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茗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双手被捆住让他无法动作。
秦以慈推开门,正好对上他被憋得通红的瞳孔。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娘现在怎么样了?!”祝茗怒目盯着秦以慈,后者却缓缓关上门隔断了柴房内外。
昏暗无光的柴房此刻竟是有几分像府衙的审讯堂,犯人被捆住双手跪伏在地上,披着月光的高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以慈薄唇轻启:“你母亲有没有事取决于你。”
“你究竟要做什么?”祝茗怒道。
“只要你把你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确保她能安全无恙的回到庄子里。”秦以慈安静地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他做决定。
果然,不出秦以慈所料,唯一能够控制祝茗的就只有他的母亲。
沉默半晌,祝茗终于做出了这个早在秦以慈预料之中的选择。
“你想知道什么?这次的茶确实是我换的。”
秦以慈唇角勾起,“还有呢?之前卫续的药,也是你换的吧?”
祝茗俶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还在疑惑为何卫老爷子无论寻多少医师开多少方子都在卫续身上没用,但后来一想到你就一切都清楚了。”
祝茗慌乱躲开秦以慈带着审视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将他看穿。
“你把药换了,对不对?”秦以慈从袖中拿出一个暗黄的纸包,祝茗只能到一个角。
“这药是葛氏给你的吧?你说我若是把这药送到官府去,猜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祝茗忙道:“我没有,我是换了药但我没有完全按照葛氏的意思下毒,我只是……”
“只是什么?”秦以慈笑问。
“只是把药换成了没什么用的,寻常补药。”祝茗吞了吞口水,如今卫续已经死了,中没中毒也无从考证,若是秦以慈一口咬定他下了毒他便是百口莫辩。
只不过……
“你那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祝茗不确定地看着秦以慈手中的纸包。
秦以慈将纸包握在手心,“你就这么确信自己做事没有错漏之处吗?”
祝茗一颗心突突地跳,脑内不断重复着自己从葛氏那里拿药和将药藏在屋中的情形,试图从中找到错漏。
最后,他恍然抬头:“是卫续死的那天?”
卫续死的那天他将消息传给葛氏后便想着要将剩下的毒药给毁了,但因为他没有往卫续的药中下毒,所以剩下的药格外得多,时间紧急,祝茗也少见的慌乱。
最后只是将那毒药埋在自己院中的树下就没有再管了。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去翻那里的土,就算是有人找到,那时他也早就离开卫府了,天下之大难道他还躲不掉吗?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低估了秦以慈的警觉,就算是这样也被她发现了。
祝茗抬眼时秦以慈依旧笑着,却让他生出些恐惧。
秦以慈将纸包收起,继续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卫续……”她顿了顿,“对你不薄吧?”
“葛氏手里拿着我家的地契,那是我爹辛苦一辈子赚来的,我不能不要。”祝茗垂下眼,那张张扬的少年面孔在此刻格外痛苦。
秦以慈却全然不被他的痛苦所打动,“你有更直接更清白的方式可以把地契拿回来。”
祝茗沉默,秦以慈直接道:“因为你没想到卫续这么简单的就相信你,没想到卫续会对你毫无保留,没想到他会这么蠢,就算是知道你在从他那里捞东西却还是装作没有看到,甚至临死之前都要为你准备好够你下半辈子挥霍的钱,是吗?”
“你在利用他对你的相信,你在骗他。”
“我没有!”祝茗反驳,“我是骗他了,可是我没有……”
“没有下毒是吗?”秦以慈打断他的话,“那这些年来你又对他说过什么?”
“我只是说了些,添油加醋的话……”祝茗双唇颤抖。
添油加醋的话,无非是将外头恶毒的话说得更加恶毒,将旁人的好意变成恶意。
卫老爷子的奔波、五姑姑的爱护、叔公的在意、秦以慈的关切通通都被祝茗隔绝在卫续之外。
所以在卫续的世界中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喊叫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这些,祝茗忽然间释然了。
他笑了一声:“可是有很多都是确确实实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啊!只是他们偷偷躲着说,没让你听到罢了。”
“卫家的人又有几个想让卫续活着呢?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吧?”
他动了动手腕,伸出一只手来一个个数着:“卫老爷子,卫殊还有你,甚至用不完一只手。”
数完,他忽然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一样。
“你说说,多可笑、多可悲啊?除过你们三个,所以人都在盼着他死,甚至那些人还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眷。我有时候真想说你们为什么不让卫续早点死?一身病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早点去投胎呢!”
破旧的门被风吹出吱呀一声,秦以慈知道卫续离开了,蹙眉打断他道:“够了。”
祝茗听话地闭上了嘴,随后又问:“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其余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放过我娘。”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秦以慈平静地看着他,“想拿回地契吗?”
祝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后又是怀疑:“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以慈轻笑一声,赞道:“果然聪明。”
……
秦以慈出了后院便迎面对上了粼秋。
她又惊又气,“您怎么跑了呀?我看您都发热了,还穿得这么单薄,若是病更重了怎么办?”
秦以慈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不会的,许是方才被火给熏着了才热的,现在火可灭了?”
粼秋委屈道:“灭了。”
“那明日找人来修一修,你先回去休息吧。”秦以慈柔声安慰。
“那您呢?”粼秋闷声道。
“我去书房睡,你看看你脸都被染花了,像只小花猫。”秦以慈一改方才的严肃,笑得眉眼弯弯。
她用食指在粼秋面上抹了抹,用灰给她画上了胡须。
粼秋红了脸,恼道:“您做什么呀!还拿我寻开心!”
秦以慈笑着:“好了好了,快去洗脸,否则明日可就真的变成小花猫了。”
粼秋扁嘴点头,将怀里的袍子往秦以慈身上一披便转身跑开了。
秦以慈目送粼秋离开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的笑意也被疲惫取代。
她轻声道:“卫续?你在吗?”
卫续轻轻嗯了一声。
秦以慈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纠结了许久才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卫续抿唇没有说话。
秦以慈知道,他不太好。
她轻叹一声,无论是谁被自己相信了这么多年的人欺骗都不会好的吧?
“祝茗刚刚说,你不想我死。是真的吗?”卫续试探着问。
秦以慈顿了顿。
“祝茗和葛氏之间……”
“我问你是不是。”
面对卫续突然的强硬,秦以慈轻声问:“重要吗?”
卫续斩钉截铁道:“重要。”
在现在的卫续心里,秦以慈的一句话要顶上其他人的千句万句。
“就算我说希望你活着,你不也还是……”
说到一半秦以慈意停下了。
不能再说下去了,卫续已经很难过了,自己还要一遍一遍地提醒他现在已经死了,这对他太残忍了。
卫续忽然笑了一声,“你还说你不是……”
分明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给他希望之后又开始逃避。
分明不喜欢别人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关心别人。
秦以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卫续留下一句“我要安静一会儿”结束了这场带着质问和逃避的对话。
这一夜,秦以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问题:
她真的不希望卫续死吗?
还是说演戏演得多了,让自己都迷惑了呢?
……
一夜过去,秦以慈第二日一早梳洗一番便去了葛氏的望舒院。
葛氏也早就醒了,一见秦以慈走进门来便冲上来作势要掐她的脖子,跟在秦以慈身后的小鬟立刻上前将她架住。
葛氏少见的面色狰狞,“是你,是你送去的信,是你要害我是不是?!你自己死了夫君守了寡,你就嫉妒我有人爱,你要拆散我和高郎是不是?”
秦以慈示意她们将葛氏放开,随后从粼秋手中接过药膏和绷带。
“你们先出去吧。”
葛氏懵了一懵,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秦以慈的眼中也带上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葛氏道。
秦以慈温柔笑笑,对她道:“阿慈来给叔母上药,叔母快些坐下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茶馆的事情……”
秦以慈将葛氏带到榻边坐下,用光滑的木片沾上药膏往葛氏脖子上涂。
药膏冰凉,葛氏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茶馆的事已经解决了啊。”秦以慈道,“叔母担心什么?”
葛氏顿了顿,试探道:“你不打算追究?”
可说完,她便又想起了什么,惊慌道:“不对,你已经报复过我了,昨日的信是你送的对吗?是你要害我?!”
秦以慈轻轻搅动着药膏,薄荷色的药膏散发出一丝苦味。
“什么信?”
“就是……”
她忽然停住了,还没等秦以慈问那是什么信她便想起了那信上的字迹,她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的笔迹,可却能够确信绝对不是秦以慈的字迹。
因为她见过秦以慈的字,是一手带着女儿家缱绻的簪花小楷。
不是秦以慈,那还能是谁?
秦以慈又蘸上药膏凑上前为葛氏涂药,她脖颈微微颤动,“那,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昨夜本想去寻您说说茶馆的事情却没有见着您,便猜想您是回府去了。于是我便去您府上寻您。没想到一进门便见叔父对您拳脚相加,于是出手阻拦。”秦以慈将缘由说得清楚。
葛氏思索片刻,她不认为秦以慈会知道自己和高暄的事情。
随后,她咬唇继续试探:“那你是如何说服他放了我的?”
“叔父不忌惮我,可忌惮葛家呀。”秦以慈露出个笑来,放下木片拿起绷带往葛氏脖颈上缠去。
听到葛家,她周身一颤:“我分明……”
她看了秦以慈一眼,似乎想着这事着实难以说出口。
因为早在十一年前,她毅然决然要嫁给卫二的时候,她就和自己父亲断绝关系了。
当时她父亲气愤,话也说得坚决: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父女关系,婚嫁病老各不相干,归于陌路,此生不见!
球球收藏哇~
(最近阅读不等于收藏哇,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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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追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