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地下室是出口,那当初逃离火灾的柳灵杰或许就是这样逃出生天的,谢水流说:“二楼有没有电器,让二楼的电器发出柳灵杰的声音,不要叫他们上楼。”
“正在扫描中,有一组音箱。”
“就说‘好吵啊,怎么了’。”谢水流说话的时候,那夫妻两个已经硬着头皮躲过一堆邪门的声音和画面往地下室走去。
二楼传来失真的电子音,模糊听得出是柳灵杰的音色:“好吵啊,怎么了?”
男人说:“小杰,你不在地下室?快下来,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谢水流给盛铎一句一句念,二楼的那个声音和夫妻两个对话:“我都睡着了,你们为什么去我的地下室?”
女人说:“你这孩子,我们还能害你吗,快点下来!”
男人忽然面色一沉,拉住妻子使了个眼色,警惕地往楼上说:“你之前收拾尸体不都要好几个小时吗,今天怎么这么快?”
盛铎有点发抖,惨白的小脸上浮现出怒气,一个气鼓鼓的机器被谢水流一把搂住,在他耳朵旁嘀咕。
“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总对我笑,一点也不好玩。”“柳灵杰”的声音如此说,男人说:“快点!我数到三,下来!不然你以后别想再干你那些烂事儿!三——”
谢水流咬牙思考一下:“好吧,等我一下。忽然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变成这样,不都是你们的错吗?”
这话对盛铎来说有点超前,他的年纪比舒小通大一些,比王墨回和柳灵杰要小,不太能懂谢水流如何说出的这样的话,但他会很相信“管理员”,懵懵地一字一句重复着,模拟出柳灵杰的音色,下面的男人立即暴怒:“你这个不孝子!你要不是托生在老子家里你早让人掐死了!”
说着他打算上楼。谢水流对盛铎说:“难忘今宵继续播放,不要换,二楼的声音可以继续。”
在一片欢乐团圆的音乐声中,蹬蹬蹬几声,男人上楼,女人追在后面,二楼的“柳灵杰”说:“我在收拾了!我在收拾了!”
说多了就容易崩人设,她还没林栖之了解柳灵杰,多说多错。拉着盛铎一起上二楼。
谢水流一开始心里有两种可能,舒小通要么是傻傻的不知道恨与怨念,作为一个普通的死得很惨的鬼已经离开了,要么就在这个家的某个角落正准备点起火来——如果这个孩子还记得这件事的话。在盛铎说出答案之后,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必须要找到舒小通,不要点火,这屋子里应该还有其他的人,这个孩子背负这种罪孽太沉重了,无猜的例子就近在眼前。
和盛铎一起上去之后,谢水流脑子的内存短暂清空了一下,转达给盛铎冒充柳灵杰的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ooc,主要思路还是放在寻找舒小通身上,终于在二楼露台的顶棚上看见舒小通,舒小通正坐在那里撕东西。
另一头,柳灵杰的父母已经打开了柳灵杰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而说话的是影音室的音箱,声音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门缝里传出来,正在对他们笑。
谢水流在露台上拖着一把椅子想要去把小孩抱下来,舒小通正专注地撕开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柴盒纸片,纯良的眼睛里倒映着那细弱的一堆纸,然而下一秒,那些纸就被一只手拿走,转过脸她想要生气,忽然看见一张被绷带裹着的烂脸,虽然认不清,却不生气了,啊了几下,本能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屁股后面藏——哪怕手里其实什么也没拿。
谢水流就这么把舒小通抱下来,把椅子拖回原位,又愣了,她还是没适应作为鬼的能力,她刚刚根本不用拖这把椅子,完全可以直接飘上去之类的……只是有点想象不出。
对了,她又影响到了真实物体——她还没能总结出规律,舒小通抱着她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一摸,裤子湿了。
“就说玩火会尿炕吧,你看。”谢水流说。
不知道林栖之会不会说这样的俗语,她一说,盛铎歪着头笑了一下,舒小通把头埋在她肩窝,非常不好意思地小声抽噎。
似乎是这把椅子拖动的声音又吸引了那夫妻两个人的注意,男人正在往这边靠近,女人说:“我就觉得不对劲,我找刘姨她们也没有人理我……我们是中邪了吗?还是在做梦?”
男人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在楼下的时候,我接过一个电话,是那个女老师……要是鬼魂索命,就有的谈。对了!”
他说完,已经打开露台门看向外面,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就那么看着他,他看不见,视线逡巡一周发现并没有哪里不对,缩回头。
如果是闹鬼的话,家里的灯该一闪一闪的,而自己家还依然灯火通明。
他说:“那个林老师,是你吗?我们出来谈谈,你保持冷静,我们还有的谈。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都可以解释……即便你成了鬼,我想,也不一定不能沟通,你是明事理的人,对吧?”
女人鸡皮疙瘩起来,抓紧丈夫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又尖细:“你在胡说什么!”
“女老师在楼下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们已经把杀我的事情摆平了吗’,后来还有电话,我没接……咱们现在的情况,只能自救了,电话打不通,也出不去,小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决定跟这个鬼谈谈,说不定小杰在她手里。”
“你以为鬼是人呐!小杰把人杀了,还有什么可谈的……啊,她该不会已经对小杰动手了吧……”做母亲的脸色惨白,“地下室,快去地下室看看。”
男人却冷静地摇头:“这个鬼不希望我们去地下室,所以在二楼用声音提醒我们……我甚至怀疑,小杰已经遇害了,而鬼在迁怒我们,所以刚刚会借小杰的口说都是我们的错。”
这时候,他仿佛找回了自信,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虽然面露一闪而过的悲痛,却很快收拾好情绪,攥了攥妻子的肩膀:“不要哭哭啼啼的,我跟她谈,我们下楼去……如果电话还会响起,或许还能谈。”
“谈谈谈,我自己去地下室去!”女人转而跑到地下室,谢水流想不到如何阻拦,只能问舒小通:“你能在地下室烧一把火吗?”
舒小通害怕地缩起来,摇头。
恶人坏到极处,连鬼也惧怕他。
谢水流无法,如果让柳灵杰逃走是一种既定的结局,那这场火就必须烧起来才行,她总得做点什么。
对面的柳灵杰父亲全然不知自己希望谈判的鬼就在眼前,他认定一旦有的谈,自己就无所畏惧,那表面平易近人的傲慢释放出来,这是他的家,他俨然是自己的国王,虽然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已经不慌不忙。
踢掉满地家电碎块,坐在一团狼藉的沙发上,他开嗓了:“到目前为止,你也只是在吓人,并没有实际伤害我们,我想,我们是有的谈的,对吧,林老师?如果你在听,大可给我打电话,我想,我一定能开出你满意的条件……呵呵,和死人做交易还是头一次,即便我们小杰有对不起你的,但你生前一定有未能完成的夙愿,或者惦记的家人朋友?我都可以给你满足。”
盛铎望向谢水流,谢水流把舒小通换了个胳膊抱,看来林栖之体力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我不想和他谈,这种人……但也可以谈一谈,盛铎,打电话过去。”
她蹲下,盛铎把“电话”比划在她耳边。
“地下室里,有通向外界的通道,对吗?”她问。
柳灵杰父亲呵呵一笑:“呵呵,果然瞒不过林小姐,这是你给我的生路吗?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为你做,我们柳家的信誉还是有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或者对你本人,葬礼,香烛,排场,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就好。”
她捂住“电话听筒”对两个孩子说:“你们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舒小通摇头,盛铎说:“系统无法监测到出口,系统被困在这里。”
她明白了,出口是对活人而言的,对两个死在这里的孩子来说,这几乎就是她们的场景,是死在这里的绝境,因而徘徊在这里无法解脱,唯一能找到出口的大概是自己,她是徘徊者,可她到底能不能真的出去呢,毕竟现在算是“林栖之”。
松开捂着“听筒”的手,对那边颤着声音说:“我有所求……我有所要……我死得很苦啊,柳先生……”
“是是是,这一点我们也理解,我也愿意赔付相应的价格……”
“我无法离开这里啊……我只能永生永世地在这里徘徊下去……我也不想的啊……”
“啊,这一点,倒是我不太知道,请问需要我做一场法事吗还是怎么……”
“放我走啊……”
“这个,请问我该怎么放你走呢?”
“把出口告诉我。”
“这,或者,我带路?”那边也迟疑了,谢水流一边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一边紧急换了一句话:“我无法到达地下室啊……我好疼啊……”
一边压低声音让盛铎在仅剩的一片LED屏上播映出了一张“林栖之尸体”的图,写实地呈现了林栖之被剖腹挖心的过程。
男人说:“那,那要不这样,我,我把我家的平面图……我拿出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自己出去的?还是说我家有什么法器阻碍了你的路?”
不老实。谢水流说:“你给我吧,或许……这将成为我的出路……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囚禁在这里,你们这该死的屋子,汇集了多少亡魂……都在这里徘徊……”
眼神示意,电话挂断,楼上响起一阵悦耳的儿童歌曲。
“……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都……都……”
卡壳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剩下的:“笑……笑……开……颜……”
男人起身对着四周说:“我去书房找一下,请等我一下……”
他上楼去了,谢水流让盛铎跟上去记录那个平面图,如果对方不老实就在全屋放:“死了都要爱”的第一个字,一直卡卡地播送着。
自己转而抱着舒小通这个人型打火机往地下室去,轻轻捂住小孩的脸:“没事的,一会儿我们会放起大火,把他们都烧死,好吗?现在先睡一觉吧,老师想去看看坏人是不是逃走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作为“谢水流”也已经不再无辜了,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过去,她也推测这里是场景,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柳灵杰不死,罪孽就到不了自己身上。她不知道林栖之当时做了什么,她自己也意识到“火灾”是个结局,哪怕中间是“罪孽”是“恶”,却因已经发生了,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复刻了这件事。
若非如此报应,不能解心中恨,她希望当初林栖之做的足够狠毒,否则经此事成为红衣的代价就太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