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半夜里就停了下来,第二天太阳从天边升起时,桃花村对面的那座大山好似镀了一层金光,雨后浓雾萦绕着山尖像是人间仙境,美的令人心旷神怡。
伸进院墙里的几枝桃花几乎凋落殆尽,唯有几朵残缺不全的还挂在枝头,顽强又倔强好似在同谁较着劲儿。
柳闲亭从睁开眼睛就没出过房门一步,而是假模假样地拿了本野史不停地翻看。
昨天闹的笑话有些多他自觉没脸见人,尤其柳父、柳母进来探望他的眼神,总觉得像是在取笑他身子太虚、不够持久。
好在雨过天晴,田里的雨水十分充足,特别适合柳家二老去田里翻黎,于是两人没呆多久,便扛着锄头和铁锹出门去了。
至于他的亲亲媳妇儿冯栖寒,他也不太清楚对方这会儿去哪儿了。
因为心里的那道坎儿还没跨过去,冯栖寒同他说话时他又兀自出神没听清,只知道对方前前后后进来过好几次,好像说了去河边洗衣服,又好像说上山采菌菇去了。
他将书摊在腿上愣愣地出神,即便有心摆烂可对上那双含情桃花眼,总觉得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戏谑。
既然两个小时不够,那两个时辰够了吗?
柳闲亭蓦地耷拉下肩膀又晃了晃脑子,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通通甩出去,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赶紧将身体锻炼起来。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将书拿起来重新翻看,可是眼睛如何也看不进去,心绪不宁且眼皮子乱跳。
忽然,他想起雨后山林特别湿滑,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摔倒。
想起冯栖寒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他忍不住心慌,比起新鲜美味的菌菇汤,他更担心对方是否会受伤,再者......他们家也不缺那口菌菇吃。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多问上两句,亦或是多嘱咐两句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同时,他又生出几分无力感与挫败感,倘若这具身子没那么虚弱就好了,不说像他上辈子那样生龙活虎且能窜能跳,至少能下地走路也行啊!
要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出门找人都不行,更不要说突然尿急的想上厕所。
柳闲亭憋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小声吐槽,“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米粥了。”
话毕,就见他着急忙慌地朝着四周打量,发现床尾的角落处放着一个尿壶时,不禁一喜,唇边不自觉微微翘起一点儿弧度,
他喃喃自语道,“还是我家小七最贴心。”
尽管他没印象到底是不是冯栖寒将尿壶放在这儿的,可他心里直觉就是对方特意留给他的。
柳闲亭将手臂撑在身体两侧,强忍着尿意坐直身子,然后动作缓慢地挪到床边放下两条腿,光是这几个动作就已经让他满头大汗。
不过,状况已经比前几日好的不止一星半点,至少心悸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
他敛着眼皮望向只有三步远的尿壶,忽然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接着就见他一手撑在床沿边,一手抓在床柱子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下颌骨绷得紧紧的,手臂一攒劲儿青筋顿时暴起大片,
他大喝一声,“啊——”
然后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只见他两条腿打着摆子颤颤歪歪地支棱了起来!
他,病秧子柳闲亭竟然站起来了!
柳闲亭两手抱着床柱子忍不住放肆大笑,即便满脸汗水狼狈不堪也无法阻止他此刻的欢喜,他终于......终于看到了这具身体的希望,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真的能下地走路了。
可下一瞬,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摔回床上,不仅砸的他眼冒金星心肝儿震颤,还差点把他的尿也砸了出来。
他满面涨红地躺了几息后,干脆翻身在床上滚了起来,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刚好滚到床尾。
紧接着咬了咬牙,支棱着手臂重新坐起来,然后又勾着身子将尿壶拿出来。
须臾,他缓缓地舒了口气,一脸的轻松惬意。
-
柳闲亭盯着手里的尿壶,忽地拧眉一脸嫌弃。
他想把尿壶扔出去,可他不能行走;他想打水洗手,还是不能行走。
他坐在床边将一只裤脚拎起,露出青白且纤细的小腿,两只眼直愣愣的盯着好似老僧入定,久久没再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松开手放下裤脚,冲着两条腿道,“你但凡平日里多下地走走,也不至于让我沦落至此!”
其实他穿越过来的那晚便发现,原身除了患有心悸这个毛病,还有因为常年没怎么下地活动导致腿部肌肉萎缩,而他早该将这个问题一并列入康复计划中,熟料这具身躯似乎早已习惯被人抱来抱去或者背来背去,导致他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件事儿。
好在他刚刚尝试站起来时,腿部力量虽然不够却还有些麻痛的反应,至少说明这两条腿还没有萎缩到彻底坏死的地步。
他想,如果想尽快下地走路,那就只有找个专业的人给腿扎针,多刺激经络促使血液循环。
柳闲亭正盘算着是请人扎针划算,还是去找李大夫拜师学医顺便扎针划算,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吓得他右手一颤,差点儿将尿洒了出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位粗犷壮汉正扒在门边吭吭哧哧地吐气,正是外出跑船的柳望亭。
他张了张嘴正要询问,就见柳望亭几步走到他跟前问,“大哥举着尿壶作甚?是想撒尿吗?要不要我帮你?”
紧急三连问让柳闲亭下意识看了眼小腹,见裤子整整齐齐地挂在腰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他还能在柳望亭面前保留住最后的威严。
他抬起胳膊挡住柳望亭伸过来的手,板起脸道,“不必,我已经解决过。”
柳望亭顿了顿,又说,“那我帮你倒掉。”
话毕,就见他二话不说接过尿壶往门口走,连背上的大包袱都没想起来要放下,柳闲亭心里觉得熨帖同时又不免疑惑,
跑船不得在海上漂个十天半月,怎么两日就回来了?
他无意识握了下手,忽地脸色大变,低头看见手上的粘腻,想也不想就冲着走到门口的柳望亭道,“再打盆水来,我要洗手。”
柳望亭身形一顿,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柳闲亭忽地眯起眼睛盯着门口方向,心道,是不是熨帖的有些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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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都收拾好柳闲亭又靠回床上,手里装模做样地拿着野史,头也不抬地问坐在凳子上的柳望亭,“你不是跟着老板去跑船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啊?”
柳望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像是愣了下神陡然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将身后的大包袱卸下来,然后递到柳闲亭面前道,“这是大哥要的棉线,你看看。”
柳闲亭闻言没有接话,也没有打开包袱查看,反而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柳望亭。
从进门他就觉得对方有些奇怪,满面愁容的丝毫没有以往的沉稳,
他问,“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
柳望亭蓦地身子一僵,他清楚自己瞒不过柳闲亭,更何况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后者帮忙的。于是,他犹豫再三鼓足勇气开口道,
“哥,能借我三千两吗?”
柳闲亭眼皮子一跳,“你欠人钱了?”
柳望亭默了默,摇头。
“……”
柳闲亭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可转念一想,柳望亭向来乖巧且听话,亦不是好赌之人,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实在想不出他为何突然缺这么多钱。
他低头看了眼几乎占据半张床的包袱,一个心惊肉跳的念头忽然涌进脑海,
“你别告诉我这点儿棉线要三千两!”
柳望亭闻言愣了愣,又摇了摇头,“这些是从我老板那儿拿的,他......没要我钱。”
柳闲亭顿时放下心来,随口回道,“那你老板对你还挺好。”
话毕,就见他两道剑眉忽然拧的得更紧了。
柳望亭心里有事儿便没留意道,反而顺着话说,“是的,这么几年多亏有他照拂!”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那大哥是不是也觉得我老板是个好人?”
柳闲亭闻言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却快的让他没来得及抓住,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是。”
“那.......弟弟恳求大哥帮帮他!”
柳望亭说着就扑到床前,柳闲亭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他属实没想到柳望亭忽然语气哽咽且急红了眼,慌张无措的模样像是受人欺负哭着跑回家找哥哥帮忙的幼童。
这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急成这个样子?
柳闲亭瞧着心里难受,同时也回味过来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感情这个小傻子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找他借钱,就是为了他的好老板。
他说,“我可以借钱给你,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他相信柳望亭,但是并不代表他相信柳望亭的老板,万一有人想给他的小傻子弟弟做笼子呢?
柳望亭闻言愣了下,他没想到柳闲亭会这么轻易地拿出三千两,这可是他哥看病吃药的钱。
他忍不住哽咽两声,又赶忙擦掉眼泪事无巨细地缓缓道来。
老板姓云名裳,乃桃花县首富云家长子,家里是经营布帛生意的。
五年前,他的父母意外双亡,家里的叔伯婶婶都想趁机咬下一块肉来,云裳自是不想他们得逞,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没让这些人讨到一分便宜,后来又因为行事手段狠厉才让这些人渐渐地消停下来。
熟料,前几日云裳让他的心腹去码头提货,却被人举报他们私藏违禁品,官府查验后当场便将全部货物收缴,还将那心腹一并捉拿归案。
云裳奔走几日无果,直到前两日他准备带着银两去府衙疏通,熟知那心腹竟然当堂指认是他教唆其私藏违禁品。
于是,云裳捞人不成,反被收押关进大牢。
听到此处柳闲亭差不多就明白了事情原委,先是亲戚设计陷害,随后又是心腹背叛,紧接着就直接被关进大牢,事情一件一件的接踵而至,即便那云裳有颗七窍玲珑心也应接不暇。
他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找我借三千两,是为了将你老板从牢里捞出来?”
柳望亭点了点头如实道,“他们说只要三千两就能放我老板出来。”
“……”
柳闲亭沉默了一瞬,眼睛微微眯起,“事情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柳望亭怔了下,一脸不解,“大哥何意?”
柳闲亭: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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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贰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