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柔软相触,酥麻感传遍全身。
但言冉只是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就浅笑着挪开了唇,“王爷——”
齐暮川手一紧,又将女子拉向自己,他呼吸炽热,目光落在言冉唇上,喉头滚动,缓缓凑近。
言冉意识到齐暮川想做什么,也轻轻闭上了双眼,睫毛微颤。
被关在棺材里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她能感受到齐暮川对她的好,而且这份好似乎已无关乎“将女孤女”的身份。
细想下来,当初在釜州开往梁京的商船之上,他就放心让端王试探于她。其后无论自己是撕掉假面伤疤,还是口误错漏,他都毫不在乎。
以齐暮川的性格,不该如此。
这些被她忽略的一桩桩细节小事,都足以作证齐暮川定然早就发现了她是假的,饶是如此,他却依然护着她。
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已见过了端王,自然知道了这个“言冉”会功夫,使暗器,懂制毒,但他依然来了。
哪怕站到了端王的对立面,他依然不顾一切地来了。
言冉眼角渗出一滴眼泪。
……若是没有恢复记忆该多好。
魏国公主的身份是横亘在她与大夏之前的一条鸿沟,不止齐暮川,不止阿姐。这十年来,她所珍视的一切,都站在了她身份的对立面。
夜风吹过,拂起言冉额间发丝。
……为何,会哭?
齐暮川望着那滴眼泪,微微发怔,片刻后,他轻轻吻上眼角泪滴。
腰间的手松开。
齐暮川脱了外衣,搭在言冉背上。
“走吧,回府休息。”他声音喑哑,面色晦暗不明。
言冉弯弯眉眼,牵着齐暮川的手走出棺材。
回到芙蓉树旁的西侧卧房,一切如旧。
齐暮川命人换好了干净被褥,备上洗浴用水。
言冉洗净身上泥污,舒舒服服上了床,吹灭床头烛火后,却见屋外有人影走动。
看身影是齐暮川无疑,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终归还是没有敲门。
次日清晨,刺眼阳光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齐暮川皱了皱眉,睁眼——言冉正笑盈盈拖着下巴,坐在对面的石桌旁。
“王爷,这藤椅睡得舒服吗?”
言冉一早醒来,就见门前芙蓉树下多了把藤椅,齐暮川缩在藤椅上睡得正香。那藤椅不够长,他的腿便只能半悬着,打眼看去颇有几分可怜模样。
齐暮川左右动了动脖子。
并不太舒服,可他昨晚在自己房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后半夜搬来藤椅坐在言冉房前,不知怎的反倒很快就沉沉睡去。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对言冉说的,他淡淡道:“屋内憋闷,反倒外间凉爽许多。”
言冉笑笑,也不戳破,只看着芙蓉树摇晃的树叶在齐暮川身上洒下斑驳树影,觉得一切都温暖的刚刚好。
她努力记下这样美好的瞬间,然后浅笑着说回正事,“王爷,我想见见华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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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麽麽被人引着来到后院,却见不去东屋,反去向西屋。
心内一片疑惑,待看见言冉正端坐于屋内饮茶时,眉毛又挑了挑,摆出一副主家模样:“哟,这冉姑娘怎的又回来了?”
阿冉也不恼,起身上前挽住华麽麽胳膊,半拖半拽着她落座,而后举起一杯茶,说道:
“麽麽,阿冉以茶代酒,向麽麽赔罪,此前事出有因,不便告之麽麽我的身份。我便是前镇北将军言威之女,言若卿。”
言威将军?
华麽麽举着茶杯的手一抖,望向言冉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原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凭着几分姿色贪图王妃之位,没想到竟是将军之女。
将军一生为大夏戍守边疆,这女娃小小年纪就失了爹娘,着实可怜,她此前竟还那般言语刁难于她,真是该死!
言冉瞧出华麽麽神色变化,扮作乖巧模样又与她拉扯了许多家常闲话。
不多时,这华麽麽就对眼前的女娃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就在言冉正准备借势询问萧贵妃之事时,华麽麽突然情真意切地拉住她的手。
“姑娘啊,你也是可怜,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嫁给我们王爷,日后就名正言顺住在这府中!”
啊?
“咳咳,咳——”
正在一旁默默饮茶的齐暮川被呛住,连连咳嗽几声。
麽麽转头,“王爷,不是我说你,你把人家清清白白姑娘接到府上,若是不好好迎娶进门,你让人家姑娘怎么办?”
“不是不是,麽麽,其实——”
“姑娘,”华麽麽又转向言冉,“我们家暮川虽脾性不好,也不会体贴人,但是个心善的,将来也必会一心一意对你,你可愿意嫁与他?”
“……”
屋内光阴似乎凝固了片刻,言冉尴尬地笑了笑。
“……麽麽,我如今还有一事未完成,待完成之后才会考虑这婚配之事。”
几番交谈下来,她也大抵看出华麽麽本心不坏,是个直性情,对王爷也是真的关心,约莫是因为王爷平日里沉默寡言,又不争不抢,她才要摆出尖酸刻薄的模样,以免不怀好意之人欺辱王爷。
“何事如此重要?”
言冉放下手中茶杯,正色道:“事关我娘亲之死。想问问麽麽,平日出入宫中,可曾听过或者见过萧贵妃?”
“萧贵妃?可是三年前哈茶来的和亲公主?”
“正是。”
华麽麽虽不解这贵妃与当年将军夫人之死有何关联,但见景王与言冉皆是神色严肃,便仔细思索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神色一亮,一拍桌面,道:“我想起来了!三年前,那萧贵妃入宫不久后,倒是传出过一件事,说是这贵妃用汉话写了封书信给自己的情郎,落款还是她的闺名,叫什么,日京,不过后来倒是不知为何就不了了之了,大家也就都忘了这事。”
日京?
言冉眉目一沉,觉得有什么关键线索呼之欲出。
齐暮川更是剑眉紧蹙。
三年前,哈茶部族送公主前来和亲,正是端王宗正延拓前往哈茶一路护送。入京路上,曾遭遇一批魏国刺客,和亲使团伤亡惨重,最终只有宗正延拓一人拼死护送公主到了梁京。
莫非宗正延拓心心念念之人,就是萧贵妃?
这边言冉似是也想通了什么重要之事,冲齐暮川使了个眼色。
齐暮川立刻会意,请麽麽先行离开。
麽麽刚走,言冉就拽着齐暮川的衣袖来到桌旁,用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了“日京”二字。
“王爷你看,日京为景。”
“是虎头令牌?”
“是。我估计,冯衍和我们一样,也只是看到令牌上的字,便以为幕后之人是什么景大人,在端王审讯他时才搬出这个名号,本是想少受些罪,反弄巧成拙了。不过端王为何如此在意萧贵妃——”
“萧贵妃书信想给的情郎,大约便是端王。”齐暮川说道。
他望向言冉,将自己所知有关三年前和亲使团之事一一道来。
说完,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王爷。”
“嗯?”
“釜州之事,王爷应该都呈报给陛下了吧?”
“……嗯。”
“令牌也给了?”
“给了。”
他们想到了一处。
当今圣上不会不知道萧贵妃的闺名,可在收到齐暮川关于釜州之事的呈报后,陛下什么都没做。
三年前,他能灭了兄长登上帝位,必是有手段的人,他不会想不到令牌和萧贵妃的关系,但他却选择了置之不理。
就像在三年前得知萧贵妃给端王写书信一样,他压下这件事,当做全然未曾发生。
临近七月,言冉却突然觉得好冷。
下意识望向齐暮川。
他也正看向她,目光温和却坚定,好像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愿意站在一起,并肩而战。
“王爷。”
“嗯?”
齐暮川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女子突然转身抱住了他。
“王爷,”言冉把头埋在齐暮川胸前衣领处,声音有点闷,“让我再想想。”
“……好。”
唇畔扬起一抹温和笑意,齐暮川抬手轻轻环住了女子肩膀。
言冉摇晃着脑袋蹭了蹭衣领,突然觉得如果不管这件事了,她好像也可以用言冉的身份,过上安乐富足的后半生。
可,可那样,她就愧于曾对阿姐许下的誓言。
师父说过,人活一世,要无愧于心。
将军府的真相不能这样被埋没,也不能让这些人在谋划的事情动了大夏的安稳……
不过就算要继续,她也不能白白送死。
更不能让齐暮川为了没有结果的事,也搭上自己的一切。
这件事情到此,已大抵明晰,可还有两个问题。一是萧贵妃为了哈茶部族想冶炼兵器,想谋反都能理解,她毕竟是哈茶人。
可她为何要害将军夫人?
二是,陛下后宫妃嫔无数,可为何再三纵容萧贵妃?
“……王爷,当今圣上,是怎样的人?”言冉问道,“这件旧案究竟能否真相大白,关键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齐暮川收敛了浅笑,他想起每月十五定时送来的带毒糕点,只是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让言冉知道。
沉默许久,沉声开口,“他,算是一个好皇帝。”
“算是?”
“……嗯。”齐暮川答道。
这些年,他明面上无官无职,几不出府,但私下却一直与皇帝保持联系,帮这个皇兄处理过不少棘手的贪官污吏,这样算起来,皇帝应该是好皇帝。
“阿冉,你若还没有想好,我可带你入宫,等见过陛下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