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冉带着荷花出现在孙班主所租民宅门前时,正巧听见屋内的碗筷碰撞声。
豆苗打开门,先是一喜,而后又小心翼翼看向院内吃饭的众人,压低声音问道:“阿冉姐姐,你们来此是?”
“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们。”言冉含笑道,“孙班主在吗?”
豆苗本想摇头,可爷爷已起身行了过来,见来人是言冉,面色也变了,虽还挂着笑却明显已是拒人千里的模样。
“阿冉姑娘可是有事?”
“孙班主,确是有事相求。”言冉往前推了推荷花,“荷花原是随我从釜州一起来梁京的,前些日子见我与景王争执赌气要离开,她怕我手无分文往后日子无以为继,就偷拿了王爷的钱财。这事情如今被王府管事知晓,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待下去了。
现下王爷身体还虚着,我就想能否在荷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待王爷身体好些了,我再去求求情,让荷花回去。”
“这……”
孙班主面露为难之色。
言冉又开口道:“班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今我们也身无分文,若是您不留荷花,荷花就当真无处可去了,她本也是为我考虑才偷拿钱财,我着实不忍看她流落街头……”
言冉说的字字真切。
豆苗也拉了拉老者的衣袖,“爷爷,你就留荷花姐姐住几日吧,同我住一个屋子也不碍事。”
那老者盯着荷花,似在思索些什么,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荷花姑娘若住我们这儿,那言姑娘你呢?”
“我仍回王府住,王爷还需人照料。”言冉回答。
“……那也行,荷花姑娘可以暂住我们这里。”孙班主面色松了松,点头将这事允诺下来。
他答应的这般爽快,言冉反倒生了疑心。
原以为孙班主为了他们计划之事定然会拒绝,她已与荷花商议好,被拒绝就跪地哭求,就算孙班主心狠不允,还有豆苗、还有那些小伙子们,总会有些心软的会同意荷花暂留几日。
可这些居然统统没用上……
趁着荷花随豆苗迈步往里的机会,言冉上前一步抱住她,装作分别叮咛模样,眼神却落在院内——一众小伙子们都在,可与在釜州时不同,他们默默吃饭,并无交谈,更别提如那当时那般玩笑打闹了。
整个院子死气沉沉,惹得人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荷花,好生听话,别给孙班主惹事。”
言冉吩咐着。
躲在暗处的暗卫一共七人,皆是功夫好手,就算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应能保荷花无恙。
拍了拍肩,她转身离开。
刚行过转角,就见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身青色长衫,负手而立。
“王——齐公子,你怎出来了?”言冉快步上前。
齐暮川只静静看着言冉,淡淡说道:“躺了几日,闷得慌。”
“可你的身体还没好——”
“无碍。”他说道,抿了抿唇,又问,“陪我走走?”
黄昏斜阳打在他脸上,衬得病中肤色更加苍白,言冉本想开口劝他回府,不知怎的一望向那含着浓浓期待的双眸,就鬼使神差点了头。
两人并肩而行。
穿过两条小巷,便是梁京城数一数二的市集。
齐暮川偷偷垂眸打量言冉,靠着她那侧的手有意无意地撞去,又撞去,终还是一把握在掌心。
微微一转,十指相扣。
言冉只觉心跳漏了一拍。
……街边小贩也不知为何,总向她这边打量,是今日妆容有什么不对么?
行过一家卖胭脂的小铺,齐暮川拉着言冉走了进去。
“看看有喜欢的么?”他问道。
“嗯?”言冉抬眸,“送我?”
“嗯。”
他浅浅微笑,目光温柔。
“这位公子可真有眼光,我们家的胭脂是这城里最受夫人小姐们喜欢的了!”店中伙计一看男子器宇不凡,女子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便知来了贵客,立刻捧上店中名品。
“公子看看,这个,绝对适合夫人。”
齐暮川略略瞥了一眼,抬手接过递向言冉,“看看,喜欢吗?”
这胭脂盒镶了金边,还嵌四五颗宝石,都不用看胭脂怎样就知价格不菲,那这到底是卖胭脂还是卖盒子?
她摇了摇头,“不喜欢。”
伙计见状,赶紧又递上另一盒胭脂,“夫人看看这个呢?这个胭脂,我们每月可要往端王府送上好几盒。”
言下之意是,王爷的夫人都喜欢,是真真的名品。
言冉垂眸看去,这个倒是只用了普通的黑木盒,但既为名品定有原因,她心中好奇,接过木盒打开轻嗅了嗅——
顿时便明白了,这胭脂里掺了少许媚男香。
难怪端王府的莺莺燕燕们喜欢……
不过——
她又蹙了蹙眉,好像除了媚男香还有另一股异香,一时却是分辨不太出来……但左右齐暮川是要送胭脂的,不如就选这个,回去也可再行研究。
想到此处,她一盖木盒,“就这个吧。”
伙计一听这话,忙不迭接过胭脂,飞跑着打包,又飞跑着送回,“公子,这个八十两。”
……多少?
言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八十两?”
抢钱么?
“是的夫人,这个啊是绝对的名品,以往都是专供给端王府的,本月那端王——”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似是后悔自己嘴快。
“端王如何?”言冉问道。
“没,没事……”
伙计本想搪塞,可突觉周身寒气逼人,转头看去,只见对女子眉目温和的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像变了个人的样子,只怕自己不说清楚今日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只好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本月,就是前几日,端王把府上的小妾统统都休了,据说是端王与当今圣上的女子有私情,东窗事发,女子殿前自尽。而揭穿这事的人,是那个向来窝囊的景王。如今端王与圣上不睦,景王又不知是何角色,恐大夏不稳啊。”
说完,他又四下看了看,补充道:“这可不是说我的,我们这市集上都传遍了。”
言冉握着齐暮川的手一紧。
两人皆是面色不佳,付了银钱快步行出那店铺。
又走了一段,见往来行人渐少,才缓缓停步石桥下。
言冉也是这时方才发觉齐暮川掌心出了许多冷汗,转头看去,额间也冒出了细细汗珠。
“又疼了吗王爷?”
她赶紧扶着齐暮川坐下。
祝医师说的七日戒毒之期,尚还有两日,果然还是应该让他在府中休息。
“无碍,一会儿便好。”
齐暮川气息不稳,忽觉自己紧攥石墩上的手被人拉起,一抹带着清香的温软扑入怀中。
言冉紧紧抱住他,“王爷若是疼,便抓我吧,我皮实得紧,别再抓石墩了。”
轻轻环住女子,他抬起手来看,这才发觉刚才攥石墩太过用力,指尖又破了。
言冉又抱紧了些,低声道:“王爷可以像我这样,用力抱,没事,我自幼身子骨灵巧,也不怕疼的。”
听此一言,男子苍白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这叫什么话。
合该是温暖浪漫的拥抱,怎么被她一说,倒成了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他把下巴轻轻搭在女子肩上,缓缓合上眼眸。
鼻息间尽是淡淡清香。
也不知她究竟用的什么胭脂,只是这样闻着便觉身体舒爽不少……
稍远处跟随的暗卫也都相互捂住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疼痛渐消,齐暮川睁开眼,才觉天色竟已暗了下来。
“我们回府吧王爷。”
“嗯,好。”他顿了顿,又小声道:“我听闻那些高官家中夫人用的都是定制胭脂,可我,一时也没有门路,便先买这个送你,委屈你了。”
言冉的睫毛抖了抖。
这般贵重的礼物,还叫委屈?
那自己以前挖菜根,啃树皮的日子算什么……
但王爷这话说得认真,眸子也没有丝毫玩笑意味。可越是这样,言冉便越想逗逗他——
“王爷。”她也很认真地看向齐暮川,然后缓缓凑近,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
“王爷既然觉得委屈我,那便用这个——”伸出指尖碰了碰齐暮川的唇,“用这个补偿我吧。”
女子眼中闪着明媚笑意,言语撩拨至此。
齐暮川哪里还能忍,一把揽住她的后脑托向自己,闭眼吻去——
可就在双唇即将相触之时,一个竹篾做的小球滚至两人脚边。
“你们在做什么?”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
转头看去,一个四五岁小童站在一旁,圆啾啾的双眼正盯着他二人。
言冉脸颊一红,齐暮川亦是。
那小童却毫不知情,大喊道:“娘亲!有人在我们家门前做怪怪的事情!”
怪怪的,事情?
言冉哑然。
忽听见不远处屋内似有响动,赶紧抓住齐暮川的手,飞快起身,“王爷,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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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沐浴之后,左右一时无事,言冉拿出了白日买的胭脂,刮下一小块抖落在素纸上,又将其拆分成几部分,火烧、水浸、熬煮……
正当她捣鼓胭脂之际,屋外敲门声响起,一时也走不开,便随意应了一声。
“吱呀”门响,齐暮川迈步走进,几步就到了言冉身旁,只见女子就穿了轻薄中衣,双颊绯红,正捣鼓着些药材粉末。
“王爷可是有事?”言冉头也不抬地问道。
“无事。”
齐暮川回答,却突然觉得一股甜香袭来,再看言冉之时,只觉她长发之下若隐若现白皙脖颈甚是诱人。
不自觉上前两步,轻轻抚上。
言冉没想到齐暮川会突然如此举动,全身一颤,抬头看去,男子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色。
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体也微微发烫,燥热难耐,微垂着眼眸唤了一声“王爷”。
“嗯……我在。”
男子声音低哑,直盯着女子红润的唇,轻轻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