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尴尬至极,司机赶忙将车停在路边,把宋知寒从后备箱里放出来。
事发突然,冰舞赶紧和冬冬打了个电话。
恰好那边也因为宋知寒的消失急得团团转。
冰舞点着宋知寒的鼻子教训道:“你这个皮猴,知不知道你家里人多担心你,长本事了?不打招呼就随便跑出来,你知不知道这车到哪,半路走丢了怎么办!”
把他批的跟个孙子似的。
“不知道去哪。”宋知寒盘坐在地上,认错态度诚恳,“但我知道你在车上!”
后半句让冰舞不知所措。
他继续:“如果我跟你走,能上赛场,爷爷会很开心吧。”
冰舞被他的单纯惊到了,有点心动,但顾虑未消:“那你爷爷没人照顾怎么办?”
没有直接拒绝,宋知寒见状赶忙接话:“昨天爷爷和你聊完后就拽着我说一定要走出雪山参加比赛,不然他就不吃饭了!还说村里好心人多,他硬朗着呢。”
说罢直接抢过手机给冬冬拨了回去。
礼貌没学会,智能通讯设备居然上手就通。
一顿几里哇啦的输出后,他转身对冰舞鬼笑,指着手机听筒:“冬冬姐也同意了。”
说他能吧,明明当面说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在这憋大招。说他不能吧,居然能为这事在后备箱里躲到现在。
凌冰舞一时哭笑不得,直接摆起了架子:“咳,那得看你表现。”
没成想他直接抱着凌冰舞的大腿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很划算的,只要有饭吃就行!”
woc直接推销起自己来了?
“先上车再说。”
“不行!你先答应!”
“行我同意了。”
这个小阎王有点难搞。
把他安顿在后座,冰舞随即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随着发动机突突的声响,一撮撮黑烟从车尾钢管里冒出,只留下雪地里的两道轮胎压痕。
出了雪林后,手机上惨不忍睹信号窗终于断断续续地亮起了第一格。微信聊天框开始闪烁一个个小红点,最后变成“99 ”。
凌冰舞开始清理这些天遗留的“消息作业”。
有云朔发来的,宋茴发来的,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群消息。一时间分不清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
几个小时后,她总算把消息看的差不多,事情比她想象的还糟糕。
自从罗绪加入飙林之后,原本承诺跟凌云合作的赞助商纷纷倒戈,现在资金链出现断裂,连设备和场地都快租不起了。
都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人罢了。
更恶心的是飙林还耀武扬威的要低价收购凌云,纯纯羞辱人。
云朔是当初和冰舞一起创办凌云的合伙人,冰舞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他苦苦支撑,为了谈赞助喝酒喝到胃吐血。
冰舞给云朔发了微信:【辛苦你了,我还有半天就能回去】
那头秒回。
云朔:【你可算出现了,再不出声我都要报警了,一个女孩子在雪山失联了多吓人。】
冰舞:【抱歉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过这次捡到宝了!我找到了一个天才滑雪手。】
刚把夸赞的话打上去,后座的小阎王就醒了,闹腾不停,狼叫狗叫此起彼伏。
冰舞本就心烦,头都快炸了,愤愤地喊了声:“宋知寒,你快给我安分点!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这才消停,压根经不起夸。
车吭哧吭哧地到了机场,冰舞被颠晕得七荤八素,晃荡着下了车。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男子在大厅门口等她,是云朔。
“你要不要找个厕所先吐会儿?”云朔看出她的异样,随即歪头朝后面张望,“不是说捡回来一个天才吗,这不得让我这个教练开开眼界?”
冰舞点头,心里暗笑,虽然神志迷离但吐字还算清晰:“搁后面呢,你不怕他大闹天宫就成。”
云朔压根不当一回事,认为自己啥样子的运动员没见过,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拉开车门:“都说是人了,又不是……”
开门瞬间,宋知寒如恶狗扑食般窜出上半身,面目狰狞地做了个鬼脸,云朔飞快关门给他按回去。
完,还真不是个东西。
云朔偷摸摸地敲了敲车前的窗户:“师傅,您这可以送货上门吗?”
一个不注意,宋知寒就从另一边车门溜出去,第一次看到大机场跟见着航母似的,空旷的机场大厅听取哇声一片。
他个子高高的,内心却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那个不能碰!”
宋知寒被鱼缸里养的红鹦鹉吸引得入神,隔着玻璃捣鼓还不过瘾,伸手就要从上面敞口往水里摸,被工作人员逮了个正着。
可怜云朔在后面伺候熊孩子一样擦屁股。
其他候机乘客指指点点,一些西装革履往商务机舱走的人更是毫不避嫌地PUA起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弱智或者神经病,过分的甚至要求把他“特别看守”起来。
正从洗手间出来吐得虚弱的冰舞看到这一幕顿时感到不妙,好在宋知寒在那撒野应该没听到旁边更难听的话。
这孩子从小长在山里,怎么晓得人心险恶和经受住被恶语相向。
她火速掏出手机,把三张票改成了头等舱。
飞到半路,云朔偷偷地问冰舞:“你这个祖宗靠不靠谱?”
喝了点香槟的冰舞微醉着笑意:“姐这眼光!还有谁?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世界冠军!干了!”然后又让空姐给自己满上一杯。
云朔看的将信将疑,又回头看了一眼把各种形状的酒杯摆成一排一样喝一口的宋知寒,内心吐槽。
果然啥样子的经纪人就有啥样子的队员。
他咳嗽了两声:“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正好落地后旁边有个新建的滑雪场。”
“成!”
-
飞机降落在滨城,气温明显比雪山高得多,宋知寒连续脱了两件,巴不得扇个扇子。
冰舞的醉意来时猛消时快,到了滑雪场,有点后悔刚刚在飞机上的自大。
松林滑雪场的晨雾还未散尽,冰舞站在雪具大厅的落地窗前,看着云朔在视察场地,冻得通红的指尖在碳纤维雪板上打滑。
宋知寒脚上破旧的雪鞋在专业装备堆里显得格外扎眼。
“凌云这是落魄到吃不起饭了,开始捡垃圾了?”江茹正准备带自己的队员结束训练,他们所有人都踩着最新款Atomic雪板。
打量着宋知寒膝盖处发白的旧滑雪裤,她轻蔑地笑出声:“这条赛道之前可摔碎过三个职业选手的髋骨。”
冰舞气得乳腺堵塞,气愤地怼回去:“呦,江阿姨这是到更年期了还是失恋了?莫不是看上我新带来的小孩了,那你可真是肚子饿了啥都能吃得下。”
这把江茹急得口吐芬芳,倒真像个市井泼妇。
“那么老一个人,现在训练等到了赛场骨头都散架了吧!云教练,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在凌云那棵朽木上吊死了!”
江茹是飙林的经纪人,一直对加入飙林的罗绪心思不纯,只可惜罗绪对她最多也只有利用。毕竟谁会放着金主爸爸不要跑去傍路边的野花呢。
冰舞本想见好就收不继续掰扯,一听到江茹把云朔也羞辱一番,顿时想把手中的雪具袋扔到她脸上,被云朔制止了。转头把自己那副二手Atomic Redster S9递给宋知寒,这可比她当掉的项链还贵。
“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问。
“还有一位就到了。”云朔直接替宋知寒回答。
“很好,让他们开开眼界。”
江茹一行人还没走,等着一会看对方笑话;冰舞则在等着啪啪打江茹的脸。
起滑台闸门开启的瞬间,宋知寒才算得上第一次直面比赛时的高山滑降。
与野雪道截然不同,这里的冰状雪面干净得让他感到不自然。
板与雪面摩擦出刀刮玻璃的锐响。
第一次上标准的72%坡度。
内心隐隐的不适加上外围观众席的聒噪,初始落差就足以把他的五脏六腑狠狠按向脊椎。
滑雪,只要分心就很难不出事。
他进行得还算顺利,只是别扭。
但当计时器显示时速突破110公里时,宋知寒在第三个S弯尝到了血腥味。
——牙齿咬破的腮肉混着防风镜结的冰碴,在喉头凝成铁锈味的冰沙。
“外倾幅度不够!”
云朔的吼声从对讲机里炸开。
那个时候宋知寒正冲向最危险的“断龙脊”三连发卡弯。
右刃切雪角度偏差2度,一不留神雪板在第四个弯道突然弹起。
砰的一声。
他整个人像失控的子弹撞向防护网。
观众席已经有人捂住了双眼,不忍直视。
冰舞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惊呼声中,最为猖獗的还是幸灾乐祸的飙林一行人,江茹挑衅的冷笑格外清晰。
“早说过野路子过不了门旗。”
“要不要借你我的护臀?”
“就这样还有脸上场?”
……
一时间凌云成了场内的笑资。
宋知寒揉着后背,铁打的他根本不怕摔,但难掩脸上的沮丧。
高傲的雪狼心有不甘。
听见冰舞正在和赛道组争执。
她扯开羽绒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国家队训练服,指尖戳在赛道图纸上的力道几乎要捅破纸张:
“你们把15号弯缓冲带缩短了四米!”
飙林还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趁机拍个视频发到微博上让全世界共同吐口水。
但是。
仅过了十几分钟,宋知寒便再次站上起滑台。
这次他牢记云朔在冰面上做的荧光标记。
——那些蜿蜒的绿色箭头不是常规走线,而是贴着每个弯道极限内径的死亡切线。
也稍稍收敛了自己的浮气。
“记住,滑降不是比谁刹车踩得深。”冰舞帮他收紧靴扣和领口,用那纤细又粉嫩的指尖拨了拨散落在帽外的碎发。
“是比谁敢在坠落前多飞一秒。”
随后画风一转,她直接用两手掌心托着宋知寒的脸蛋捏了起来:“小脸冻得通红呦,等我们滑完就去吃饭,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们迟早都会为今天的无知付出代价。”
宋知寒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沮丧变成了诧异。
这是把他当弟弟还是儿子对待。
第二次出发的轰鸣声惊醒了观景台的夜鸮。
时速已经达到130公里。
宋知寒即将下压进15号弯,雪板刃与冰面擦出蓝紫色的火花。
又到了之前失败过的“断龙脊”。
台下除了冰舞和云朔,其他人已经在等他的二连摔。
然而下一秒。
70度倾角。
教科书级的Carving Turn。
完美!
江茹手中的热可可直接泼在了防寒毯上。
——这个角度本该让任何职业选手侧翻,但宋知寒的板尾竟精准扫掉了三面门旗而不碰倒旗杆。
终点区电子屏炸开的绿色数字让急救员忘了合上氧气面罩:
2分11秒37。
比建场以来的赛道纪录快了整整四秒。
观众台瞬时掌声雷鸣,人声鼎沸。
站队哪边,对于看热闹的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只看结果。
云朔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乐呵好一阵子才回过神看向冰舞:“你上哪弄来的国家队训练服?”
冰舞抿嘴笑:“卿辰哥送的,这时候气势不能输!赛道组的人认这件衣服可比认我准。”
云朔惊掉下巴,慢慢地给她升起一个大拇指。
高!不愧是你。
宋知寒这场完美的表演,打响了凌云绝地反击的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