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静,静的可怕。季云思听力很好,她却听不到迟清淮那屋有一点动静,哪怕是呼吸声。
她这人吧,心眼不坏,却傲娇别扭。
明明担心的不行,却也不走进房间,只是在门口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她有点急,敲得更大力了一点。
迟清淮刚搬进来的转天,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前,用力敲着。
门咔哒一声开了,迟清淮像那天一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可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云思,有什么事吗?”那嗓音沙哑,听上去生气全无。
“没什么事,就是看一下你。毕竟你出了事儿,我会很难解释。”说起来,季云思有的时候比迟清淮还别扭。
“哦,这样啊。”迟清淮笑了下,那眼里却没有半点开心,“我没事儿,让你担心了。”
礼貌,客气,疏离,就像所有吵过架的情侣一样,空气里弥漫着散不开的别扭。
季云思不说话,迟清淮只能扶着门框,强撑着站在那。她发了烧,从昨晚就开始了,一个人缩成一团抖了半宿。
她也挺习惯一个人生病这事儿,之前烧到四十度,她自己去医院打点滴挂水。迟爸迟妈当时忙着搬新家,他们善良的没让迟清淮帮忙。而结果,就是她从小到大留着的衣服、通讯录,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精简送了人。她的所有衣服都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衣柜,少到……能被她出国时打包行李,全部带走。
迟清淮也说服过自己,说她爸妈是爱她的,只是方法不同。
就像她现在说服自己,季云思是在意自己的,只是有点傲娇任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莫名其妙的当了苦情角色,其实她挺幸运的,没吃过什么太多物质上的苦。
可这心里,却总是空。
“还有事儿吗?”迟清淮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她连骨头都在疼。
“没事儿。”季云思很讨厌她这木头脸,连眼神都透露着空洞。
“那我关门了。”迟清淮看着季云思,她看见对方眼里有血丝,显然也没睡好。迟清淮是个心软的人,那一瞬间,她有点心疼。
她心疼季云思,也心疼自己。
本身就发烧,她这一难过,眼前发黑,只能握紧门框,没控制好关门的力度。
在季云思看来,就是迟清淮把门摔在她脸上,咚的一声。
她可是季云思,天之骄女,哪被人这样对待过。她是担心迟清淮才来看她的,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台阶了。之前的前男友们,但凡她给个台阶,都会屁颠颠的跑下来,向她道歉,说是自己错了。
迟清淮竟然敢摔门?给她胆子了。
于是季云思推开门,表情冰冷,“迟清淮,我以房东的身份警告你,不要摔门。弄坏了,你是需要赔的。”
迟清淮坐在床边,还没从眼前一黑中缓过来。突然的开门声让她抖了一下,睁开眼,眼前人影却模糊。
季云思的每一个字都传进耳朵,她只觉得身上更冷。
“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力度……”她咬着嘴唇,声音更哑了,“我会注意的。”
眼睛却没看向季云思,只是盯着地板。
原谅迟清淮吧,眼泪已经在她眼眶里,多一秒,都会掉下来。
可这一幕落在季云思眼里,却像极了傲慢,或是不诚心,于是她看着迟清淮,“你父母没教过你,跟别人说话,眼睛要看着对方吗?”
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又或是迟清淮已经重要到,连说话做事不稳妥都会让季云思觉得跟她有关。
不合时宜的说教,换来的是迟清淮的沉默。
她头很疼,脑袋转的很慢,很多话堵在嘴边,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迟清淮,我在跟你说话,麻烦你回话。”季云思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成年人的沟通是有来有往,她不接受冷暴力。
“对不起…… ”迟清淮抬了头,看着她,那眼泪还是没忍住,顺着脸庞滑下来。
好难过啊……迟清淮想。她不知道是从未得到过更痛一些,还是你以为的梦碎了,更绝望一点。
她挤不出笑脸,也控制不住眼泪。那视线还是躲开,泪一滴滴的掉在地板上。
“我会擦的……”迟清淮轻声,那尾音在抖,“对不起啊云思……”
她还在道歉。
如果迟清淮跟她吵,跟她闹,甚至据理力争,都会让季云思觉得好受。可现在,这个人在她面前默默的哭,没有一点声音,却能看见对方努力克制的呼吸,肩膀在抖。
季云思觉得这事儿不至于的,不至于吵成这样。她不过是忙于工作忽略了迟清淮,可对方也不能就这样任性的离家出走,又玩委屈巴巴这一出。
可她没想过,她自己也是女生,向来受不得半分委屈。别说被忽视了,哪怕之前的男友们哪句话说的重了,也会被她教育半天,谁让他们皮糙肉厚。
可现在,迟清淮也是女生,她玻璃心,不坚强,更不明白什么叫以大局为重。
季云思的理智告诉她,这可能不是一个好决定,小朋友太麻烦了,她讨厌麻烦的东西。
于是她没说什么,关了门,回了自己屋。
房子内恢复了寂静,迟清淮那屋依旧听不见呼吸声,这人仿佛死了。
而季云思自然没胃口吃什么,她洗了脸,下楼喝了杯咖啡。桌上的菜还在,迟清淮很显然没收。季云思盯着那些菜好一会儿,动手,把它们丢进垃圾桶,然后洗着盘子。
距离她上回洗碗,好像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她做家务天赋本来就一般,疏于练习自然更差了点。
失手打碎盘子不是头一回,陶瓷碎片落了一地,还带着泡沫。水龙头的水还开着,哗哗的声音让她一时间觉得很烦躁。
为情所困,伤春悲秋,不是她季云思的人生。
关了水,放任这一地的碎片,她需要发泄一下。
拿着包径直出门去了健身房,她没跟迟清淮打招呼。
其实,在打碎盘子那一刻,迟清淮就惊醒了。她本来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眼睛红肿。可那清脆的响声触及着她最敏感的神经,时间仿佛穿梭回了那个夜晚。满地的碎片,很重的摔门声。
她睁着眼,大口呼吸,才记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国内,也……已经长大。
季云思的车不在门口,不知道她去了哪。
迟清淮觉得胸口被人压着,喘不上气,呼吸都痛。
她下楼,看到厨房里的碎片。没洗完的碗还在那,连泡沫都没冲。
蹲下身子,把那些陶瓷一点点捡起来,放进垃圾袋系好。她挣扎着把垃圾丢进外面的大垃圾箱,还想着,怕季云思扎到手。
可自从她搬进来之后,季云思就没丢过垃圾,更别说扎手了。
迟清淮站在垃圾桶前发呆,风吹过,她只觉得更冷。
碗被她洗好,厨房恢复了原样。她撑着喝了几杯水,因为发烧,她现在快被烤干了。
哭了太多次,现在的迟清淮没什么眼泪。她只觉得身子很重,而灵魂很轻。
回了屋,她趴在床上,就这么昏了过去。又或许是睡着,有什么区别呢?没人会在意的。
而另一边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季云思不知道这一切,她在跑步机上跑的飞快,然后又去锤了两下沙袋。手挺疼,她心想,都是迟清淮的错。可眼前那红着的眼眶,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泪却挥之不去。
“打沙袋得带拳击手套。”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哥朝季云思笑,拿着手套过来,明显是在示好,“我教你?”
季云思看看他,淡淡道,“我有伴侣了。”
“没事儿,就算结婚了,也能公平竞争。”年轻男孩的好处就是自信,一口白牙笑的好看,朝气阳光。跟那个木头脸的迟清淮,一点都不一样。
可季云思却偏偏在意那个木头脸,明明那么丧。
于是她甩出一句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讲的话,她说,“你性别跟我不合适,换个人吧。”
说完,她就潇洒的转身走了。
其实,这个小哥应该是季云思喜欢的类型,符合她说的,年轻、健康、身体好,想的少。一张白纸,想怎么画怎么画,也不用非得是迟清淮啊。
可偏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迟清淮,奇了怪了。
自己确实……是忘了她生日没错。这段时间也确实……因为忙工作没太在意她的感受。季云思一面觉得自己没错,一面又有些心虚的自我检讨。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把这生日给迟清淮补上,礼物没买,弄个蛋糕总行吧?
草莓蛋糕,迟清淮喜欢的口味。不会做饭,季云思会打包。买了烧鸭,干炒牛河,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她开着车,依旧横冲直撞的行驶在街头。
车……她也好久没开了。
她都是坐在副驾,看着迟清淮认真开车的侧脸。迟清淮脾气好,开车很稳,不像自己毛毛躁躁。
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她是季云思,就算知道自己不对,也总是别扭个面子,不会认错。她从来没有这个习惯,不能让迟清淮开了先河。
停好车进屋,屋里依旧静的可怕。据她出门已经四五个小时了,迟清淮居然还没起床?
没上过班,吃过生活的苦,就是这么自由散漫。也不知道季云思为什么总喜欢从鞭策的角度看迟清淮,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
可当她发现地上的碎片被打扫,碗盘干净,连垃圾袋都换过了。季云思才又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怪了迟清淮。
季云思不是不知道迟清淮没那么坏,只是……她也在跟自己拉扯。
上楼敲门,这次动作轻了点,可没有人来应声。
季云思推开房门,看到迟清淮真的还在睡,又觉得有点生气。
这人,就这么不成熟?因为吵架,就不吃不喝不学习,只是睡觉?
“迟清淮……”她环抱双臂,站在门口。
没人理她。
“迟清淮,醒醒。”她提高了声音,依旧无人响应。
迟清淮其实听见了点动静,她以为是自己回光返照了,根本睁不开眼睛。发烧到几度她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体温计,更别提退烧药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买了吃的,你下来吃吧。”季云思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她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有点多余。她从来没哄过谁,迟清淮这是祖上积德了。
“我不饿……谢谢……”迟清淮没有起床的力气,她睁开眼,费力的说这话,嗓子却更哑了。
对面这人脸红的不正常,哪怕是刚睡醒,也未免看着太奇怪了。季云思慢了八百拍的神经在这刻终于搭上线了,她才意识到,迟清淮可能是病了,而且病的挺重。
跨步过去,摸着迟清淮额头,挺烫手。季云思体温比平常人高些,现在却也觉得烫,肯定是发高烧了。
“迟清淮,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说。”她习惯了一连串的发问,可对方却慢吞吞,没什么回复。
“我没事儿,睡会儿就好。”迟清淮的别扭也是到骨子里的,明明渴望着对方的关心,却又小心翼翼的抱紧自己,生怕再受一次伤。
季云思看着她这木头脸,又生气,又心疼。她回屋拿来温度计,强硬的拉着迟清淮胳膊,又让她夹好。而迟清淮仿佛没有生气的木偶,任她摆愣,不生气,没表情,连呼吸都轻。
五分钟,其实谜底不重要。可39度6还是让季云思开了眼,她没看见谁能烧到这么高的。
肯定是体制太差,作息不规律,又不运动,她给迟清淮下了结论。可看着对方烧红了的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上床躺好,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吃的。”她放软了声音,伸手摸了摸迟清淮的头发。
那手微凉,又或者是迟清淮现在温度太高,她只觉得想哭。
你可以给一个人温柔,也可以把这温柔拿走。但……别如此往复,真的……很煎熬的。
迟清淮生怕她把季云思当作最后一根稻草,这稻草,却会压弯了自己的腰。
可她……偏偏那么喜欢季云思。喜欢她的酒窝,喜欢她的身上那好闻的味道,更喜欢她的拥抱。可她不敢讲,她怕再让自己失望。
“不用了,我下去吃吧,别麻烦了。”她抬头,挤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微笑,“我先去洗漱一下。”
迟清淮挣扎着起身,脚步踉跄。
季云思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她算是能跟家里有青少年的家长共情了,明明你很在意她们,却又被这举动气的肝疼。
不识相,是季云思给迟清淮的评价。
她咚咚咚下楼,把吃的拿出来。想了想,又把清淡点的放在迟清淮那侧,还把皮蛋瘦肉粥给她盛好。蛋糕也摆在桌上,买都买了。
季云思坐在桌前,等着迟清淮下来,她觉得……自己对迟清淮,算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了。
迟清淮没胃口,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可季云思既然买了,她怎么也得塞下去,不能让她觉得心意受损。迟清淮体验过这滋味,知道不好受,她不想季云思也难过。
可当她看见满桌吃的,和草莓蛋糕,还是愣住了,愣了好几秒。
机械的拉开椅子,坐在桌前。她低着头,没说话,连谢谢都忘了,只是一口口的喝着粥。
混着眼泪,有些咸了,肯定是店家做的不好。
季云思想说对不起,想祝她生日快乐,想让她吃饱饭,就好好去睡觉,什么都别想。可那些话都堵在嘴里,被这眼泪碾的粉碎。
说好了……让她少哭点的,自己就……这么会伤人心吗?
迟清淮喝完了粥,依旧不肯抬头。她抓过桌上的面纸,擦了擦眼泪。“我吃好了,谢谢你云思……”
起身,就想往楼上走,她只想从这飘忽不定的温柔里逃开,她怕了,真的怕了。
“清淮……”季云思却叫住她,迟清淮定在原地,不敢再走一步。
脚步声,是季云思在靠近,身体被人抱住,是她熟悉的拥抱。
“我让你……这么难过吗?”季云思问的声音很轻,“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谁说亡羊补牢没用?只要这羊够死心眼,圈破了,她也不会跑。
努力维持的坚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迟清淮不敢抬手也抱住季云思,像块木头一样站着,眼泪却打湿了季云思肩膀。
“别哭了……你在生病,哭对身体不好……”季云思却抱着她,轻轻摸着她头发。
迟清淮身体因为冷止不住的抖,季云思生怕她再动心绪,会直接昏倒或惊厥。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
季云思松开迟清淮,拉着她回了屋,让她躺在床上,又拿来毛巾帮她擦脸,照顾的挺细的。冰凉的帕子放在额头,迟清淮哭了太久,废了不少体力,现在意识又飘忽。
连呼吸都费劲,她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好累啊……
就这一个想法了。
她昏睡着,脑海里是各种碎片,真实或虚幻的夹在一起。摔盘子的人从她爸妈变成了季云思,推她出门的表情,冰冷异常。她一个人在黑夜里走啊,走啊,看不到一盏灯。下雪了,好冷。可她笑自己,又不是卖火柴的小姑娘,怎么那么矫情。
再说,卖火柴的小姑娘,还有疼爱她的奶奶。
可迟清淮的奶奶,气她不是个男孩,对她没什么喜爱。
还是姥姥对她好,总是很疼她,会给她做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她想家了……可她没有家……
睡着的人,也是能哭的。季云思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给迟清淮喂了药,又换着冰手帕。她眼睁睁看着那眼泪从迟清淮眼角滑落,却似擦不干。
她是真慌了。
季云思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究竟有多混蛋这事儿产生了质疑,她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不可理喻,不就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当然,顺带也考虑迟清淮了。
可她后悔,又心疼。
她不该对迟清淮说重话,也不该在她生病时还逼她。季云思流了眼泪,迟清淮昏睡却不知道。
季云思摸着她的脸,说呆呆,对不起。
迟清淮那泪却流的更凶了。
吵架的两个人,该怎么和好?
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只会写甜的作者,我决定好好虐一下这两位。当然,也是你们哭着喊着,求我虐的。虐哭了,你们得自己擦眼泪,千万别带入自己,伤很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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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相爱不过是一场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