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祝茗说话,卫续的声音便在秦以慈耳边炸开:“你要对他母亲做什么?你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他母亲了,你要怎么样都行,为什么要对一个老人家下手?”
秦以慈敛眉,祝茗也愤愤道:“你要对我娘做什么?你不许伤我娘!”
“我当然不会对你母亲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秦以慈起身唤来几个家仆,转而对他们说:“先把他带去后院,等他自己想清楚了再放他出来。”
秦以慈说完转身要走,却迎面吹来一阵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耳边,是卫续带着怒气的声音:“你究竟要做什么?”
秦以慈不想再和卫续过多解释,只是对着家丁叮嘱几句后便转身往主屋走。
回主屋的一路上秦以慈耳畔的风都格外的聒噪激烈,她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风吹乱。
但怪得是这风除过她竟无一人感受得到。
进了屋子关上门,秦以慈径直向书案走去。
耳畔是卫续咬牙切齿的质问:“秦以慈,你究竟要什么样?你为难祝茗竟然还拿着他母亲去要挟他?你就这么想出气吗?”
“祝茗之前是得罪过你,可那也是因为我说我讨厌你他才这么做的,你要撒气对我撒好了,骂我打我,或者是请个神棍来把我的棺材钉上让我永世不得超生都可以,为什么非得针对他?!”
卫续越说越激动,秦以慈却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符向门口走去。
卫续一惊:“你还想关我?秦以慈,你究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家产有权利还不够吗?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
秦以慈走到门边,刚刚打开门便迎面吹来一阵狂风。
裹挟着夜中的寒凉,让秦以慈整个人寸步难行。
她没有说话,用力将门给关上,可在下一瞬又被吹开。
卫续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传过来的。
原本清润凌凌的嗓音在此刻格外的低沉压抑,他道:“秦以慈,是不是看我像个疯子一样声嘶力竭你却没有半分波澜的场面你心里很爽快啊?”
他“哈”的笑了一声,“也是,我就算气破了天,最多也只能摔摔东西、骂骂人。你们只需要把我关进房间里,走得远远的,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我。等我累了、哑了,再出来,语重心长地说‘你生病了,就不要动这么大气’,然后在遇到别人的时候说:
你不知道卫家的病劳鬼脾气有多差!”
秦以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幅样子,将门拉紧后对他道:“不是的,你冷静一点。”
“不是?”
秦以慈感到冷风扑面,若她没猜错,卫续此刻一定离她很近。
卫续就贴在秦以慈面前,看着她垂下的长睫,语调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秦以慈你分明就是这样的!那丫头生气了委屈了你都会哄,我呢?你从来都是看一眼就走!”
“我不是你丈夫吗?你不是自愿嫁进卫家的吗?那你为什么和其他人一样对我不管不顾?你就不能……”
哄哄我吗?
最后一句卫续没有说。
在秦以慈对自己没有半点在意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对卫续来说无异于当面凌迟。
是把自己脸往她脚底下踩!
秦以慈神色微动,“如果是因为这个让你动怒,那我向你道歉。不过祝茗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秦以慈用自己的身子堵着门,但单薄的身体却无法完全抵挡住狂风,门被推开一个缝隙。利刃一般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秦以慈的发髻已经彻底乱了,发丝在一人一鬼之间飞舞,像是隔在两人之间的一道似有若无的屏障。
“凭什么?”卫续更气了,“他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他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管?让你不管你身边的那丫头,你乐意?”
“这不是一件事。”秦以慈试图解释,可现在的卫续几乎被怒气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凭什么不许我管?”
隔了许久,秦以慈才深吸一口气,问:“你就这么相信他?”
卫续呛声道:“我凭什么不相信他?你知道他陪了我多久吗?我从记事起他就陪在我身边,他给我讲府外的事情。我所有孤单的时候都是他在陪着我,这世上除过他又有谁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秦以慈闭了闭眼,似是纠结。
最后,她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对外界所有的认识都来源于他,可要是他骗了你呢?”
这个问题像是对卫续的当头一棒,那一瞬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停了。
秦以慈正是因为太过了解卫续,才会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所保留,因为对卫续来说祝茗太重要了。
他对这世上的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祝茗,祝茗可以说是他这短暂一生中唯一的光亮。
卫老爷子为了他四处寻医,年年奔波,很少有时间来陪卫续。
因为常年无法外出无法行动,再加上外人对他的冷嘲热讽,他的脾气变得愈发怪异暴躁,很少有人能够在他身边待得长久。
祝茗却是个例外,他精明能干又能说会道,就算是一件平常的事情都能被他讲得引人入胜,再加上他八面玲珑的性格让卫续格外的喜欢。
他想看的景色,祝茗会顶着卫老爷子的压力偷偷带他出去看;他想吃的东西,祝茗就算是花掉多半俸禄也要给他带回来。
虽然卫老爷子和府中医师对卫续的处处限制也是为了他好,可在他心里他是想和普通人一样的。
哪怕活得要比寻常人要短,但他也想在真实活着的这段时间里感受到和寻常人一样的光景。
祝茗,是最合他的心意、陪他最久、他最为相信的人。
现在有一个人说,他骗了他,而且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他又如何能冷静?
卫续感觉一瞬间脑内轰鸣,接着便是下意识地否定:“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在骗我吧?你就是想对他下手,你想要报复他,所以你才骗我说他一直在骗我,其实骗我的人是你,是你对吗?”
秦以慈也知道他会想尽无数的办法来说服自己,于是轻声开口:“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这些年你就没有一点觉得不对的地方吗?”
卫续再次归于沉默,秦以慈迅速转身拉开门,却没想到卫续反应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迈出门便被一阵风直接吹倒在地上。
屋外狂风大作,屋内的器物都被吹倒摔在了地上。
门被风嘭的一声吹上,秦以慈将自己上半身撑起来,投在脸上的火光颤动着。
她看向不远处摇摇晃晃的烛台,火光摇曳。
她忙道:“等等,你停下!”
卫续好不容易被秦以慈的声音拉回思绪,等他反应过来去看屋内的模样时那烛台已经砰的一声倒了下来。
而烛台边上,是一条素色的帘子。
帘子的下摆燃起,屋内的风依旧不停,很快便烧到了半空。火星被风带到离帘子不远的衣裳架子上,一件衣裳被点燃,随后又开始往更里处燃去。
不过半晌,这异常凶猛的火势便蔓延了半个屋子。
而秦以慈就倒在离火光半步的地方,看着火势逼近,她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想要把自己撑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没过片刻,她视线也变得模糊,撑到一半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先是卫续的丧事又是处理葛氏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身体本就不好,又这样连轴转本就支撑不了多久了。
刚才那一摔竟是直接让她久久无法舒缓。
看着火势逐渐逼近卫续有些慌了。
他发现自己不但停不下这风,还会让这风变得更大。
风更大,火势也更猛。
他回过头去看倒在地上的秦以慈,她的脸被火光映照着被映着苍白又憔悴,眉头紧蹙双目也闭着。
“你摔傻了吗?快起来!”卫续下意识地想冲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整个人也向前扑过去。
倒在地上,卫续脑中停滞了一瞬后再次转头去叫秦以慈,却发现她早已失去了意识。
他眼睁睁看着火势逼近,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要叫人却又想起除过秦以慈谁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熟悉的无力感席卷他周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任凭他喊破嗓子都不会有人看他一眼,不会回应他一句。
“我停不下来了,秦以慈,我停不下来了!”卫续抓上自己的头发,那还是秦以慈帮他梳得端正的发髻。
但在感受到自己手指间真实的触感后他更加烦躁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能触碰到自己却碰不到秦以慈?
为什么他是鬼?为什么他自出生就患了病?为什么旁人是风光无限的才子,他却是一个被当做饭后笑谈的痨病鬼?
为什么旁人前途似锦,他却只能等着自己将至的死期?
凭什么,凭什么!
他重重按上自己的脑袋,好像要将脑袋捏碎一样,可他做不到,他已经是鬼了!
之前他可以用死来逃避,现在竟是连死都做不到了。
卫续崩溃大哭,却像是被闷在一个罐子里,没有人能够听到。
除过,秦以慈。
“别哭了!”秦以慈手指动了动,缓缓抚上自己滚烫的额头,本已经晕了却还是被他的哭声生生给吵醒了。
她咬牙将积攒的力气都送到手臂上,奋力将自己撑起来。
见秦以慈醒过来,卫续欣喜一瞬后正要催她快些出去却见她摇摇晃晃往书案旁的抽屉走去。
“你在做什么?别拿了!快走啊!”
秦以慈全然不顾他的阻拦,从抽屉里拿出盒子。
转过头时,那火已经烧到了门口,门边挂着的薄纱此刻已经被燃掉了一半,好在没有完全将门给堵上,只要快些还是能出去的。
秦以慈被烟呛得咳了几声,耳边的卫续急切的呼叫。
她闭了闭眼,快步往门口冲去。
幸好,那掉落的横梁只是擦过她的发梢,她在那之前跑出了屋子。
出了门,秦以慈先是扑灭了自己发丝燃着的火星,随后便看着自己被烧了一半的头发有些可惜。
夜里的凉风吹过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自己面上被灼烧过后火辣辣的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抱着的盒子,心中生出些荒谬来。
她竟然为了这个盒子差点被困在火里?
卫续看着秦以慈发红的侧脸,张了许久的嘴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秦以慈没有反应,卫续继续道:“我方才不是有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子清醒了些,卫续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过分。
见秦以慈久久不开口,卫续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秦以慈确实生气,却不是气卫续。
她气她自己。
现在她恨不得把怀里的盒子摔在地上,摔碎、碎成泥才好!
可是……
她垂眸去看,那盒子的拐角还有一只刻得精致的小铃铛。
“卫续,如果祝茗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卫续愣了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
“反正很多人都在骗你是吗?”秦以慈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反正你身边的人都在骗你,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关系是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卫续没有说话。
“夫人!”
还没等秦以慈继续开口,粼秋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提着水桶跑了过来。
粼秋还穿着中衣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
“夫人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着火了?”粼秋上下检查着秦以慈,在感受到她身上异常滚烫的温度后发出一声惊呼。
“我去找大夫!”
秦以慈拉住她的胳膊将怀中的盒子递给她,道:“先救火。”
粼秋不知所措的抱着盒子,还没来得及问便见秦以慈错过身向院外走去。
秦以慈走得很快,等彻底离开了人群才对卫续道:“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想知道吗?”
卫续坚定道:“想。”
迷迷糊糊过了十八年,现在死了也得当个明白鬼。
“真的吗?”秦以慈又问了一次。
卫续这次的声音要比之前坚定得多,“真的。”
秦以慈眸光微动,半晌她才道:“好,那我们一起去。”
“让他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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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追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