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昭和宋怀谦想的相同,不论如何,这些世家的反心是昭然若揭。
崔明昭一瞬间有些同情她那个便宜弟弟,就这样被世家推上去做了个傀儡,好事是论不着的,后世的恶名倒是一背一个准。
父皇在世时,崔樾和她曾经被同时议储。父王膝下无子,常年身体不好,故而由母后代为议政。母亲只有她一个独女,父王和母后虽然都偏袒她这个独女,但是大楚在此前根本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
所以宗室子崔樾,理所当然地被当做义子接进宫中。
而后母后登基,崔樾被废,改立她为皇太女。
她这个弟弟,对她很是恭谨,行为举止挑不出任何错处,许是因为宫廷中一直如履薄冰,他的性子甚至接近于木愣。
宫里孩子早夭的多,崔明昭从小就孤单的很,所以她常常逗她这个便宜弟弟,在她的陪伴下,他的性子也算开朗了很多。
她自己对崔樾的感情很复杂,她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她不得不相信崔樾也一同参与了谋杀。
这样被世家推上王位,他又能得到什么?
刺杀,背叛,等时机成熟后暴毙而亡。
崔樾死不足惜,但是如果被世家篡权,天下大乱,必将民不聊生。
卢家之事,她必须找机会调查。
崔明昭敲了敲牢房的门,“我见过那些胡人,如果大人放心的话,可以带我一同查案,指认凶手。”
宋怀谦略一沉吟,点头同意。
崔明昭:“我们先去花雨楼看看。”
花雨楼只在夜间开放,高挂的红灯笼加上咿咿呀呀的小曲,仿佛春明镇不是边陲的小镇,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婉转惬意。
崔明昭一行人在一街之隔的茶楼坐等了许久,久到将茶楼的茅房摸的一清二楚,这才等到那花雨楼的灯笼高高挂起,年轻美丽的姑娘站在廊下。
崔明昭莫名有些不爽,在她在位的时候,对青楼楚馆严加打击,但凡有人动了歪心思,就把那玩意连人挂起来,挂在城楼上示众。
崔明昭饮了口茶水,为此有个老登当众骂她不知廉耻,她当时呵呵一笑,问他是不是挂都挂不起来。
那老臣气得当场昏倒。
这样一想,她真是个很刻薄的人啊。
“这地方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宋怀谦皱眉,特意避开不看楼下。
“对,青楼。”
崔明昭喝了口茶水,面不改色地说道。宋怀谦呛了下,尴尬地遮了遮脸。
他咳了两声,略不自在地说,“如果我们扮作恩客,这样进去怕是查不出什么。”
宋怀谦:“这样的组织,在大楚先前就是禁忌,这些年陛下不过问此事,又逐渐放开了些。但不论如何,终归是带着黑色的地方。”
崔明昭颔首,“宋大人说的不错,所以我的意见是……”
崔明昭指了指隔壁的女装铺子,笑得很是无辜。
宋怀谦摇了摇头,有些宠溺地笑了笑,却没有拒绝。
陛下不会这样对他笑。
他大多数对皇太女的记忆,都是隔着厚厚的珠帘,三跪九拜,不见笑意。
除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雪夜,那个陛下自己都不记得的雪夜。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欣喜。
他承认他有些庆幸命运的捉弄,昨夜他提着灯笼,本来想着在睡着的她旁守上一夜,等着卢家的刺客,亦或者谢家的细作来找她。
却没料到,他看到她脸上翘起的边角。
他承认他有些鬼使神差,他趁着她睡着,揭开了她的假面。
面具下狰狞可怖的脸庞是他朝思暮想的轮廓,是血肉模糊下疯狂生长的爱意。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他的陛下。
那些磨灭不去的疤痕毁掉了她的容颜,却让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更加的珍贵。
他心疼的无法呼吸,哆哆嗦嗦地抚摸上那些疤痕,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却不敢真的让泪掉下来,怕惊醒了她。
他害怕眼前的一切是他的幻觉,害怕她会再离他而去。
说来可笑,他找到了她,却不敢和她相认。他知道她那些近乎挑明的试探,她不会记得自己,而自己也不会选择认出她的身份,他不想她因为担心,因为害怕他会杀掉她,而远离他。
她的身份可念但不可说。
他的爱,是卑怯,是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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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昭有些憋不住笑,不得不说,宋怀谦骨子里确实是个美人,只是简单挽起青丝,戴上珠花,那湛蓝的纯色大袖襦裙称的他肌肤似雪,冰肌玉骨,清冷地好像下凡的九天玄女。
宋大美人眉心一蹩,略有些不满地看向她,见她笑的煞是开心,心中越发郁闷。
崔明昭心中一叹,别说,颇有病弱西子之美。
宋怀谦憋不住话,问道,“为何你扮作粗使婆子,而我却要扮作这样?”
崔明昭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我没有宋大美人好看啊。”
宋怀谦一愣,耳尖泛起微微的红,看起来乖巧极了。
崔明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扮作寻常人,多半是见不到这楼里真正的主人。”
“那咱们只能另辟蹊径。”崔明昭看着宋怀谦,看得他有些发毛,“我扮作卖女的婆子,你扮作我女儿,这院子里但凡是个眼睛亮的,应该都不会拒绝你这样的美人。”
崔明昭:“到时候我趁机拿乔,要求要见到这楼的主人。倘若计划成功,你拿着这包毒药,药倒那主人,我炸开烟雾,咱们脱身。”
宋怀谦觉得这办法损的很,但不得不说,确实比慢慢卧底侦查要快的多。
但是他让汀升直接绑人速度也很快。
不过他觉得很新奇,他想陪她玩玩。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崔明昭将幕篱甩给了他,“戴上。”
宋怀谦有些不解,“既然要戴上这个,为何还要让我扮作女子?”
崔明昭哎呀一声,“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有遮遮掩掩的,才有韵味。”她将幕篱带在宋怀谦头上,解释道,“你很美,相信我。”
崔明昭砰砰砰将后门敲的极响,迎面出来一个粗使婆子,叉着腰面色不善问道,“谁啊,叫花子滚远一点。”
崔明昭换了副谄媚模样,“仙女姐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叨扰。只是我这有个绝美的姑娘,若不是手头紧,我绝不会舍得将他卖出去。我想着您家主人定是感兴趣,还劳烦您通报一声。”
幕篱下的宋怀谦翻了个白眼。
婆子不情不愿地走了,崔明昭招呼宋怀谦跟上。
宋怀谦不得不赞叹,崔明昭练的一身市井本事,愣是在砍价上分毫不让,有理有据,叫的那婆子满脸通红,忙去请当家的来。
他目瞪口呆。
崔明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众人忽然闻到一股奇香,那香先声夺人,接着是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摇着扇子,缓步走来。
“哎呦,我当是怎样的姑娘,我这花雨楼都装不下这尊大佛了。”
女子身着多宝提花大袖襦裙,摇着鸾凤执扇,优雅落座。她翘起二郎腿,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颇有些妖媚风姿。
她使那扇子轻轻撩开宋怀谦的幕篱,眼睛突然亮了亮。
接着她用扇子掩住嘴,轻轻笑了起来,“哎呦,我说呢,这样好的姑娘,骄矜些是应该的。”
她勾了勾手,一个丫鬟站在她身边,女子低声问道,“谢大人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那个。”
她的手在桌下悄悄指了指崔明昭,丫鬟点了点头。
崔明昭只当是她们在商议价格,她用脚跘了跘宋怀谦,心中默数三二一。
砰——
烟雾四起,浓烈的烟灰呛得众姑娘直流眼泪。宋怀谦顺势闪到女子身边,紧紧地用沾了毒药的手帕捂住女子的口鼻,将她托进隔间。
崔明昭抄起椅子,猛地砸碎窗户。
二人瞬时跳窗,汀升的马就接应在楼下,千钧一发,疾驰而出。
花雨楼瞬间乱做一团,楼里的姑娘高声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楼主被绑架了,快来人啊!”
“快封锁住楼,别让她们跑了!”
“从窗户跑了,快派人追,快!”
与此同时,花雨楼四楼厢房,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拨弄着古琴,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琴声婉转难诉衷肠。他葱白一样的玉手上下翩飞,越弹越快,甚至到最后有了肃杀之气。
铮——
琴弦承受不住,忽然断裂。
那人也不恼,只缓缓拿起手边的玉杯,润了润嗓子。
微风拂过,院中梨花花瓣顺着窗柩飘了进来,落在他的发丝上。
只见那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却早生华发,银丝如雪。他略一抬眼,目光聚集在那早已远去的马车上。
厢房的门忽然响起,打破了静谧的气氛。男子端坐在案几上,手边是还未下完的残局,他开口示意外人进来。
一个女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跪在丝绒地毯上,行礼道,“谢大人,芜霜姑娘被劫走了。”
谢临啪地一声落子,那围棋最后一子,却是个平局。
“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梨花:纯情的爱、陪伴守候,在古人看来梨花象征别离,白色的花朵会给家中带来厄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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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明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