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暮川还在发着烧。
当微热体温透过夏日薄衫传递到言冉胸前,她才惊觉自己竟做了如此不合礼制的事情。
手一松。
立刻站起。
不过方才他也抱她,若是他因此生气的话,那自己就反击回去。
但齐暮川似乎并未生气,面上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言冉又看了看手中纸张,坐到床脚边上。
据齐暮川所查,三年前失火当日,曾有将军府家仆看见宫内的太监吉祥出现在将军府,给将军夫人送上了一份糕点。
吉祥原姓余,十四岁入宫,至今已有十年,先后服侍过先皇的两位宠妃,现如今在光禄寺当差。两位宠妃一位已亡故,剩下的一位正是端王生母,淑贵妃。
“吉祥在光禄寺当差,若在送往将军府的糕点中下毒,是极为容易的。可若我们直接去找他,恐怕他不会认,更别提交代幕后之人了……”言冉说道。
“嗯。”
“王爷,能否查到吉祥他入宫前是做什么的,可还有其他家人在这世上?”
“……已经在查了。”齐暮川垂眸,他原想等一切都查出来给言冉一个惊喜,可又担心端王对言冉动手,六天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原本只是查名单所写之人,倒是不必花费这么久。
只是管家李三的能力毕竟有限,他给的名单上有不少遗漏错处。
齐暮川发现有几名家仆居然已经在三年前搬离梁京,各自去往了不同州府。在找到他们问询当年之事后,偏偏这几人都见过吉祥。
……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他们离开一般。
想到这里,齐暮川的睫毛微颤了颤,抬眸看向言冉——既要合作,他就不该有任何隐瞒。
……
言冉拧着眉,仔细听完齐暮川的讲述。
原来这六日,她在端王密室好吃好睡,齐暮川竟无一日睡个整觉。因着事关重大,周礼将军所借暗卫几经周折才查到关键家仆在所之地,他担心会出岔子,就亲自拖着这伤腿昼夜不停地赶往各地。
“你放心,已经安排好人手在暗中保护他们了。”齐暮川说。
“……所以,你把短木板换成长的,是怕骑马之时伤势加重,可这样的腿,怎么能坐稳马匹呢?”言冉问道。
她的重点跑偏了,她知道。
可看着齐暮川的腿,看着他瘦削的脸,心里就难受得慌。
“自然能坐稳。”齐暮川回答。
要在马匹上坐稳不难,把绳索先套在马肚上,再捆系在自己身上,十分稳固。
但这样的骑马之姿,说出来也未免太不英俊潇洒了。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左腿,内心漾起一阵暖意,这腿是言冉救回来的,他可不能让它废了,若是腿废了,就更没有办法站在她身边了。
言冉不知道齐暮川心中所想,见他似乎不愿多说,便又问回正事,“王爷,你方才说这些给出关键口供的家仆都分散在南边的州府?”
“嗯。”
“我在想,阿姐——我,我会不会也是被安排去了釜州?”差点说漏嘴,言冉小心翼翼打量了齐暮川一眼。
男子神色如常。
言冉继续说:“我当时遭了大火,尚在昏迷之中就被人从梁京送到了釜州。算算时日,将军府大火仅仅几日后,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像是有人特意传信。”
两人正说着,屋外响起叩门声。
齐恒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见齐暮川已经醒来,苦瓜似的脸上立刻扬起笑。
“王爷,我以后再也不信你说的无碍了,你的无碍,就是有碍,对吧阿冉姑娘。”
他把汤药递到齐暮川手边,认真向言冉求证。
言冉弯弯眉眼,故作严肃点点头,“嗯没错,你总结的很到位,王爷的无碍就是有碍。”
齐暮川见二人似乎统一了战线,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齐恒,你带大家去吃点东西吧,也随我累了好几日了。”
他说的“大家”是周礼将军借的将士和暗卫,齐恒领命离开。
齐暮川捧着药碗,用汤匙搅拌着吹着气降温,待到汤药不烫手了,才递到嘴边大口咽下。
不,苦么?
言冉撑着脖子打量,目光落在男子滚动的喉结上,视线下滑,看见未曾系好的轻薄中衣内若隐若现的结实肌肉,不由想起方才短暂相拥之时的温热触感。
齐暮川饮尽汤药,正对上言冉的眼神,问,“怎么了?”
“不,不苦吗?”
“……想尝?”他摊开空碗,示意想尝也没了。
不对,还有……嘴角还有一滴。
言冉咽了口唾沫。
起身,凑近,俯身,软软的唇就这样贴了上去……
齐暮川还在发烧,连唇畔都是温热的。
而且,这汤药居然一点都不苦,还有丝丝甜味……
“言,言姑娘?”
嗯?
言冉如梦初醒。
齐暮川还端着药碗,自己还坐在床角。
天,呐,她,都,在,想什么?
言冉“嗖”的站起,耳根都热了。都怪端王,这几日他老是在她面前问起齐暮川有什么好,还总说些让人难以启齿的露骨的话……
“王爷,我,我想去牢房见冯成山,确认一下这件事。”
“……好。”齐暮川掀开被褥就欲起身。
言冉见状,一把按住他的双肩,又猛地撒开,“倒也没这么着急,王爷你先休息养病。”
说完,一溜烟就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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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暮川在这宅子里住了五日,高烧已退,身体也大好。
言冉将荷花接了过来,顺便还叫来了景王府的厨子,吩咐按着王爷口味做些利于休养的吃食。
这日言冉带着荷花摆摊归来,一入院门便见齐暮川身着长衫站在院中。
“言姑娘,”他走近两步,淡淡道,“我今日便回府了,若姑娘定好时间见冯成山,差人去告知我即可,我来安排。”
今日就走?
这么快……
出于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言冉这几日带着荷花在街口摆了个看诊的摊子,刻意躲着没见齐暮川,今日一见他确实已然恢复往常模样。
既然如此,正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她将手中拎着的物件递给荷花,对齐暮川说道:“择日不如撞日,王爷既已大好,可否今日就带我去冯成山。”
齐暮川颔首,吩咐齐恒备马。
去梁京大牢的一路上,齐暮川都格外沉默,言冉几次觉得有视线看向自己,可转头去瞧齐暮川时,他只是半垂着眼眸。
“王爷。”
“嗯?”
“你,看我了?”
“……没有。”
齐暮川抿着唇,三日前他的病就好了,可一直不见言冉出现。他等了一日又一日,还偷偷去瞧过,女子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似乎都忘了家中还有个病人。
在景王府时,她分明不是这般。
莫不是那日自己突然抱她,把她吓着了,所以才如此可以疏远?
“王爷。”
“……嗯?”
齐暮川抬眸,正对上女子面纱之上亮晶晶的双眸。
言冉弯了弯眉眼,说道:“我想了想,冯成山那边还是王爷去问吧,我去问钱氏。”
从此前的相处来看,冯成山谨慎多疑,恐难以交代实情,从钱氏那边突破,也许更容易些。
齐暮川颔首。
抵达梁京大牢后,他安排了两名狱卒带言冉去见钱氏。
牢房中,钱氏瘦了一大圈,盯着言冉看了许久却一动不动,直到言冉微微欠身,叫了一声“舅母”,她才发疯似的爬到言冉脚边,猛地磕头。
“若卿啊,你看在舅母照顾了你三年的份上,你去求求端王殿下,让他饶了阿衍吧,他禁不住这样的拷打了啊。”
“舅母,”言冉蹲下身,扶住钱氏,“舅母,我也想救表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来钱氏这里的路上,言冉已见过了冯衍,被打得没了人样。
狱卒说是端王亲自动的手。
似乎是冯衍说错了什么话,触了端王的霉头,差点就将他打死在牢中。
钱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握住言冉的胳膊,颤抖着问道:“真的?……对啊,我们是一家人。”
而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磕头,“若卿,当初设计你去云记酒楼,是我的主意,是我鬼迷心窍,和阿衍无关啊,你表哥他从未想过要害你。”
言冉蹙了蹙眉,眼中略过一丝嫌恶,却依然扶住钱氏,柔声道:“舅母,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今日就是想看有没有办法能救你们出去,可……”
她装作犹豫模样,待看见钱氏眼中燃起希望,才又继续说:
“可我毕竟一介平民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故意停顿了片刻,“但是我,我听闻我爹爹曾有一至交,在朝中当大官,当初我遭逢大难,也是那人告知了舅舅才将我接去釜州。可我却想不起是谁了,若能知道是谁了,我必能向他求助。”
钱氏听得此言,却是全身泄了气,“对,当时确有人自梁京给你舅舅去了书信,收到信时我也在场,但那信上并无落款,我们也不知是谁啊……”
“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你们就当真了?”
“……不是,”钱氏似乎有些犹豫,但为了冯衍一咬牙全说了,“那信里清清楚楚写了收养你会有的好处,而且,随信一起到的,还有一箱黄金……”
果然……
言冉心底了然。
这人费尽心思,将当时所有知情之人打散到各地,就是希望将军府走水案成为永远的秘密,希望无人再追究此事。
但这个人定然不是毒害将军夫人,更不是纵火之人,他有手腕有能力,却并不想伤人性命。
言冉脑海中缓缓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可若是他,他的目的是什么?
电光石火间,言冉想起方才狱卒说,端王差点将冯衍打死在牢房,冯衍或许知道些什么。
有人吗有人吗,或许这里有人吗?预计在三十几章会有真正的初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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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