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 第2章 002

二月的春风吹拂着，带着新年的余温，就连阳光也变得温柔。

一转眼兼职结束，老板人很好，当场就结清了我的工资，整整三千元现金。

我先去银行存钱交了一千二百元学费，然后去服装店给母亲买了一套保暖衣，家里的冬天冷，她身上那套穿了很多年已经洗得不太保暖了。

给父亲买的是一双清爽透气的运动鞋，方便他上班穿。

最后转去超市给弟弟买了他心心念念的旺旺大礼包。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含蓄地翘起嘴角，幻想着家人们收到礼物后的笑容，归心似箭，健步如飞。

到家时父亲还没回来，弟弟一把接过我手里的零食，美滋滋地拆了包装，边吃边说：“姐你今天发财了啊，买这么多东西！”

我笑笑没接他的话，迫不及待将衣服拿给母亲，将她推进房间让她赶紧试试是否合身。

母亲试衣服的空档父亲也到家了，我殷勤地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催他试试新鞋。

没一会儿，母亲拿着新衣服出来了，我目光迫不及待地黏了上去，看她里面还穿着先前的衣服，我愣了几秒，问：“怎么不穿出来我们看看？”

母亲没有回答我而是问：“这个得不少钱吧？”

我起初没在意，却敏锐地特意将价格说低了一点：“这个不贵，才一百块钱，我看你身上那个都好旧了……”

听见价格，母亲脸色骤变，语气也变得生硬：“你发工资了是吗？发了多少？都叫你不要乱花钱了啦。这个哪里值一百？你这是被人坑了啊，赶紧去退了。”

闻言，空气中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把利箭瞬间贯穿我的身体，将我钉在原地。

见我没动，她继续说：“买这个没必要，我又不是没的穿，乖，听我的快去退了。”

“退不了了。”我倔强地抿着唇。

“怎么会退不了？就试了下又没穿，吊牌什么的都还在呢。”另一边，父亲也脱下鞋将包装还原，随后跟着帮腔：“梁楠，别耍小性子了，就听你妈的快去退了吧，我不需要这个。”

“你跟人家讲清楚，会给你退的，你脸皮别那么薄，不然等我明天将果树的枝修剪完和你一起去，我就不信哪有不退的道理。”

父母俱是一脸不认同地看着我。

氛围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

我努力平复受伤的心情，认命道：“我知道了。”然后将用信封装着的现金放在桌上，面如死灰：“里面有一千四百二十块，是我今天发的工资，学费我已经交了，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我转过身，头也没回地往厨房走，“我去做饭了。”

许是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母亲一把抓住我的手，安抚地握了握，轻声说道：“楠，爸爸妈妈也知道你给我们买东西是出自一片孝心，可我们也是为你好，我们家不是什么有钱的家庭，养你这么大已是不易，将来你读书还有好多花钱的地方。”

母亲手上明显的老茧贴在我的手上，暖融融的温度传递过来，我心中的冰雪就这样又不动声色地融化了。

我忍不住埋怨她，可又被汹涌而来的心疼占据上风。

我忍住眼眶的酸涩，无所谓地应道：“我都明白，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父亲在一旁跟着打圆场，这事就算是过了。

厨房里，我利落地烧水煮好父亲要吃的饺子，然后将四碗饺子挨个从厨房往堂屋端。

瓷碗很烫，怕摔坏了碗，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可就在端最后一碗的时候被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绊了下，啪地一声，一地狼藉。

父亲握着筷子从屋里出来，下意识冲我喊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

我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后退，见那双筷子没有招呼到我身上才无声松了口气，“对不起。”却没敢说我的手也烫伤了，“你们先吃吧，我会收拾好的。”

我蹲下去一个个地将地上的饺子捡起来，“我不会浪费的，洗洗就好了。”

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梁安泽咀嚼着跑出来，忐忑不安地旁观了一会儿，然后含糊不清地问：“姐你烫到没有？”

我摇头说没事，将洗过的饺子重新回锅热了热，然后独自端着碗蹲在角落。

看着碗里个大饱满的饺子，我却了无食欲，胃里翻腾着，分外难受。

我一动不动地捧着逐渐冷却的碗，眼睛酸酸的。

风声鹤唳，不一会儿碗里便泛起层层涟漪。

…

夜里，趁父母都睡了，我拿着手电筒，一个人悄悄起床往镇上走。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走进镇上唯一的那家药房，好在这个点也还没关门，我喘着气：“你好，帮我拿一只治烫伤的药膏。”

“好的，一共19.9。”

我在兜里掏了掏，可翻遍口袋却只掏出一张十块的纸币。

我抿唇低头藏住绯红的脸颊，赧然改口：“抱歉，给我一只红霉素软膏吧。”

“好。”

我撩起袖子，手腕处被烫得起了几个大水泡，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破了，与衣服摩擦传来钻心的疼。

我接过店员给我换的药，正要拆开来涂，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试探地问：“梁楠？”

我下意识侧头，一张白皙端正的脸在我面前放大。

唐瑞霖退后了些，问：“这么晚你也来买药啊，好巧。”

我匆忙放下袖子，没去想他为什么也这么晚来药房，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幅度地点点头。

唐瑞霖又问：“那你等会儿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一板一眼地答：“现在就准备回了。”

“那你等我会儿好吗，咱们一块儿走。”他眨巴着大眼睛：“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没黑呢，待会儿蹭你个手电筒。”

“好的。”我习惯了讨好，实在不善拒绝。

唐瑞霖进去拿药了，我站在门口等，很快他就出来了，我没看清他将什么药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走吧。”

返程的路上，饥饿一股脑涌上来，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我尴尬得面红耳赤，小心翼翼地侧头瞥了一眼唐瑞霖的脸色。

见他无动于衷，我暗自庆幸，他大概是没听到？

随后我又开始懊恼，想到晚饭的那碗饺子，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去，用食物怄气无非是在折磨自己。

我使劲咽着唾沫，试图慰藉饥饿。

途中经过一排夜市摊，闻着空气中漂浮着的香气，我肚子不争气地叫得越发猖狂，好在被夜市的热闹掩盖过去了。

直到快要走出夜市，唐瑞霖突然开口，“要来尝尝我家的馄饨吗？”他指着夜市最末尾的某一个小摊朝我示意，“就那个小唐馄饨，是我妈妈在卖。”

说完他不容拒绝地揪着我没受伤的那边袖子，边走边说：“我妈今天第一天营业，拜托你来帮忙提点建议好吗？若是喜欢就多吃点，不喜欢就尝一两个就好了。”

馄饨摊前，我局促地和唐瑞霖的母亲打了招呼，她冲我回应，而后热情地为我和唐瑞霖一人煮了碗馄饨。

清淡的汤底，里面卧着紫菜和虾米，小小的馄饨浮在上面，像一朵朵可爱的小花。

小摊生意确实冷清，于是唐瑞霖的母亲关了火坐过来和我们闲聊。

她先问了我馄饨口感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奈何我不善言辞，想不出更多恰当的形容，只是一个劲地说非常好吃。

她丝毫没有在意我的苍白语言，只是说“好吃便多吃点”，随后不经意地问起我的成绩。

唐瑞霖急忙咽下嘴里的肉馅，抢答道：“梁楠可聪明了，一直都是我们班前五呢。”

“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以后一定大有出息。”女人朝我竖起大拇指，旋即看向唐瑞霖，“那你可得好好向人家学习。”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腼腆地笑着，笑完扭捏不安地往嘴里塞馄饨。

很快一碗就见了底，于是唐瑞霖和他母亲打了招呼，招呼我回家了。

夜风断断续续地吹，但在这碗热馄饨的慰藉下，我浑身暖融融的，丝毫不觉来时的寒冷。

村里的夜晚依旧狗吠不止，好在有唐瑞霖一路相伴于我身侧，于是我的心也奇迹般的平静了，狺狺狂吠也好似成了寂静夜晚的激昂配乐。

我先一步到家，于是唐瑞霖将手电筒还给我。

我让他拿回去用，说下次还我便好。

唐瑞霖说：“谢谢。”

是我该谢谢他请我吃馄饨才是。

我目送他离开。

夜色中，唐瑞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叫了我的名字，笑容在夜色中不甚清晰，他说：“晚安，梁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