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长安花 第17章 魑魅魍魉

卢家这祠堂颇有些不一样，崔明昭打量着后堂。墙上画满了西域的西天神佛笔画，各路神佛栩栩如生。大殿正中央是两只瓷蓝色的大象，象鼻托着金色宝珠，贵气逼人。

而殿的中央堆满了牌位。长明的烛火把整个大殿照的通红，烛油和线香的味道混在一起，烟雾缭绕间崔明昭仿佛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些壁画，好像在动。

崔明昭揉了揉眼睛，在看那神佛好像又恢复了原样。她心想，或许是自己紧张导致的恍惚。宋怀谦在排查殿中是否有暗格，出于尊敬的原因，他只凑过去细细地看，并没有随便摸。

崔明昭数了数，殿中一共有六副壁画。她凑到一幅画面前打量，那幅画中细细描绘了一位穿着华贵，彩衣飘带的菩萨，一手执香炉，一手执莲花，而那莲花下坠着白色的经幡。经幡下，是一个身着红衣，面容枯槁的女子，那女子受了经幡的指引，缓步向天国走去。

不知道是否是殿中的香薰的缘故，崔明昭有些飘飘然，她感觉那白色的经幡仿佛一直在飘动。

画的真是惟妙惟肖极了。

鬼使神差，崔明昭伸手摸了摸那白色经幡。

“崔姑娘，崔姑娘——”

是宋怀谦的声音，他好像有点焦急，是找到了什么吗？

“明昭，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宋怀谦的声音更焦急了。

崔明昭瞬时清醒过来，清醒后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背后奇怪的触感。

冰冷的，黏腻的，湿滑的像刚死掉的鱼。

还有一阵难以言喻的痒。

崔明昭瞬时僵住，她看到肩膀左边，出现了多余的头发。

有人？

不，那是尸体，在她后面。

崔明昭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感觉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难以呼吸。而那双腿，则像被铅灌住了，不能使唤。

不行，不能这样。

崔明昭咬紧牙关，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瞬时回头，那东西的鼻子正好蹭过她的鼻子，狰狞的脸在她面前瞬间放大。

没有生机，空洞的眼睛。

青面獠牙的人偶，倒吊在房梁上。

崔明昭松了口气，那人偶并不是简单的木头，而是木头外再包裹着一层羊皮，所以摸上去很像人的皮肤。虽然木偶的皮已经斑驳，看起来存在了很久，但那木偶的头发仍然光亮如新。崔明昭摸了摸，显然那头发真的是人的头发。

“明昭！”

宋怀谦气喘吁吁从大殿对面跑过来，他打断她摸木偶的手，抓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身体向后退。

“呃……怎么了？”崔明昭话音刚落，他像被火烫了一下，骤然放开禁锢她的手。

宋怀谦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大殿里的香有问题，会让人产生幻觉……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崔明昭摇头，“我知道那熏香会致幻，而那香产生的幻觉，好像在引导着我们触碰这些壁画。”

“这应该就是殿里的机关。”崔明昭指了指木偶，“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触发了同样的木偶吧？”

“是。”宋怀谦点头。

宋怀谦：“那个人偶比这个恐怖，他腹部的地方，放置了一个瓶子，里面是仍未腐烂的肠子。”

崔明昭倒抽一口气，卢家真的比她想象的阴森。

“所以……这个人偶也有这样的东西。”宋怀谦迟疑地说。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推测，崔明昭便上手扒开木偶的衣襟。

果然，在人偶心脏的部位，同样有一个水晶状的罐子，里面是一个被完整剥离的心脏。

接下来的四个壁画，只要触碰到壁画的关键部位，都会掉下来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偶。

“难怪有传言说卢家祠堂闹鬼，倘若是好事之徒，或者是偷盗者，在夜晚摸到这大殿，骤然被这掉下来的木偶一吓。不吓掉一条小命，已经算好运了。”崔明昭吐槽道。

她仔细检查这些垂下来的人偶，它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水晶罐子里的东西不一样。

分别是：心脏，肝脏，脾脏，胃，肾脏，肠子。

卢家为什么要在大殿放这样诡异的木偶？宋怀谦正踱步在大殿人偶中央，卢慕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崔姑娘，你在里面吗？”

“啊——”

卢慕卿见到满殿青面獠牙的木偶，登时尖叫出声。她身子支撑不住一晃，崔明昭手一揽，她便倒在了她怀里。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卢慕卿花颜失色问道。

“木偶，放着不同人体部位的木偶。”崔明昭说道，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卢慕卿惊魂未定，靠着崔明昭站了起来。

她强撑着身子，看向殿中的灵牌，卢家老爷子的灵牌正放在中间，烛火下平添了几分诡异。

卢慕卿咽了咽口水，“爷爷以前很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他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面都是这些很恐怖的怪物。”

“小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房间，吓的高烧惊厥。所以后来，爷爷再也没有让我见到任何有关的东西。”

“与我相反，二哥倒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经常跟着爷爷。”

“那你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吗？”崔明昭问。

卢慕卿摇了摇头，她好像很是害怕这些东西，从刚进来开始身子就在抖。她瑟缩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快看屋顶！”宋怀谦的声音传来，大殿十分空旷，声音一大，回音就响的出奇。

二人顺势抬头，只见悬挂着人偶的屋顶，并不是普通的房梁结构，而是另搭建了一层，上面画着金灿灿的圆形金乌。

那金乌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黄金特有的光芒。

怪不得她从一进来，就感觉这屋子比其它的殿亮堂几分，原来是这屋顶别有玄机。

而那金乌下，正是卢家老爷子的牌位。

“金乌雪莲，机关入口是不是就藏在这里？”崔明昭问。

卢慕卿走到牌位前，案例燃了一炷香，她将香插到香炉里，却突然觉得香炉一松。

“猜对了，这里有机关。”卢慕卿按着香炉，一用力。牌位后突然想起轰隆隆石块打开的声音。

宋怀谦指着牌位后面，“快来，这里有暗道。”

地道并不宽阔，只能容纳一人同行，三人摸索着向内走，终于发现了一丝亮光。

宋怀谦第一个先出地道，他伸手要拉崔明昭。但她却没要他拉，在洞外站得稳稳的，拉了一把卢慕卿。

宋怀谦又一次被拒绝，他脸上的失落快掩饰不住了。

崔明昭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事实告诉她，他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直觉告诉她自己，最好离他远点。

卢慕卿哼哧哼哧地爬了许久，好不容易出了地道，她灰头土脸地扫视了一圈，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搞什么？”卢慕卿懊恼道，“还以为和你们提的黑市有关，怎么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这里很明显是市集。”崔明昭指了指周围，“卢小姐，你久居内宅，不知道市井人的习惯。”

“单看这里的草，比别的地方矮上很多，绝对是很多人踩过。”崔明昭蹲下来，将沾着泥的草指给卢慕卿看。

“看来我们只能等晚上再来了。”

＊

崔明昭仍旧贴好了易容皮，宋怀谦则换了身普通百姓的短褐，卢慕卿戴上了面纱，侍女黎画抱着剑在她后面跟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卢慕卿忍不住去瞟那路上的摊子，只见那屠户用厚且锋利的菜刀，猛地砍掉鲜血淋漓的腿肉，只留下宽大的骨头。

卢慕卿一哆嗦，那个腿，好像人的。

“灯笼，画皮灯笼。”窝坐在角落的老婆子低声叫卖，她的声音嘶哑，格外难听。

崔明昭经过时看了一眼，那个灯笼上用七彩水墨刺了殷红的牡丹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艳丽妩媚。

整个集市看起来不大，但是所售的东西，无一不是惊世骇俗。

宋怀谦在她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这些都是人体买卖，不要去。”

崔明昭点头。

卢慕卿也听到宋怀谦的话，她的脸色顿时煞白，身体贴着黎画更紧了。

“二哥，怎么会组织这种东西……”卢慕卿咬着嘴唇，越说声音越小。

“不要！不要卖我！求你了爹！”一个摊子旁爆发了强烈的嚎哭声，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拖着一个小孩，往铺子旁走。

而旁边的那些人，仿佛没有听到孩子的呼声，仍旧在做先前的事。

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麻木。

“欸——”宋怀谦还没来得及阻止，崔明昭就上前三两下拦住了男子，她的行为瞬间引来了众多人的目光。

“你算哪根葱，给老子闪开！”中年男子满嘴唾沫，甩开哭泣的孩子，怒骂道。

“这个，你要卖多少钱？”崔明昭冷声问道。

中年男子的眼睛顿时露出精光，他舔了舔嘴唇，“一百两，一分都不许少。”

“五十两。”崔明昭报价。

价格顿时被砍了一半，中年男子登时不乐意，但看着摊子上三十两的价格，他又有些犹豫。

“不卖我走了。”崔明昭补充道，她做出欲走的架势，那男子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五十两，就五十两，一分不能少。”

多了二十两，这热钱，他下把定能翻回来。

崔明昭正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才故意压价。如果她直接按照原来的一百两交易，这男子一定会把这孩子当个宝，继续加价；亦或者干脆不卖，等着下一个冤大头出好价钱。

按照原价买，这孩子一定救不下来。

宋怀谦神色复杂地看着崔明昭，他心中不时涌出酸涩感。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子走到如今的市井医女，她背后又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

崔明昭牵着小孩脏兮兮的手向这边走过来。忽然集市上空炸开极为绚丽的烟花，悦耳的铃声响起，丝竹乐器先声夺人。

令人骨头都酥掉的花香中，一队人缓缓走来。

有人高声叫到，“花魁娘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