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云卷,天水共色。
日头渐渐远行,暮将垂沉,荒海边缘,院幽竹深。
院中大早停落车架,数人进出频繁,分工有序,将面无血色的女子安置其中。
车无轮骨,平地空悬,前沿所系绳索另一头栓着两只憨态可掬的灵兽,不停将足下沙土刨出坑洞,又再行压平,当作无聊时的消遣。
车外围了数名佩剑神使,肃然而立,神情谨慎。若谁人此刻靠近车架,必先挨上一出眼刀。
待里外清点的人关好屋门,近侍上前通禀:“神司,一切安排妥当,待您下令,随时可以回程。”
叮——
一声脆响,林观鹊手镯磕在杯沿,话将出口,一时打住,随动作停顿。
“你们先启程吧。”林观鹊眼目侧倾几分,余光带过竹丛,“借人家地盘叨扰许久,我去同小妖王道个别。”
“是!神司!”近侍抱拳应答,在队伍最前吆喝:“护掌梦使回程!”
“是!”
随两灵兽后足一蹬,一行仰冲,在越过房檐之时穿过透明屏障,于下一瞬销声匿迹。
夕晕尚浓,穿袖的风还带有日照余温。
林观鹊在院中小踱几步,并无离开此处的打算。
少顷,她视线忽而由随意之态奔向一处,透过交错竹杆的缝隙,准确地捕捉到一抹来不及躲避的神采,她唇瓣延向两侧,语态悠悠:
“今日没有风雷神在,小妖王怎得还躲着不出来?”
伴随一阵足塌枯叶的窸窣声,等待较量中的胜出者绕竹而出,三两步跑到林观鹊跟前来,又觉太近,回收一步。
“什么时候发现我来的?”
“吭...”林观鹊低笑一声,添上些看傻瓜的神情,某人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不需刻意感知都能察觉。
今日是先前就说好回神殿的日子,不知徐扬言不送,倒是悄悄躲起来看她。
她视线上行,一眼瞧见不知徐挽发用了她日前送出的宝石簪,林观鹊笑容不浅,心情甚佳:
“说不好什么时候,只觉吹来的风比往日舒服了些,就猜是你来了。”
等在林间的风应知被点名字,奔来院落,迎合这一出回答。
日落余晖穿透不知徐发间唯一的艳色,折出红晕,又在林观鹊眼前折返,跑上不知徐的两颊。
不知徐半侧身,无视自身心脉敲打,又生控诉:“旧时我就是被你这张嘴给蒙蔽,如今这些话我可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林观鹊抬腕,指腹压在不知徐牵高的唇角,眉眼更显弧度,承接日光,“不妨再想想...旧时到底是谁骗谁?”
“你...”刚脱口一字,不知徐又没了气焰,避开林观鹊的动作说:“总不都是我在受气。”
自打相遇后,林观鹊几时有放过她?
触碰的手被躲避,林观鹊手臂环住两脚不动的人,眼瞧屋顶正迎天色,便携不知徐向高处纵身。
清风扫过耳廓,跟随两人落在屋顶横梁,林观鹊拍拍人后腰,示意不知徐与她同坐。
“我是空有口舌,比不上你牙尖嘴利。”林观鹊玩笑来说。
先前那一口咬下去差点咬断她筋脉,她脖子现今还有暗痛,这会一回想,不禁抽疼。
“你总是有话说...”不知徐拂衣而坐,和林观鹊之间的空当还能塞入一人。
“那你呢。”林观鹊挪近一些,问:“我今日要回程,你对我可有话说?”
“我对你...对你那当然是无话可说...”不知徐鼓着气,愈发不想搭理人。
每次她有话讲,都要被林观鹊堵住,让她说什么?她才不说。
正当不知徐歪着头,就被一掌按到肩上去,林观鹊一手牵着不知徐,一手将人环抱住。
随一声叹息,话中也显空落:“长缺叶不知什么时候能醒,神殿多事,我应很难再有空闲来看你。”
哪怕入梦寻人,也要等闲暇的机会。
落日将下不下,不知徐在光晕余温里晒得舒服,伸直后爪,没了逃离之想,懒散靠在林观鹊身上,
“神司日理万机,何必往我这小庙跑得勤快?”
小庙...林观鹊贴在不知徐头侧,“庙可不小,妖风也要吹大了。”
不知徐别来一眼,语气落下几度:“你这到底是夸是损?”
“是放心不下。”林观鹊说着。
不知徐两眼一转,“你是担心异族一众来我妖族闹事?”
“不。”林观鹊微摇头,气息扑开不知徐的鬓发,“若是那样倒还好说,毕竟他们一动我就会来。”
就怕异族未生事,先有旁的动静,而她只能做安静的上位者,隔岸观火。
“你担心是在旁的族部?”不知徐一听便晓深意,闲着的手掌去拍打林观鹊的臂膀,央人安心:
“倘若不是异族针对,我反而无惧。这才没几日,各族在我妖族内的眼线都被我摸清底细,如今外患更甚,反而使动摇不定的人齐心,妖族根基未倒,总会重回盛时,不会被那些试图压迫的人打压下去。”
异族所擅非她可抵挡变更,但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有迎面相抵的胆量。
林观鹊还没说下句,不知徐从她肩上正起脑袋,抢在前边反问:“你不信我能对付?”
“怎会。”林观鹊迎向不知徐的目色,仿若她有别的答案,就会被踹下房顶,“我自然信你,但相信与忧心并非对立,信你能作砥柱,也会怕你受伤。”
她从未怀疑过不知徐的才能,若无她存在,不知徐亦成事之才,只是从私心来论,她希望其少伤少痛,少麻烦少碰壁罢了。
若要忘大些说,她舍不得看不知徐受苦。
“受伤?”不知徐嗤笑一声,傲气随至:“谁敢骑在老虎头上作威作福?看我不咬断他的脖子。”
不知徐现今满脑子都是梦里咬林观鹊那一刻,别提有多威风。神司都被她拿住,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一口一个的事。
“哈哈...”林观鹊不觉间笑出声,指节刮上不知徐高挺的鼻梁,顺着人说:“是~谁都不敢欺负你。”
借由这话,林观鹊又问着新问题:“那若伤得是我,你会不会很着急?”
“你伤了...”不知徐满心排斥,不愿深入去想,提及此事她脑中就有画面浮现。
昔日还在人间隐居时,她曾做过一个林观鹊被刺穿心肺的梦境,消散在她怀中的那一刻她觉天塌地崩,无话可形容,偶有回想,都要拼命摇头将画面甩出。
越不深入去想,越好作答:“要是连你都伤了,我更没办法对付人家,瞅着你倒地我自然着急,指定跑得比谁都快。”
这林观鹊堂堂天神都要吃亏的人,她如何能对付,不撒腿跑等着挨揍吗......
边说跑,又重新靠回林观鹊肩上,林观鹊心中暗喜,只会反着听不知徐说话,搁在人腰边的手拿上些,搭入发丝间。
“四条腿跑得确实快。”林观鹊不禁调笑。
瞧着不知徐慵懒无力的半瘫姿势,林观鹊莫名想起先前养猫的日子,属实回味无穷,“说来,好久没瞧你小小一只的模样了。”
怀中人由软和转为僵化,一动不敢动,被握住的小手慢慢退出林观鹊的指缝,小心问着:“你这人...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好好一个人看不惯,偏生去想兽态的样子,按林观鹊和墨水一般的心思去想,细思极恐......
“想什么坏呢?”林观鹊低头去瞧,正对上不知徐复杂难喻的神色,猜到这小脑瓜又在趟浑水,林观鹊才说出本意:“我是最近脖颈不适,缺个枕头。”
此话真不假,过了那段日子,她已经找不见比不知徐更舒服的枕头了。
“林观鹊!你又戏弄我?!”
“哈哈哈...”林观鹊被推向一边,却笑到咧开唇瓣。
不知徐恼羞成怒的模样是她最爱得见,越张牙舞爪,越惹她喜欢。
数日来,林观鹊还是头一回笑成这般,带着冲破覆冰的新意,惹不知徐眼前发亮,去瞧新颜,忘了掌控双手推打的力道。
随着推动,林观鹊顺势下卧,抓带不知徐失重倒向这方,待人摔在她身上,而后在房檐调转方位,挡住附着在不知徐眼中将隐的夕阳。
翻卷之举,将不知徐全然禁锢,林观鹊尚保有一段距离,眼尾的温度攀升,一如日落西山后天尾滚烫的云色,
“小妖王要想切磋,只能等下次了。”
在不知徐闪烁的眸光间,她压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虽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撑起身说:
“我真得走了,阿徐...可想跟我回去看看婉沉?婉沉看到长缺叶和清怀伤了,指不定要哭闹呢。”
又拿孩子说事...不知徐抿住唇,心里闷哼,她起身的速度比林观鹊还要快些,才不入套:
“有银水在,我自当放心,神殿高耸入云,远离尘嚣,我这人凡尘气太重,以后都不会去了。”
妖族才是她最该待的地方,既然各有要事,何必凑合,她可不能叫林观鹊事事如愿,想当初说没就没,心里还是不起劲,如今她好歹还给人留了个方位,也不算太冷落人。
“阿徐可要想我。”林观鹊总不忘提醒。
“哼......”不知徐唇边抑着因方才亲近之举而生出的笑意,眼中被她堆满了从容,她自行飞身而下,在地面背身向林观鹊平静挥手,高声阔步而去:
“神司自行回程吧,我就不送了。”
敲窗吃了闭门羹,林观鹊未露不快,反倒心情愉悦。
天色下暗,瞧人不回头钻入竹林,林观鹊也无暇多留,她自背影收回视线,拂袖之态不算淡然,索性仰首向上,平静心腔,将足下离瓦,向云霄拔去。
金光瞬入云层,融于林间的青影在移动间缓了半刻,再提起的步子较先前快上数倍,还添上一出叨叨声:
“不想不想,谁有功夫想。”
不知徐:长缺叶,你知道你给我造的那个梦为我留下多大阴影吗呜呜
长缺叶:打我挨过了,你不能怪我。
不知徐:嗷嗷!!
林观鹊:养只可爱猫猫,经常不给摸,时常逗她取乐,猫猫一恼羞成怒,就自己扑上来了,该怎么形容这种快乐。
不知徐:你最好不是在说我。
林观鹊:我确实没有点名道姓哦~
【碎碎念】:昨天出去复诊,说还要再吃一个月药呜呜,晚上在修改被打回的论文初稿,所以来不及更新,今天早起才有空开写。呜呜我这么爱吃辣的人已经喝中药一个月不能吃辣了,告诉我还要再喝一个月呜呜呜崩溃了。
感谢收藏阅读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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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林观鹊,你又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