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鱼 第7章 第七章 依靠

正式上课后的两个月经历了两次月考。易曦叶凭借其逆天的成绩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在A班这种用成绩说话的环境中，易曦叶人缘非常好。再加上他沉稳可靠，乐于助人，老师和同学更加喜欢他。

但一个学生的生活圈非常有限。

别班的人不了解他，就只会看到他成绩优异，容貌俊美，家境贫寒等外在条件。于是许多流言蜚语随之而来。

最近有人知道了他父母双亡的事，他便开始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说他是“孤儿”。

他是个从容的人，任何对于他的言语攻击都会从左耳进右耳出。但这个“孤儿”的称呼让他感觉有些不爽，仿佛易向阳和易上晨的存在被他们抹去了。

所以体育课他会选择待在教室里写作业，避免出去与别班学生接触。

但是今天左银非要拉他出去打篮球。

“好不容易一节体育课，你咋又在写作业？”左银把他手里的笔抽走，“作业又不差这四十五分钟来写！大不了回来我帮你写！”

“你还帮人家写呢，你可别害人家了。”张一恒上来架住易曦叶的一只胳膊，“我组了个球队，你快来帮我撑撑场面！”

见易曦叶没有强烈的反抗之意，左银便架起易曦叶另一只胳膊，配合张一恒，就这么把易曦叶捞出了教室。

张一恒是体育委员，最近正在为校联篮球赛做准备。本来A班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但左银和张一恒两人不知在想啥，先斩后奏给A班报了名。

不止易曦叶被强行拉走，班里个子高的几乎都被抓了壮丁，就连动不动就低血糖的学习委员也在其中。

“我不会打篮球。”易曦叶还想再抗争一下。

左银：“不会没事儿，我教你！”

一行人到了球场，发现事先占好的场地已经被人抢走，帮忙占位置的同学正气鼓鼓地站在角落。

见此情景，张一恒不干了，眉毛一拧眼睛一瞪，把球丢给左银就冲上去找人理论。

普通班的学生没有参加自招考，全是中考报志愿录上来的。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像易曦叶这样，户籍挂在这儿，从小在外地长大的人，A班B班里有许多，却在普通班里找不到。

所以他们报团且排外，认为A班B班就是一群书呆子，好欺负得很。

见张一恒难敌对方多人，A班的学生也围上去帮忙。

对方见“风云人物”易曦叶也来了，便冷嘲热讽道：“不会打球的来凑什么热闹？摸过球吗？爸妈给你买过吗？”他夸张地拍拍脑门，“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是孤儿了哈哈哈……”

易曦叶撇了下嘴角，没说话。同一时间，那人的笑声被左银一拳打断在喉咙里。

原本吵嚷的球场瞬间安静下来。

左银捏了捏刚刚揍人的拳头，鹰眼眯着像两把锋利的刀在闪着寒光。他“嘁”了一声：“爱当阴阳人？你也配跟我同学说话？”

那人脸上被打了一拳，瞬间如点燃的爆竹一般，跳起来破口大骂，冲上去要打人。其他人立刻拉住了他。

易曦叶也摁住了左银。他一只手臂横在左银胸前，又顺势握住他的肩，把他往后带：“没必要。”

有必要！我不许任何人骂你！左银心想。

但是在易曦叶接触到自己的一瞬间，左银紧绷的肌肉就放松了下来。他任由易曦叶带着倒退着走。

A班同学一看左银带头硬刚，立马底气十足。他们手里装样子拦左银，嘴里却在对外输出——

“真是干啥啥不行，当小丑第一名！”

“就是！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当人！”

“赶紧拿着你们的破球滚吧！这儿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

易曦叶没有参与骂战。他观察到左银那一拳打在了对方颧骨位置。果然，左银的手有一点泛红。

好在体育老师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混战。这节体育课理所当然地取消了自由活动，大家被赶回教室上自习。

A班知道惩罚是迟早的事，所以左银被抓去训话时，大家都在默默祈祷他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左银当然屁事儿没有，只是耽搁了一节自习课而已。只有易曦叶和张一恒知道，他回家肯定要完蛋。不过从那以后，易曦叶上体育课再无顾忌，甚至还会主动约球。

在东拼西凑出来的球队里训练了一星期，易曦叶居然能将三分球投中几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这多亏了左银手把手教学。

左银会将手覆在他手上，教他握球手法，会带着他运力，告诉他投球力道。左银会站在他身后，调整他的姿势与脚步。

易曦叶并不反感这样的肢体接触，他觉得这是表达友好的意思，更是难得地体现了左银的认真负责。

又过去了几个星期，联赛马上开始了。

这段时间，A班男生每天累得像狗，有忙于训练的，有帮队员补课抄笔记的，有偷偷翻墙替大家拿外卖补充营养的。女生也没闲着，有帮忙值日的，有画板报想口号的，有忙于采购队服和矿泉水的。

大家都为在今天争口气。

虽然最后不敌B（3）班，拿到第二，但他们还是浑身舒爽。反正只要比普通班牛逼就行！

B（3）班将代替一中与其他学校PK！重点班才是一中文武双全的门面担当！

这是A班历史上第一次在体育方面取得成绩。往届的A班用各种学科竞赛奖状贴满了黑板报上方的墙，而这一届的A班在上面增添了“篮球赛全校第二”的荣誉奖状。易曦叶时不时会看看这个奖状，一看就是三年。

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快过完了。

左银发现易曦叶比以前回寝早了，一回寝室就去打电话，等打完电话回来都熄灯了。终于有一天，左银借口多写一会儿题让易曦叶先走，等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打完电话回去的易曦叶。

左银走到跟易曦叶并排的位置：“你最近在忙啥事儿啊？晚自习居然到点就走了，我都有点不习惯。难不成谈恋爱了？”

易曦叶赶紧自证清白：“说什么呢！我在找寒假工！”

左银：“你不回家过年啊？”

易曦叶：“来回车票钱都能租两个月的房子了，还不如就近找个寒假工。”

左银：“那你姐姐和弟弟呢？”

易曦叶：“已经通知过了。”

好家伙，是通知不是商量是吧。左银心想。

左银知道易曦叶有姐姐和弟弟，易曦叶跟他说过。只是易曦叶好像不愿意提起他们，左银连他们的身份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么两个人，作为易曦叶唯二的亲人，活在这世上。

左银心里忽然涌现出强烈的，想要照顾他的冲动，于是脱口而出：“要不我跟你一起合租个房子吧！”

易曦叶看了眼左银，见他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便一口否决道：“不要。”

左银连忙道：“你先听我解释嘛！”

经过一学期的相处，易曦叶早已看清左银是个办事不靠谱的人。他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至于后果，那就等发生了再说。

“我也不打算回去过年。”左银急中生智，“你给我提供了新思路，租个房子跑外面住，想干啥就干啥，简直太太太自由了！”

“你是怕回去被家里人清算吧。”易曦叶毫不留情地揭穿。

左银顺势“嘿嘿”一笑：“不愧是你，一下就猜中了！”

还用猜么？易曦叶心想。

“不回去过年，你家里人不会过来抓你么？”易曦叶知道左银跟自己不一样，春节家人团聚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

“没事儿，我手机一关谁也找不到！”左银早已做好暂时与那个世界离别的准备，“对了，你找好打工地儿了吗？”

“在国贸的电玩城当服务员，专门给人兑换礼品。”

“啊？”左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市中心的租房不便宜吧？”

易曦叶：“在老式小区也有公交站，公交车两小时就到了。”

“不行！我们就在国贸附近租房子。”左银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老式小区太不安全了，房子破不说，还没安保措施。

易曦叶白了他一眼：“有病。我可出不起几千的房租。”

左银急道：“不用担心房租！这是我要求的，我出大头，你按照计划好的房租拼一拼就行。”

这么一说，易曦叶感觉自己像是在市中心租了一个房间，方便不少价格还便宜，于是就同意了。

放寒假的当天，学生们大包小包的打包行李，大家会趁机将被褥床套带回去洗晒。这两天所有人必须要离开学校，一周后就封校了。

易曦叶提着两个大袋子，身上一前一后地背了两个包，脚下还时不时踢着一个万向轮行李箱让它自己往前跑。好在班长看到了，帮了一下忙，否则就算易曦叶再强壮，也撑不到校门口。

行李里的东西起码三分之二属于左银。该死的左银让他在校门口等他，自己却急匆匆地跑了。易曦叶坐在行李箱上拿出手机看小说。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他身边对他鸣了下喇叭。左银连忙从车上下来帮易曦叶搬行李。

易曦叶有些懵逼地坐上后座，发现张一恒坐在驾驶室。

“……你会开车么？”在众多槽点中，易曦叶挑了个最重要的问。

“来不及解释了！”张一恒见左银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了老远。

等到达目的地，易曦叶摸了摸脖颈，发现出了一层冷汗。

张一恒瞪着左银：“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报答我！要是我偷车的事被我爸发现了，你也别想好过！”

左银打发道：“行行行，赶紧趁你爸没反应过来把车还回去。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易曦叶见张一恒看向自己，也认真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搬东西整理房间时，易曦叶问左银先前干什么去了，左银这才坦白是去协助偷张一恒他爹的车去了。

准确来说，这个协助者才是主犯。

“张一恒总是帮你干坏事。”收拾完毕，易曦叶躺在沙发上调电视。

“啊？”左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秒后才想起易曦叶说的是白天的事，“哦，你说那个啊。他家跟我家关系挺好的，出事我担着就行。”

“你可别再害他了，同样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他做事比你靠谱多了。”

左银听了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怎么？你对他这么感兴趣啊？”

易曦叶没听出左银话里的别扭，继续自顾自地问：“他怎么进的A班？”

左银明白易曦叶为什么要问“怎么进”。他和张一恒是关系户的事易曦叶一直心照不宣地在为他们保密。

左银瓮声瓮气道：“他小叔是学校校长，爸爸是教育局局长。”

易曦叶换了个姿势继续调电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让大家鄙视你们？”

忽然，心里的不舒服感突然消失了，左银笑道：“因为从见到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易曦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想起自己这半年里几乎都在受左银的照顾。为了他出头打架，请他吃饭，给他带课外习题，甚至还帮忙做值日……

而他报答的方式也很简单——带着左银额外增加晚自习时间，帮他摆脱了班级倒数的成绩，名正言顺地融入了A班。

不知过了多久，易曦叶忽然觉得有点饿，他关掉电视问左银：“我下楼买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左银收起手机跑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是晚饭饭点，易曦叶本想随便买个包子打发了，可左银非要请他吃意餐。

关于西餐知识，易曦叶只看过书，并没有亲自实践过，因为这是他几辈子都不敢想的消费生活。

左银一直都是个很随意的人，虽被教导许多规矩，但他不一定会遵守。他有模有样地切了几块牛排后，就放下叉子直接拿筷子夹着吃。易曦叶也不装了，跟着左银一起胡闹。

两人吃完饭，左银又拉着易曦叶去超市采购物资。易曦叶推着购物车跟在左银后面，左银则把各种菜放进车篮里。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易曦叶翻看了一下他挑的菜，发现还挺有水平。

左银有点骄傲：“别的不说，我做出来的饭绝对一流！明天中午我给你送午饭，绝对羡慕死你同事！”

易曦叶：“你以后想当大厨？”

左银：“怎么可能！我以后想参军，最好也能当个司令什么的。”

易曦叶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挺合理。左银母亲那边本就是军人世家，他从小耳濡目染，想进部队也很正常。于是易曦叶诚恳道：“那你一定是个优秀的炊事员。”

左银轻轻在他肩上给了一拳：“胡说些啥呢，厨艺只是我的加分项，以后用来讨对象欢心的！你就没什么理想么？”

易曦叶笑笑：“有啊，我的理想肯定比你的神圣。”

“快说说！”左银显得迫不及待。

易曦叶：“我想当科学家。”

左银长长地“哦”了一声。确实比他的神圣又高级，可是……

“你是认真的吗？”左银揶揄道，“这是我读幼儿园时说过的理想呢。”

“我幼儿园也这么说过。”

“那可信度更低了。”

“难道你不信我能当科学家？”

“不不不，”左银连忙摆手否认，“我是想说，科学家总得有个研究方向啊，不然听起来真的像在喊口号。”

易曦叶：“是生物学。我想当医生。”

左银有些意外：“你的物理和化学是强项，生物并不是最优选吧？”

“我有我的理由。”易曦叶其实早就决定好未来的方向了，“伊万是我的偶像，我希望成为第二个他。”

“伊万？”左银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谁，“哦，是布拉德创始人啊。他确实是一代传奇，人类之光。对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去布拉德？”

易曦叶点头，有些惋惜道：“嗯。据说很难进，需要得到邀请才能参加考试。而且就算被录取了，我可能也付不起学费。”

“没事儿，”左银安慰他，“国内也有好多顶尖的生物研究所，不如你去北京吧！离我家很近，我可以天天见到你！”

易曦叶想象了一下每天都见到左银的画面，不免有些头疼：“那还是饶了我吧，难道你每天都很闲吗？”

“反正肯定要像现在这样，”左银拿着个西红柿在手里抛起又接住，“每天买菜，给你做饭。”

易曦叶觉得哪里不对，但左银的怪心思他一向无法理解，遂没放在心上。他岔开话题道：“你家在北京，为什么不留在北京读书？”

左银把手里那可怜的西红柿放下，脸垮了起来：“当然是为了离我爸远点！外公帮我逃到这儿来，可是……”

“怎么了？”易曦叶第一次发现左银也有苦恼的时候。

“可是我的户口被我爸卡了迁不过来，所以……所以我读完高二，就要转学回北京参加高考了。”

易曦叶无所谓，他认为反正生命中的人都是来了又去，以后留下联系方式，时不时叙叙旧就好。

只是左银，他忽然有些难过。

朝夕相处一年半。

之后呢？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还会有联系吗？

你还会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