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三天过去了,相册被周梁收了起来,藏着什么秘密不得而知,说好的礼物也没给。赵小宽知道不能收周梁的东西,拒绝的说辞早已想好,到头来发现自己想多了。
周梁一如之前,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只是偶尔会捧着一本小册子,手拿着笔或站或坐,安静地画着什么,有时干脆没了人影。
也好,省得老在跟前瞎晃悠。可越不想在意,就越在意,周梁古怪的行为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回他路过客厅,周梁听到动静立刻收起在画的小本本,那藏着掖着的样子相当可疑。
直到第四天傍晚,赵小宽才知道周梁衣着正式的那天去了哪里。
他接到老家堂哥打来的电话,赵小鹏直夸他收了个好徒弟,说周梁前几天专程开车过去拜年,带了一后备箱的年货,弄得他大伯特别不好意思,村民们津津乐道了两天。
“我爸手机坏了,我这几天又一直在镇上忙,没回去。刚给周梁打过电话了,再给你打一个。下回别买那么贵的烟酒了啊,钱好好存起来,以后用的地方多着呢。”
赵小宽说不清是惊吓还是意外,委婉地问周梁有没有提过别的什么。
“还能说啥,净夸你能干有本事,说以后就跟着你卖油条了。”赵小鹏乐呵呵道,“小宽你现在出息了啊,哥要哪天混不下去,也跟你卖油条得了。本来要留他过夜的,他说你店里忙走不开,家里也没啥好菜招待他,哎。回头找个机会聚聚,一起吃顿饭,我请客。”
路上一来一回少说七小时,怪不得那天很晚回来,赵小宽突然有些烦躁,想问周梁凭什么去他老家,又凭什么给他的亲人拜年,哪怕以徒弟的身份也不行。
他下床穿鞋,拄着拐直奔厨房,看见周梁忙碌的身影,问不出口了。
周梁转小火炖汤,继续准备下一道菜,余光瞥见厨房门口站着的赵小宽,先是愣了下,随后冲他一笑:“饿了?快好了,坐着等会儿。”
赵小宽怏怏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想问又不想问,问了怕周梁说些他不想听的,不问憋得慌。
他盯着周梁穿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上下打量,反问自己有必要跟一个刚出校园还不足一年的后辈计较吗?会不会太小心眼了?
不对啊,这压根不是年纪的问题,后辈怎么了,小四岁不是照样骑在他头上?凭什么?必须问,还得问清楚。
“你那天去哪了?”他佯装不知情,故意问道。
周梁忙着炒菜,并未注意到赵小宽不悦的情绪,他这几天跑了好几个地方,便问是哪天。
“去外地那天。”
“哦,那天啊。我去看你大伯了,你哥不在家。”周梁熟练地翻炒莴笋鸡蛋,边加调料边说,“你今年不是回不去嘛,我就擅自做主替你去拜年了。师徒一场,师父你别跟我见外,你大伯就是我大伯,你哥就是我哥,应该的。”
“……”赵小宽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瞎叫。”
“没瞎叫,你大伯认我了。”
果然不该问的,赵小宽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今晚比平常多了三道菜,桌上还有四罐啤酒。宋延替周梁开了一罐,又另开一罐跟他的碰了碰,笑道:“来,走一个。”
“来来来,谢谢延哥这阵子对我们家赵小宽的帮助和照顾,我先干为敬。”周梁仰头灌了一大口,察觉赵小宽的目光,以为他馋了想喝酒,果断拒绝,“你不能喝。”
还是别破坏气氛了吧,赵小宽无视周梁,端起汤碗冲宋延笑着说:“延哥,我就以汤代酒,等明年能喝了再跟你好好喝一杯。”
“好。”宋延喝了两口,把房门钥匙给周梁,“床新铺的,沙发睡得难受就上楼睡,我元宵后回来。”
周梁看了赵小宽一眼,收下钥匙,揉着脖子道谢:“谢谢延哥,正好这两天落枕了,脖子疼得要死。那你晚上睡哪?不是明天走吗?”
“有地方睡。”
赵小宽不关心周梁的日常起居,晚上睡得又早,看不见可以当作不知道,现在听他说落枕脖子疼,心里惦记上这事,饭也吃不好了。
周梁不时地给赵小宽夹菜盛汤,叮嘱他多吃点。宋延在,赵小宽有些话不方便说,憋着憋着,倒把自己憋冷静了,心想周梁活该,自己愿意住这睡沙发,赖谁啊,疼死拉倒。
酒过三巡,周梁和宋延还在聊天,赵小宽吃饱了先撤,过道里撞见一张熟面孔。
钟飞白一见赵小宽就莫名想起两人第一次面基时的情景以及种种不愉快,如今不得不面对,他别扭地点了下头,侧身绕过。
赵小宽没走两步,钟飞白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他回头:“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说过去的事,你……”钟飞白语气顿了顿,说得颇为勉强,“希望你别放心上。”
快过年了,大家都挺高兴的,赵小宽也不想扫了谁的兴,语气平淡道:“你想多了,跟你有关的事还不值得我放心上。”
“哦,行。不放心上就好。”钟飞白转身进了厨房。
*
给小油条讲完故事,赵小宽打了个哈欠,伸手准备关灯睡觉,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转头看去,瞬间清醒。周梁穿着睡袍和拖鞋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小腿光溜溜的明显没穿裤子,那双背在身后的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这样的周梁太具危险性,尤其今晚还喝了酒,他心生警惕,当即出声阻止:“你快出去,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礼物拖了这么多天,忘给你了。”周梁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将藏于身后的方形礼盒放到赵小宽被子上,并十分自然地在床边坐下,“打开看看。”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赵小宽低头,绑着蝴蝶结的藏蓝色礼盒很精致,他有点好奇是什么,可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也不该收下。他把礼盒推回周梁那边,拒绝道:“我不要,你拿走。”
“不能不要。”周梁又放他腿上。
啤酒不至于醉吧,鉴于周梁有装醉的前科,赵小宽时刻保持警惕,把礼盒扔他身上,语气强硬:“说了不要,赶紧拿走。”
周梁直接扯掉蝴蝶结,揭开盒盖后重新递给他,笑说:“这玩意我拿回去有什么用?你自己看看是什么。”
礼盒里躺着一个带有显示屏和扬声器的长方形小仪器,已经组装好,侧边用线连着一根迷你超声探头,是赵小宽之前想买又觉得没必要且舍不得买的胎心仪。
“说明书不在里面,我看过了。”周梁说着,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耦合剂,问赵小宽想不想听小油条的心跳。
医院的胎心监护要等到三十二周才能做,赵小宽动摇了,他一直很想听听小油条的心跳声。
“不想吗?”周梁继续哄他,“小油条要是知道爸爸不想听他的心跳,得多伤心。”
“……”
“再不听,小油条要哭了。”
看着赵小宽乖乖躺下配合,撩起睡衣下摆露出自己肚子时,周梁快激动疯了。他摸上圆圆的孕肚来回轻抚,一本正经地表示要先按照说明书找找位置。
赵小宽一心想着小油条,也没觉得别扭,肚子被温柔地抚摸着,他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渐渐合上眼。
迷迷糊糊入睡之际,他想自己怀孕六个月了,周梁再禽兽也不能玩强J那一套吧,何况周梁不是禽兽,他还是小油条的爸爸,是可以信赖的人。
掌心突然传来一下若有似无的触感,周梁惊喜地想问是不是胎动,发现赵小宽睡着了。他手掌紧贴刚才有触感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没多久,神奇的触感又来了,小油条像条灵活的小鲤鱼,在游到爸爸的掌心下方时向上纵身一跃,来了次亲密互动。
周梁情不自禁地笑了,俯身贴近赵小宽的肚子,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明天也要好好表现,知道吗?等你出来,爸爸给你买一屋子的玩具。”
这台交了智商税的胎心仪,完全是用来拉近距离的工具,周梁临时改了主意,想留到大年夜拿出来哄赵小宽高兴,多说几句软话撒个娇什么的,再顺理成章地睡一起。
可今晚,看到宋延房间里的双人床,他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寂寞如大雪崩。如果没有赵小宽,他宁愿挤在沙发上也不想一个人睡大床。
收好胎心仪,周梁经过不足三秒的激烈思想挣扎,迅速脱掉睡袍,悄无声息地钻进被窝。
抱住赵小宽的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就算明天早上挨打挨骂,他也心甘情愿地受着,还有什么是比老婆孩子在身边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