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雨天。
凉意迎风而来,乌云席卷了天际线,预示着呼啸而来的暴雨。
此刻只是前奏,冷冽的雨无视节律,胡乱拍打着车窗玻璃,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在通往机场的公路上疾行。
“抱歉,薄总临时有紧急事务要处理,和胡总的会议改到明天可以吗?”张淮打着电话,“哦……谢谢,麻烦您了,请替我向胡总说声抱歉。”
“您好?我是薄总的秘书,我姓张,之前留过联系方式,不好意思……”
“璐姐,麻烦和研发部同事说一声,明早的会推迟两个小时,薄总明早要会客。”
……
张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ipad上查询航班信息,要处理的事密集得让她晕头转向。
“薄总,归小姐的航班原定是半小时后起飞,但现在航空管制,不知道会延误多久。”她说,“她在T2航站楼,应该已经过安检了。”
“她接电话了吗?”
“没有。”张淮忧心道,“从我们出发到现在,一直在关机。”
“……继续联络。”
“是。”
张淮挂断电话,对着平板轻叹。
“躲的就是他,还追什么?”越野车驾驶座上,女子乌发扎起,戴着墨镜,身穿皮衣,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他们感情很好,李珍妮。”后座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说道,“只是最近有些不愉快。”
“知道得这么清楚?”李珍妮调侃道,“不愧是亲师兄啊。”
“我觉得……喂?抱歉,薄总现在不方便通电话,等他有空我打给您,好吗?”
从纷杂的事务里短暂抽离出来,张淮绝望地喘了口气。
儿子拉裤子,累死一家子。
“我觉得归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张淮望着轿车的尾灯,“她不会因为一些不愉快,就一走了之,其中或许有误会。”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医生看向张淮,“她当时的状态怎么样?”
“嗯……有心事?”张淮歪着头,想了想,“欲言又止的。”
几小时之前——
在会议室门口,归之遥轻轻拉住她,摇了摇头,给了她一封信:“请帮我转交给他吧,我要走了。”
“您要回去了吗?”张淮问。
“……是啊。”归之遥一愣,又浅浅地笑道,“我要回去了。”
现在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唉,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张淮懊恼地敲了敲脑壳。
“回去了……”李珍妮揣摩着,“她家在哪儿?我说的是老家。”
“她就是本地人,如果我的情报没出错的话。”张淮回忆道,“出生,上学,高考,直到研究生毕业,一直在晴淮市。”
可是她要往M国去。回去,回哪里呢?
更何况,归小姐刚刚拿到硕士学位,很快就要读博了……
“难道,她是为了躲避读博才出国的吗?”张淮惊道。
医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走的。”他温声说道,“老师之前向她推荐过一个国际交流项目,所以我才说,并不是因为感情的问题。”
“可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这……”
“事情不能看表面。”李珍妮懒懒道,“或许两个原因都有呢?你怎么看,张淮?”
“我不看。”张淮闷声道,“归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但是她就这么走了,张淮的心情和今天的雨一样,有些忧郁。
归小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呀。
亭亭净植,清明和煦。
和冷漠又孤僻的薄嘉珩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患有长年的头痛,他或许根本不会有机会在医院遇到她。
薄嘉珩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难得,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她。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空荡的轿车中回响着亲切的机械女声,薄嘉珩眼神微黯,绷紧下颌。
可是之遥,为什么不理我?
冷雨骤然,打湿了天空、乌云、街道,遮蔽了车窗外的景色。
很快就要到了,之遥。
很快。
“嘀嘀—————!”
忽然眼前闪过刺眼的光,一辆小车脱离原本的行驶轨迹,失控般向他冲过来。
“小心!”
“抓好!”
张淮和李珍妮同时喝道。
“砰!”剧烈的碰撞声,车辆的急刹,猝然失能的心跳,所有事情都在一瞬之间发生。
张淮来不及适应茫然和惊惶,闪身冲出车门,奔向距离不远的事发地——
车窗支离破碎,薄嘉珩在驾驶座,昏迷不醒,鲜血从额头缓缓流下,和窗外飘落的雨滴混在一起。
李珍妮拎着紧急标志放到越野车后方,接着打电话报警。
江医生在查看薄嘉珩和小车车主的伤势,同时向120说明情况。
张淮环顾四周,确认摄像头位置并拍下现场照片后,向公关部简要说明了情况,紧接着联系保险公司和秘书部的同事——所有既定日程都要推倒了。
混乱而漫长的处理流程暂告结束后,张淮神色疲倦,跌坐在总裁专属病房外的走廊,李珍妮靠在墙边休憩。
雨一直淅淅沥沥到天明,江初年不知道从这条走廊经过了多少次,总之放晴的时候,薄嘉珩醒了。
他躺在病床上,双目微阖,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怔忪。他朝医生推开的门看去,门外是他的秘书和保镖。
……
没有别的人了。
是啊,别的人。他为什么在期待别的人呢?
他不知道。
“进来吧。”他阖上双眼,轻轻说道。
张淮走进房间,端详着他的神色。
他脆弱得像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薄总,你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江初年轻声问道。
“我哪里都不舒服。”薄嘉珩冷冷地道,慢悠悠地扫了他一眼,让江初年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现在不像了,张淮想。
“所以,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将目光移向张淮,“我需要一个解释。”
被冷黯的眼神直直盯着,秘书心里直打寒战,轻声道:“事情的经过,您不记得了吗?”
薄嘉珩:“我只记得出车祸了,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条路上?”
张淮诧异:“您是为了去找即将出国的归小姐呀?”
薄嘉珩蹙眉。
“谁是归小姐?”
深吸一口气,三人面面相觑。
“归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张淮顿了顿,缓声说道,“她是清大医学院硕士研究生,也是这家医院院长的学生,你们就是在这座医院相识的……”
张淮的讲述缓慢而悠长,从相遇、相识,一直讲到两人恋爱,再讲到今天的分离。
薄嘉珩凝神沉思,眉心微蹙,严肃的神情却难掩焦燥。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那种捉摸不住的感觉?
像游走在脑海里的一团雾,蒙住神识,使他难以视物,难以呼吸。
究竟是什么?
江初年冷静地观察着他的神态,轻轻拦住张淮。
他俯身缓缓道:“头部受伤后,出现短暂的失忆症状是很常见的,您再休息一阵就好了。”
在他的示意下,张淮和李珍妮退出了病房。
张淮不明所以地朝薄嘉珩回望,心中充满了困惑。
又看向李珍妮,她也微微摇头。
所有人都以为过一阵就好了。
然而,在经历无数次的检查,确认薄嘉珩的健康已经基本恢复后,他依然对归之遥的事十分陌生,尽管他已经倒背如流。
她就像一段遥远的历史,只存在于他人的口述中。
他想看到她的痕迹。
于是,张淮带着一沓资料和物品来到病房,先把归之遥的照片递给他。
薄嘉珩的瞳孔倏然放大。
在接过照片的一瞬,他像触电般一震,剧烈的头痛吞没了他的神经,他只能扳着脑袋将它驱赶出去。
痛得难以呼吸。
一旁的三人都慌了神。
张淮连忙撤下归之遥的照片,让江初年靠近诊断。
从此以后,属于归之遥的任何物品,被明令禁止出现在薄嘉珩的生活中。
照片,文件,书本,首饰,情人节的礼物,全部被打包装封进薄氏的仓库中。
薄嘉珩不再追问关于她的任何事,只当那是生命中一段无关痛痒的经历,若无其事地生活到今天。
……
两年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可是,薄嘉珩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来看归之遥的照片?
张淮想不通。
归之遥,已经消失两年了。
出国以后,音讯就像突然被砍断,石沉大海。
学校,住所,号码,社会关系,这些隐藏着蛛丝马迹的线索,在她的国外经历里消失得彻彻底底。
唯一知道的,是她在一场海啸中失去了踪迹。
作为总裁的情报源,追查不到相关的信息,一度让她挫败。
薄嘉珩不会无缘无故怀念旧人。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他人的**要礼貌回避,老板的痛点要主动发掘。
为了回馈上级的支持与厚爱,张淮定下她近期的目标:紧跟薄嘉珩。
依然只能偶尔联络的系统默默吐槽:“不是说活着的时候看烦了吗?”
12.12是很幸运也很有意义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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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