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了拢挡在面前的发丝,谢书情这才反应过来往后挪了几分,方才离得太近,头顶将人鼻息捂了个严严实实。
见他往后撤去,江无有一手极快的将他按了回来,又将下巴抵在他头顶,带着缱绻的哼息:“别跑。”
怀中人异常地安静,半天没有一点回应,江无有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生出疑惑,他抬眸查看,却见到一张陷入沉思的面容。
谢书情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不问问我,时危那边是何状况?”江无有对他一反常态的平静感到好奇,“顾自琢磨什么呢?”
谢书情仍旧盯着空中某处:“我派了金雀一路跟着呢。”
依照他的性子,是如何也不会放任江无有独身前往,在人刚动身没多久时,便召了金雀一路跟着。
仍旧是和前几次宫问心所言般,一无所获,只有不断闪现的法术波动告知他们此地并不寻常,可纵使如何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简直奇哉。
江无有闻言微微坐直了身体:“当真,我竟无丝毫察觉。”
他这话并非虚伪的谦骄,也不是刻意奉承,当真是丝毫没察觉到金雀的存在,包括后面才赶来的宫问心,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到这点,江无有抬手聚法,放于他额间,谢书情刚想开口,便见得他眼底燃起幽幽的蓝白暗光,以一种及其通透的状态存在双眸,像一对澄明的琥珀石。
片刻后,江无有怀抱一松,与他相对,眼里有一份正色:“书情,你运功试试?”
谢书情并未多想,跟着他的话照做,但下一刻,他的脸上就只剩下了惊惧:“我的法力呢?!”
体内空空如也,犹如掏空的豆荚。
江无有暗道,他果然没猜错——这样的情况,他再熟悉不过了。
与他当年如出一辙的相似。
拒绝飞升后,法力全失,除去体内灵力,剩下状况与常人无异。正是这样,依靠纯粹灵力驱动的金雀,失去了法力沾身,就像食物失去了原本的香气,才会让人无法察觉。
听得江无有的解释,谢书情便知道并非无解之法,只是暂时的问题,但仍旧忍不住担忧:“恢复的话需要多久?”
江无有略一沉吟,藏下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对他笑道:“只是暂时的。”又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担心。”
闪烁其词的回答,加之被谢书情捕捉到了那一抹慌张神色,他心底顿觉不安:“很糟糕是吗。”
江无有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措辞,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些,想让对面少些烦扰,顿了顿道:“书情,白日里天门大开后你本该回归神位,强行拒绝致使你体内升阶后的法术与你如今躯体并不相融,恢复只是时机的问题,别忧心。”
即便如此极尽委婉,谢书情还是听出了话里的言外之意。
法术与现有躯体不融合,就像冰火不相容在体内打架,只能等两者慢慢握手言和,可能不能,需要多久,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谢书情根本不敢想象没有法术的自己,该如何前行。时危和其背后的魔渊不知蛰伏在何处,随时可能崩塌的关系,和一触即发的交战近在眼前,他突然变得和一个凡人无异,叫他如何接受。
“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一定还有的对吗?”他焦急地拉过江无有的手,想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期待的回答。
可他立马又反应过来,江无有宁愿沉默,也说不出骗他的话。
这个时候,“有我在”,“一切交给我”,这样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于谢书情而言,只会像无形大山压在他身上,令他更加焦急。
于是江无有拉过他的手,默默叠到自己掌心之间,为他疗气疏通经脉,辅助周身灵气流畅。
比起停滞,江无有知道他现在更不想看到自己停滞不前。
突地,谢书情眼底一亮,对着黑夜里某处道:“那是什么?”
江无有闻声转过头去,一个刚探出脑袋的不知名物,见他视线,猛地缩到门后。
那东西的模样实在古怪,巴掌大小扭扭曲曲,却又有生灵的动作。
“去看看。”两人默契地想到了一处。
小东西跑得并不算快,加之浑身发光在黑夜里更加无所遁形,即便时隐时现,也能随着它的轨迹一路找去。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问心岛背面的墟海边。
皎皎夜空,孤月倒悬,海天同色被碎银万两铺满,但却静得没有一丝风吹,整个海面犹放置的镜面,问心岛如螺黛点缀在镜面正中。
站在这面镜子前,感到些许不真实。
那小东西跑到此地便没了踪影,面前是望不到边的墟海,无路可走。
谢书情的胸口一阵跳动,有光亮透过衣衫随振动闪烁出来,他捂着心口,感到一阵强烈的共鸣。
“书情!”江无有以为又是命弦作祟,连忙抬手为他止疼。
谢书情挥了挥手,宽慰他:“没事,不是命弦。”
见他直起身来,江无有才松了口气。
“好像在这边。”
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心底指引着谢书情往墟海边走去,江无有紧紧跟在他身边,生怕再出任何差池。
奇怪的振动停止,眼前所见之景色也令谢书情惊愕——
他们的面前,正躺着一个圆脸嘟嘟,头长犄角的小孩,全身上下都挂着金银珠宝,短手短脚地半浸在墟海中,像只浮潜的小海龟。
一呼一吸间,看起来睡得正香。
似是听见动静,小孩儿睡眼惺忪地清醒过来,刚睁开便映入眼帘两双陌生的大脚,不由得登时清醒,迅疾后撤。
而这时,从她身上也落下了一条金色的细长物,谢书情二人这才发现,此物正是方才因他们过来的小东西,看模样,像是用狼毫笔随意绘画的简约派“小龙”,横竖随意几笔便构成了它全身的形态。
“尔尔尔......尔等凡人,作甚!”小孩露出一双稚嫩的獠牙,奶声奶气。
但等他看清两人样貌时,他却扑通一声,冲过来跳到了谢书情怀里。
“哇哇哇哇——”一阵惊天动地的撒泼魔音绕耳。
江无有显然也呆住了,两手茫然地举在半空。
“老大你终于回来啦www.....”小孩儿一边说一边在谢书情怀里使劲蹭,这下又像一只大狗狗了。
谢书情急忙打断了他的继续发挥,将他扒开后,问道:“你是谁?”
这样凉薄的问候说出后,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之情的小孩儿,双眼登时又灌上了泪水,眼见场面即将再度失控,谢书情忙地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塞到了江无有怀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
江无有在原地化为了一尊石像。
就像是感应般,那小孩儿到了江无有怀中,也一下乖了起来,两个人达到了某种莫名的和谐。
可在谢书情眼中,两人的这种和谐,更像是对彼此的一种忌惮,令他有种说不出的生分感。
“老大,你不记得我了吗?”小孩儿被圈在江无有怀中,朝他投来泪眼汪汪的目光。
可这招显然对谢书情无用,他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你是谁?”
这时,方才那条掉落的潦草小龙,腾飞到了谢书情面前,掐着怪声怪气的腔调,蹦跶道:“烛阴!烛阴!老大!老大!”
“你给本座回来——”一声令下,小孩儿露出一副獠牙因法术生光,那小龙见状即刻灰溜溜地钻回了他衣领中。
此情此景,谢书情一下就明白了来龙去脉,倾身对着江无有怀中,眯眼道:“你是烛阴?”
看着面前这个跟年画娃娃似的孩子,谢书情实在难以相信这是白日里那个威风凛凛,雄镇八方的巨龙烛阴。
见他没说话,江无有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孩儿,说话。”
“别拍本座屁股!”烛阴委屈地在怀里挪了挪,愤愤道,“你就是欺负本座如今这副模样!”
谢书情看着眼前这画面,实在觉得有些诙谐可爱,不忍打趣道:“大名鼎鼎的烛阴,你怎么变成小屁孩了?”
听见他这样戏谑自己,烛阴登时更加委屈,张口诉苦:“还不是老大你呜呜呜呜......”
谢书情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关我什么事?”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工具人,这口大锅怎么就甩到他身上了?
烛阴嘟着嘴,说:“十万年前,老大你喝大了,我掉到墟海里你都没察觉,醒来后不但不把我捞起来,还要我以后留在人间给凡人卖命,老大你竟然都不记得了好狠的心呐呜呜呜呜......”
谢书情听后,眼角不自觉地一抽,这剧情......不就是胥帝当初划出墟海的故事吗,他这个前世属实不太安分。但即便此前真的做了,记忆是没有的,锅却依旧不减,怎么想都觉得亏啊!
谢书情揉了揉眉心,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对他道:“真,真是抱歉啊......”
他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应对,既然气氛到这儿了,那就道个歉吧。
烛阴却一偏头:“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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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烛阴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