜只疑惑了一秒,又听见一串噼里啪啦声。
紧接着,更多的鞭炮声响起。
像是某种讯号,看来是到了零点了。
没再管其他,林层澜这么想着,冲他身侧人一笑:“哥,新年快乐。”
“阿澜新年快乐,”对方温柔地看着他,“新的一年,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嗯!”
一夜好梦。
次日醒来时,手机已经重新充满电。
林层澜扒拉过来看了看时间。
凌晨四点半,是他平时上学时养成的生物钟。
摁黑屏幕正准备继续睡,忽地想起什么。
林层澜重新按亮屏幕一看,全是同学们或手机运营商祝他新年快乐的消息。
还有一条来自沈浩的。
短短三个字:小骗子。
林层澜:“......”
去年答应过别人今年踩点发祝福,昨天哭晕了,忘得一干二净。
林层澜不喜欢做言而无信的人,登时清醒了,坐起身,立马给对方发了一句“对不起”,外加一句“新年快乐”。
半分钟不到。
对方就回了过来。
【沈浩:你怎么这么早】
【alive:没有,晚了四个多小时[磕头.jpg]】
【沈浩:我是说你怎么起这么早[笑哭.jpg]】
【alive:你也起得很早】
我是被特别关心提示音震醒的好吗?!
沈浩坐在床上,打好这行字又删掉,叹了口气,发了个“嗯”。
他不知在哪儿看到的,聊天的时候,只要这个字一出,对方如果和你没话说,聊天会就此终止。
沈浩等了半天,睡眼惺忪地又要睡着了,才咕哝了一句:“真的和我没话说啊。”
天已经亮了,这会儿睡着再做的梦应该叫白日梦。
沈浩在自己的白日梦里看见了林层澜,那会儿对方正坐在窗边,穿着不合脚的粉色帆布鞋,身姿却挺秀得如山间松竹,睫毛下的一双眼睛更是清澈的像用山泉水凝成,整个人自成一幅山水画,俊逸而朦胧,让人想凑近仔细观赏。
他最后是在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被老妈喊醒的。
洗漱的时候,沈浩整个人倚在洗手池边,眼睛都睁不开,等意识到是想多看一会儿“画”时,他倏然睁开了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确会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对方。
郑书宥也和他说过,自己在暗恋小女生的时候,会夜夜梦到对方。
暗恋......不可能吧!
那刚刚那个梦里还有他自己呢,他天天做梦,梦里都有自己。
照这样说,他岂不是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