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优先权给我,不后悔?”愿望系统问。
“我的客户和我失联的每一秒,损失都不下百万。”
金灿灿遗憾地说,“但是你的一个愿望,比那些现金有价值多了。”
“好。”愿望系统颔首,“你应该知道,愿望必须和能力匹配,否则后果自负。”
“成交~”
金灿灿悠悠往后走了。
愿望系统连忙发起连接申请,片刻后,它看到了薄氏集团会议室的画面。
它飞快地扫过画面每个角落,看到地上的一滩玻璃碎片时,它心绪一紧。
“张淮!”
“嗯?是系统吗?”
系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缓缓松了口气。
“你现在怎么样?”
“如你所见,变成玻璃了。”她唉声叹气地说,“猜猜我是哪一块?”
“碎了?”环境黑咕隆咚的,它看不清情况,有些苦恼,“受伤了吗?”
“没有,不是地上的。”她说,“答案在会议室两边。”
系统切换视角,凝神思考,心里闪过一丝线索:“窗户?”
“Bingo!”她雀跃道,“能看出我是哪一扇窗户吗?”
“抱歉,看不出来。”它无奈道,“我认输。”
时间紧张,张淮简要地说明了这一个多小时里的经历。
抱着试验的心态,她从台面边缘滚下,奔赴比萨斜塔实验后的不知道第几次自由落体运动(不计空气阻力的话)。
但是就在动能即将达到最大的那一刻,她的后悔和恐惧也像过山车一样呼啸至极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啪啦!”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张淮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堆碎片。
在即将摔碎的那一刻,她从玻璃杯,转移到了玻璃做的灯条上。
经过多次尝试,她确信自己并不是变成了特定的玻璃制品,而是意识寄宿在玻璃体内。
她可以控制玻璃制品的物理运动和物理变化,也可以在玻璃之间跳跃转移,甚至在跳跃过程中,她可以短暂地不依附于任何一块玻璃。
但是能力是有局限性的:
第一,她的力量和灵活性受到玻璃形态的限制,挪起东西来比较费力和笨重;
第二,跳跃范围受到限制,经测试,不超过十米,也就是会议室两侧玻璃间的距离。
第三,能够不依附玻璃的时间非常短暂,目前仅30秒。
也就是说,如果她想要在两块玻璃间转移,直线距离不能超过10米,且转移必须在30秒内完成,否则她会被吸附到最近的一块玻璃中。
最后,就像任何人运动都会累一样,她在玻璃间跳来跳去也消耗能量。作为生前活着就很累的人,她对自己的体力局限性有充分的认识。和系统通话时,她就靠着窗户玻璃休息呢。
“所以,系统风暴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让我变成了这样?”
“原因还没有查明,可能是其他世界发生重大变动引发了连锁效应,导致整个系统集群的平衡被破坏。”
“我能帮上忙吗?”
“嗯……现阶段先视情况保全自己,如果调查有进展,我会和你同步信息的。”
“嗯嗯。”
“在通信彻底恢复前,我不能经常和你通话了,万分保重。”系统的语气不自觉地多了些关切,“还有,别打差评。”
“嗯嗯嗯。”
通话结束后,张淮在会议室窗上吹着风,看着满目绚彩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心想如果不是容易累,在这里当块玻璃也不错。
不用起早通勤,不用干活,不用加班,不用社交,不用走夜路,不用做家务,单纯享受世界就好。
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薄氏集团的大楼里,一块玻璃不用做上面的任何事,但是还要听郑阙得这种老浆糊的癫话。
她正在会议室的灯条上睡觉呢,他吧啦吧啦就开始说些鸟人鸟语了。
不懂时间管理?
他在说一个秘书不懂时间管理?
她在灯条上气笑了,睡不着了,趴着冲他大骂了一声“啥比”。
他就和名字一样,缺德,但总以为自己是“正确的”。
全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她暗忖道:“不会吧?能听见我说话?”
于是她用正常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郑阙得沉浸于宣传他的养生之道,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听到。
原来是声音大小的问题。
又发现一个新属性,她兴致高涨,正想和系统分享时,忽然听见郑阙得高声说道:“从明天起,每天十点,所有员工都到十楼跳健身操,强健体魄!”
wtf?这人有病吧?
最近员工们哪个不是加班到凌晨两三点,走几步路就开始心律不齐?再说,他真不知道别人一整天有多忙啊?
薄嘉珩什么时候能把这种上上代遗传下来的蛀虫清理掉?做个人吧!
“我就说薄氏集团都是啥比,这个班我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很好,乔昼同志,你的觉悟已经到位了。
张淮看着会议室里哀鸿遍野的场景,与有戚戚焉。
今天我死,明天不知谁死,只要这种啥比站在管理层一天,薄氏集团上上下下的打工人们就没有安生日子。
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大家还要做人,那不如就由她——这个已经前仆的炮灰,继续打响反僚的枪声!
“郑阙得,老娘跟你拼了!”
她一声怒喝,暴起相向,灯管碎裂落在他脚边。
他应该庆幸灯管不是在他的头顶上方。如果在头顶,她不会下手,但她会追着他到天涯海角,直到找到合适的作案场地。
郑阙得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颤颤巍巍地走开了。其他人也纷纷撤出会议室,就是苦了行政和物业的同事。
会议结束后不久,一则通知称,近期由于整栋大楼照明检修更换,场地不便,就不组织大家跳操了。
张淮对结果还是满意的,多年积压的窝囊气也撒出来了。但是过了不久,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动不了。
不知道玻璃自爆是不是会对意识造成损伤,总之她从会议结束后就感觉有气无力,离不开残碎的灯管了。
保洁来打扫玻璃碎片之前,她还试着操控那些小碎片,可惜效果不佳。在系统空间时,摩擦系数非常小,玻璃碎片就像在冰面上一样可以丝滑移动,但是普通的地板不行。
晚上,系统和她通话时,看见她在垃圾桶里,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哈哈,体验生活嘛。”
“体验垃圾分类处置流程?到回收工厂以后,先碾碎,再滚筛,接着分拣、研磨,”系统冷冷道,“送进熔炉,下辈子还是好玻璃。”
它给她播放了一段科普视频,光是碾碎那一幕就已经令玻璃不忍直视了。
考虑到未来不自爆也可能遇到外部攻击,她还是决定一五一十说出来,和系统研究下原理。
“你!”
“……”听见它紊乱的气息,她知道它已经按捺不住想骂人了。
它以为她是遭遇袭击受伤了,结果这家伙在玩自爆!
她是真的想死吗?哦,忘了,她本来就是要死的。
酝酿许久,它没好气地说道:“不疼吗?”
张淮老实道:“现在不疼啦。”
“现在?别说还有以后。”
她微微一笑:“以后,保不准。”
“为什么?”
“实践出真知嘛。”她感慨道,“我也不得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人变成玻璃后应该如何生存,这是一项参考文献为零的课题,所有的实验必须从头开始。
但是她深知路是走出来的,只有摸清能力的边界,才知如何更好地用它保护自己。
正所谓,进攻就是防御。
系统听了她的想法,沉默半晌:“还挺有道理的。”
不像个易碎易自毁玻璃心能说出的话。
“但是别忘了,”系统接着道,”人生也不是非生即死的。如果你彻底残废,困在玻璃里一辈子,怎么办?”
无法跳跃,无法逃离,连寻死也不能,只能任凭摆布,反复被碾磨、熔炼、塑造……
“噼啪。”刚建起的虚假防线瞬间被恐怖的假设击碎了。
是啊,万一……
张淮瑟瑟发抖。
她向往死,不就是因为惧怕生不如死的生活吗?
“放心,我会注意的……”她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会注意的。”
她决定把刚才那番大道理往后放一放,做玻璃嘛,还是平安最重要,哈哈哈。
她就是这样从善如流的一个人。
次日,天气晴。
时间正好,明淡的阳光暖融融的。
张淮在走廊的落地窗上沐浴阳光。
晨早的气温微凉,但金色的日照又将她晒得暖暖的。
真好啊。
这里是十二楼,东侧是总裁办公室,西侧则是秘书们的办公室,一条走廊曲折连通两端,落地窗和绿植将灰调的空间装饰出一分惬意休闲。
东边烦人,西边吵闹,其他层更是,这里就是玻璃最好的补觉位置。
一阵稳重而谨小的脚步声,“笃笃笃”地从走廊西侧,一直漫延到东侧,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停住了。
张淮抬眼看去,是一个生面孔。
年轻而清秀的女生,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庞还稍微有些稚气,一双杏眼清澈明亮。
“咚咚。”
“进。”
女生进去不到一分钟,忽然推门冲出来喊道:“不好了!总裁出事了!”
出事?
乔昼和陈璐闻声赶来,张淮也好奇地顺着落地窗玻璃爬了过去。
薄嘉珩,此刻二十七岁,整个身体吃力地撑在桌面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是薄总的头疼症又发作了,小李,你去倒杯温水。”
小李应声跑开。
陈璐从抽屉里找出药盒,拿出几粒递到薄嘉珩面前。薄嘉珩勉强睁开眼,就着水把药吃了,抬手示意几人离开。
离开前,乔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桌面,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证件照上。
张淮趴在顶灯上,看得更清楚。
那是归之遥。
薄嘉珩的前女友,出国的白月光。
或者说,是“被遗忘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