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齐暮川,寻思他身体未愈,还是自己弄清始末再告诉他为好,便轻轻带上房门,拉着荷花来到院中。
“别急,慢慢说,你怎会认识魏国刺客?”
“姑娘,我……”荷花似有些犹豫,思索片刻才继续道,“……我此前在魏国大将军府上做过丫鬟,将军手下有一亲信,名唤丘龙,我几日前在客栈撞见他了。”
她此话一出,言冉惊得身子一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魏国大将军陆升,她幼时也曾见过,他的亲信怎会来到大夏都城?
如今夏魏两国在莜州的战事未停,他此刻前来,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可会认错?”
“不会。”荷花摇摇头,扶着言冉到石桌旁坐下,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那日她拿着言冉给的银钱珠宝,寻了客栈住下,次日续付房钱之时,刚好看见丘龙在那间客栈用完饭正准备离开。
荷花心中疑惑,也不待小二找零就跟了上去。
那丘龙一路鬼祟警惕,绕了几条路后钻进了一家老旧民宅。荷花进不去大门,便绕着宅子兜了一圈,有幸寻得一侧小门损坏未锁,她便自小门溜进去,看见民宅院中至少聚集了有二三十人。
他们皆穿着普通大夏百姓服饰,见到丘龙,整齐划一行半跪礼。
“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一定不是寻常人,可我还没偷听到什么就被他们发现了。”
荷花继续说道:“他们袭击了我,可兴许是怕事情闹大,在我逃入街市之后,就没人再追上来了,后来……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你中了他们的暗器,所以后来一直神志恍惚。”
言冉轻轻抱住荷花,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可眸中却闪着怀疑之色。
倒不是不信荷花所述,只是奇怪刺客为何没对她痛下杀手。
对于刺客来说,放过知情人乃是大忌。
第一时间不是杀她而是放暗器已是怪异,荷花逃走已有好几日了,就算他们不想声张,也该暗自寻到荷花下手,可为何没有这样做?
还有,他们聚集于梁京城,是在谋划什么?
……左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言冉便只嘱咐荷花好生休息,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到齐暮川卧房。
男子安静躺在床上,听见声响,立刻睁开眼。
“阿冉,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嗯。”
言冉坐回床边,一边拆解男子腕上的布条,一边像闲话家常般说出了自己偷听到的孙班主爷孙对话,以及荷花所述之事。
布条拆开,腕上多了好几道勒痕。
她又拿来药膏,喝着气轻轻涂抹。
“王爷疼吗?”
“……不疼。”
齐暮川喉头滚动,女子垂落的发丝扫过他肌肉紧实的小臂,轻轻的,有点痒。
他垂眸看向言冉,有几分庆幸自己糟了这一场劫难,片刻后,又似是怕被撞见,收回目光,清了清嗓。
“那日孙班主看见我后,紧张神色,定于他们计划要做之事有关,而这事会让他们丧命,阿冉,他们要做的事情会不会与魏国刺客有所关联?”
“……嗯,我也有这个猜测。”
言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头也不抬放地下药膏,又要去解里侧手腕上的布条。
伸手够了够,却碰不着。
只好脱了鞋爬上床榻,半靠在齐暮川腰腹处,侧着身子拆布条。
夏日衣衫轻薄。
齐暮川又只穿了中衣。
衣衫磋磨,能感觉到温热肌肤无意碰触到了不该碰触的地方。
他身子一紧,喉咙发干,抬起已经被解开的左手抓住言冉胳膊。
“别解了。”
顿了顿,又说道,“阿冉,我自己来,你把我头上的布条拆开便好,剩下的我自己来。”
“啊?”
“……”
“噢,也行。”
言冉不明就里应了一声,来到床头俯身解着额上布条,全然没察觉身下男子呼吸微重。
此刻她人虽在屋内,心思早已跑了十万八千里远,努力回忆着丘龙是否见过儿时的她。
努力回忆阿娘面容如何,自己与她像不像。
可阿娘的模样,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是模糊一片,只记得最后,她跳了一支很美的胡旋舞。
只记得她大声说着要她好好活下去……
“阿冉?”
齐暮川看出女子失神,轻唤一声,问道,“在想什么?”
“……没。”言冉摇头,“豆苗与我要好,孙班主那边的事我可再寻机问问。”
“好,那魏国刺客的事就交给我。”齐暮川说道。
额头上的束缚解开,他终于能半坐起身子,快速解开右手布条,回身看向言冉。
她也正望向他。
眉眼清亮。
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又顺着耳侧滑落到脖颈,略一用力,抱住怀中。
他用双臂紧紧环住她。
这三日里,每次意识游离,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他都会一次又一次想起言冉。
想起她说过要陪他熬过去,想起她说了只要能好她就再也不走了……
真好,他还有她。
“阿冉,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他问道。
自己的名字?
言冉微怔。
……她不能说。
真名不能说,至于乳名……娘亲唤她小六,杨家班的师父师兄们也是,但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王爷就叫我阿冉吧。”
双手轻轻环住男子的脊背,“名字就是个代号,我死过一次,以前的事不想再提了,过好以后的日子就好。”
“……好,那就叫阿冉。”
她既不愿说,他也不强求。
齐暮川把头埋在她颈间,不知她用的什么胭脂,刚刚好的淡淡清香,让他不舍得松手。
说起来,他是不是应该送她些胭脂钗环?
对,到了梁京之后一直忙着查将军府的案子,他也从未带她上集市看看……
还有梁京的夜市,还有,他突然想起来,太后的寿宴就在下月初。往年他都是不去的,但今年言冉若是喜欢,他可以带她去,据说每年寿宴都热闹非凡,有歌有舞,还会有些民间能人异士的表演。
阿冉应该会喜欢才是。
想到这里,眉眼里已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阿冉,下月初是太后寿宴,我带你同去可好?”
“……”
言冉没应。
她的思绪又飘了老远,想着那些魏国刺客虽一时放过了荷花,但也未必是真放过了。
万一,万一像荷花这样的药人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所以才不杀呢?
如果是这样,他们肯定还要把荷花带走……如此看来,留荷花在王府可就太危险了……可能会招来丘龙,届时如果、万一丘龙认出了她,麻烦可就大了……
“阿冉?”
齐暮川又唤了一声。
“……嗯,嗯?”
言冉回神,心中却有几分焦急,想尽快去处理荷花之事,松了搂住男子后背的手,微微向后靠了靠。
“王爷你说什么?”
察觉女子身体抗拒,齐暮川也松了手,“下月初太后寿宴,你可愿随我同去?”
太后寿宴?
言冉蹙了蹙眉。
……还是算了吧,这种场面必然拘束,万一自己没规没矩行了错事就不好了。
“不了,”她弯弯眉眼,“王爷自己去吧。”
顿了顿又佯装困倦,打了个哈欠,“王爷你先好好休息,我也回房休息了,这几日可累得够呛。”
配合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起身快步离开。
言冉这边满心着急处理荷花的事,但落在齐暮川眼中,却以为是自己邀她同去寿宴太过唐突。
一时自责。
也对,她分明已在诀别书中已写明往后不愿再以将军孤女身份行事,自己还这般邀请……
却忘了若她不再是将军孤女,此时确无合适身份随他同去寿宴,除非……
……对,没错,求娶之事还需尽早提上日程。
另一边,言冉回到卧房却不见荷花,询问之下才知她去了庖屋。
炊烟袅袅,荷花正熬煮着甜粥,见言冉寻来,赶紧探出头寻问姑娘可是有事安排。
“荷花,若我有事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一路走来,言冉已仔细想过,直接送荷花出府,她可能还会再遇危险。
不如送她去孙班主那里。
一来,她已在那里住过几日,并无危险之事发生;二来,自己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再过去一趟。
“姑娘等等——”荷花从锅中盛出一碗甜汤递给言冉,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娘快尝尝,我方才听翠萍说这几日姑娘还特意安排她来照顾我……我只是个丫鬟,姑娘却待我这般好,别说是帮忙了,让我做什么都行。”
言冉也笑了笑,舀出一勺,略微吹凉后递入嘴中。
清甜中又带了一丝微酸,很是可口。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再回孙班主那里。”
她放下甜汤,满目郑重,“一来,是我担心丘龙他们寻你至此,在王府闹出事端;二来,我需要有人能帮我盯紧孙班主,看能否探查出他们来梁京的真实目的。”
听此一言,荷花不由地也紧张起来,颜色肃穆。
言冉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会让王爷安排暗卫暗中保护,不会让你出事的。”
言毕,她又端起甜汤小口喝着。
事不宜迟,自离开孙班主那里已过去四日,最好今日便能带荷花过去。
希望能赶在豆苗他们犯下大错之前拦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