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鱼 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说

“真的吗？”易曦叶说，“我不信。”

现在的状况确实无法说服易曦叶。是谁把我强行抓走谈话？这不是发疯是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左银帮他把茶续上，“你只要告诉我真相，我立马放你走。”

“行，我就再信你一次。”易曦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高三后半段在布拉德附属大学总部度过，也就是俄罗斯摩尔曼斯克。给予我帮助的那位老师给我抹去了后面所有行踪，包括我的家人，对此，我感激不尽。”

这不是什么机密，告诉他也无妨。

易曦叶继续道：“十年，我在布拉德从本科读到博士，学成归来到深圳分部工作。结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你抓到家里来，就是这样。”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左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跟你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易曦叶一头雾水。

“就是那幅画和那封信……”

易曦叶总算想起来了，嗤笑一声：“你说那个啊，那是我姐寄给我的。我就说我何时突然多了个女朋友。”

原本这是易曦叶不可揭的伤疤，现在伤口愈合，他已经可以谈笑风生地说出这件事了。

左银：“！！！”

真是荒谬至极！原来我真是小丑！

易曦叶没有关心左银的心路历程，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姐你应该认识，中国画家协会副主席——易向阳。很多展馆都有她的画，很多影视剧服装找她设计。”

“等等。”左银抬手打断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说，你从未谈过恋爱？”

“嗯，怎么了？”易曦叶反问。

“没什么。”左银好不容易忍住了，为自己捏一把汗的同时故作镇定道：“难怪之后我查不到你和你家人的任何信息……你姐的名字我今天才知道，那你弟呢？”

“我弟你应该见过。”易曦叶轻扯嘴角浅笑道，“易上晨。换心案的报案人。”

左银：“……”难怪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与易曦叶有几分相似。

左银道：“那个帮你老师，现在还在布拉德深圳分部么？”

易曦叶不置可否：“关于我的事你尽管问，但……布拉德的事，我无可奉告。”

等等，有些不对劲。

在车上，易曦叶还会挑拣着说布拉德的事，现在怎么提不得了？

左银看向易曦叶，想从他脸上找出点提示。

可是易曦叶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切状若无常。

左银不禁联想到布拉德的体量。

如果仅布拉德的一个老师，就有能力迅速让一个人“消失”，那布拉德的能力恐怕比他预想中的还大。可以逃脱法律制裁，有武装部队……这些都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而易曦叶敢与他见面，就代表其根本不怕被抓。

但现在遮遮掩掩的样子……到底是在怕什么？

左银又给易曦叶沏了一杯茶，易曦叶轻轻推开：“不聊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得走了，工作很忙。”

见易曦叶拉开椅子准备走人，左银连忙道：“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易曦叶婉拒，“我可以回公司解决。事情实在太多了，见谅。”

易曦叶没有撒谎，现在仪器还开着呢，估计下午就会出结果了。

左银不说话，起身走向厨房。他发现易曦叶走到门前，又折返回来。

该死！门被紧急反锁了，只有左银才能打开……

易曦叶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不存在的头痛。

看来这饭他非吃不可了。

左银做了两个菜。他的厨艺比以前更为长进，但易曦叶没心思细细品尝。他三两口吃完，拿纸巾擦擦嘴，起身道：“很好吃，谢谢款待。”

可是左银没有开门的迹象，易曦叶只好双手插兜倚在门边与他僵持着。

“怎么？改变主意要逮捕我？”易曦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十分冷静，“还是说，有问题还没问？”

“最后一个问题。”左银道，“布拉德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易曦叶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左银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前的碗筷。

“它是全世界科研者的天堂，也是你曾经的向往。”左银坐在餐厅，隔着隔断柜与易曦叶说话，“可你是真的向往么？”

易曦叶道：“不关你的事。”

左银没有与他对呛：“你额角的伤疤是上次留下的吧。身上呢？是不是也有伤？如果你的工作就是给自己增添伤痕，那这份工作不做也罢。”

“什么意思？”易曦叶神色一冷。

“你就待在这儿，哪也不许去。”

“……”

易曦叶忍无可忍，冲到左银面前把他从椅子里揪起来：“骗子。”

说完，他反手掐住左银的脖子，腿朝其膝弯踢了过去！

左银不紧不慢地前进一步，竟借力扣住了易曦叶的腰！

这个姿势令脖子上的手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易曦叶迅速撤回手的同时，瞟到了左银的侧脸，竟发现他嘴角上扬，眼带调笑。

透过衬衫可以看到扣在腰上的手臂缠着绷带。易曦叶转眼将撤回的手握拳，手肘猛然发力朝那处袭去。

左银转了个身绕到他后面，令他的袭击扑了空。他顺势扣住易曦叶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死死摁在身前，就这么以后背环抱的姿势，将易曦叶一步一步压至餐桌上。

左银的胸口贴着易曦叶的后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易曦叶紧绷的肌肉和越来越重的抵抗力道。

左银轻声道：“要我教你格斗术么？这样破绽百出的攻击方式可不行。”

易曦叶顺势道：“好啊。要不你跳槽来布拉德吧，我们项目组挺缺人。”

即使过去这么久，左银依旧只用一招就能制服他。上次得以逃跑，完全因为左银耗尽了体力。

“哦？”左银聊天般与他对答，手上力道却不减，“我去能干啥？当保镖么？”

易曦叶身体放松下来，放弃抵抗般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当军官么？布拉德能满足你。”

左银也不再咄咄逼人，松开了怀里的人：“这目标我不靠布拉德也能视实现，只是现在我不想当了。我现在挺好，你不必操心，去睡午觉吧。”

易曦叶做出惋惜状，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胳膊，上了楼。

这一睡，就睡到下午四点。易曦叶下意识地想去摸手机，才突然想起手机在打斗中被左银顺走了。

左银的家很大，装了先进的全屋智能，虽说没有布拉德员工宿舍那么厉害，但基本功能一应俱全。

易曦叶端着水杯进了书房。他将门反锁，随意挑了本小说看了起来。

书房的桌椅背靠落地窗，从这可以看见完整的夕阳。厚重的窗帘里闪过一抹红色的光，易曦叶手指顿了顿，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没过多久，门锁被人从外面扭了一下。那人发现打不开，便轻轻敲门：“来吃晚饭了。”

易曦叶没听见似的，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门外安静下来。没多久，忽然传来一声“滴滴”，房门自动打开了。

左银进来把易曦叶手里的书抽走：“别看了，这书你都看几遍了。”

易曦叶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只有左银一直在聊有的没的。他觉得易曦叶的行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要深究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左银让易曦叶睡自己的卧室，易曦叶便穿着他的睡衣，躺在了他的床上。

左银现在才明白哪里不对劲。

易曦叶太配合了，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是真实的易曦叶，应该早跟他打起来了吧？

左银想软禁易曦叶，只是想逼他离开布拉德。

该不会把人逼疯了吧？

不可能，要好好想想哪里出了问题……

遮掩的态度，配合的演戏……

左银关掉淋浴开关，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浴室排气扇将室内水汽排干净，便自动停止了工作。左银洗漱完毕，上床与易曦叶躺到了一起。

易曦叶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继续看下午没看完的科幻小说。

左银凑过去看一眼，发现他已经快看到大结局了，便说：“后面主角发现了大脑培养基地，打败了外星人，Happy Ending。行了你别看了。”

“等下，我问你个问题，”易曦叶并没有听话地合上书本，“你猜主角怎么知道这些外星人会把大脑取出来，培养完全之后再装回去？”

左银有些意外，没想到易曦叶居然会跟他讨论小说剧情。他说：“主角运气好，发现培养基地了呗。”

易曦叶摇摇头：“主角确实靠运气闯进了培养中心，但他看不懂外星语，而这些外星人的大脑与人类一模一样，他怎么就能断定大脑属于外星人，而不是人类同胞？”

左银一下被问住了。这本小说十多年前就被两人从头到尾读过一遍，那时候只图一个爽字，没有深挖内容。后来左银转学了，这本书也就不见了，直到他来到深圳，才在旧书摊上重新见到它并买了下来。

“唔……”左银想了想，说道，“可能是bug吧，或许作者也没想那么多。”

易曦叶挑眉道：“我倒是觉得主角应该看到了什么。”

“不管他看到什么，你现在都该睡觉了。”左银把书收走放到床头柜上，将易曦叶按进被窝里，最后将屋子调成睡眠模式。

睡眠模式的卧室自动熄了灯，拉上窗帘，调整室内的温度与湿度。

易曦叶闭眼躺了一会儿，差点睡着的他被左银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了。

左银以为他睡着了，便肆无忌惮地将胳膊一横，像抱抱枕似的将他整个抱住。

“热死了。”

易曦叶冷不丁地开口说话，把左银吓了个激灵。可他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反而将易曦叶抱得更紧：“免得你又跑了。”

左银的语气很不对劲。

易曦叶希望是自己感觉出了错，但身上不老实的手告诉他并没有。

左银见易曦叶居然一动不动，跟默许似的，内心居然有些激动。他的手往更深处探去。谁知刚要抵达目标点，却被易曦叶用力抓住。

左银用力闭了闭眼，克制住邪念，悻悻地缩回手。

不行，这样的错我可不能再犯第二次。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别整的跟小孩儿似的。

就在他自我反思时，易曦叶突然抓住他刚抽回去的手。

幸福来得太突然，左银一下搞不清楚状况了。

这什么意思？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左银想象的那样发展。易曦叶展开他的手掌，拇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地写着字，他每一笔落下速度很慢，以确保左银能读懂——

“有、人、在、看。”

被子如同天然屏障，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

左银看向易曦叶，他的眼睛如黑夜中的死海，寂静又空荡。

回避的话题，虚假的演戏……一切都说的通了！

左银感到心脏跳得剧烈，翻来覆去躺不住。他想要起身时，又立马被易曦叶按了回去：“别乱滚，快睡觉。”

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左银心下了然，妥协地老实睡去。

他其实睡眠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惊醒。所以后半夜，他能清楚感觉到易曦叶下了床，开门。

左银等了会儿，发现易曦叶还没回来，心中一沉，果断起身出去找人。

他打开走廊灯环顾四周，卧室书房洗手间全部大门紧闭。他率先打开最近的次卧门，里面无异常。往前走，进入洗手间。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关紧，正滴着水。

“易曦叶，外面挺冷，小心感冒了。”左银嘴上温柔关切地说，脚上却狠狠地踢开了书房大门。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好在左银反应敏捷，弯腰躲了过去。他顺势抬肘向后袭去，而那人也有两下子，侧头躲过了袭击。

书房没有拉窗帘，些许微光照入，让左银看清了入侵者。他带着医用口罩，耳中有个小型耳机，耳机的指示灯是暗红色亮光。

左银的观察时间只有零点一秒。就在他要继续攻击时，耳边似有风声呼来。左银抬手挡过那一掌，并反手握住对方手腕往前一推，将两人推至一团。

书房中央的大椅子里卧着一个人。此人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身后的打斗并不存在。

带口罩的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阻止左银朝椅子里的那人移动。左银烦躁起来，下手开始加重。可与他缠斗的两人身手不凡，加之手臂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才两招就有些落了下风。

左银眼里的狠狞一闪而过，就在他举起右拳准备给予一击时，手腕被人抓住，扣上了冰冷的金属环。

易曦叶不知何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左银背后出现，将其用手铐锁在书架上。

“你……！”左银将手铐扯得哐当作响，目眦欲裂地瞪着易曦叶。他喘着粗气，咒骂的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你本应该好好睡觉。”易曦叶将书房的灯打开，把打斗中掉落的书籍捡起归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房。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左银卸下身上的所有力气，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手铐顺着柱子滑下，咔嗒一声卡在连接处。他看着带口罩的人恭敬地守在门边，等待易曦叶离开。

将最后一本书籍归位，易曦叶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将手里的钥匙放在门口的扫地机器人身上。明早七点它会自己出来打扫房间，顺带递个钥匙。

这是左银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手铐，已经很久没用了，要不是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上，他都要忘了这玩意儿。

左银自嘲般笑了一声，靠着书架闭上眼睛。

易曦叶他们从容不迫地从大门出去。上了紧急锁的大门自动为他们打开，待他们驾车离去后，大门自动落锁，一切又恢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