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因为下午要开庭,贺尘在沈南星睡了之后,回房间睡了个囫囵觉。
醒来倒也没有熬大夜的困倦,反而精神很好,仿佛十连三金的光芒还笼罩着他。
芳姨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来了,她今天比较空,下午四点多才需要去别家上工,所以就过来陪陪沈南星。
她不放心这两个男孩子,老觉得他们没法把自己照顾好。
尤其一个生病,一个看着就不靠谱。
贺尘叼着早午饭的煎饼,在芳姨面前晃了三个来回后,芳姨总算开了口:“小伙子,有事吗?”
贺尘咽下煎饼,“我下午要出去一次,回来会带沈南星去挂水。”
言下之意让芳姨放着不用管。
芳姨盯着他,那眼神说不上来是惊讶多点,还是探究多点。
贺尘被看得抖了抖肩,“怎、怎么了?”
芳姨回神:“哦,没事,姨今天下午才上工,能带南星去的。”
“不麻烦你了。”
贺尘:“……”为什么这一老一小都要拒绝他???
但想想,自己确实和沈南星不算亲近,又没什么关系。在芳姨眼里他不过就是个临时租客,哪里知道他和沈南星十连三金的革命友谊。
算了,没什么好气的。
劝是这么劝自己的,但缓了那么几十秒,贺尘还是咽不下那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芳姨小退半步以为他会暴起的担忧眼神中,非常平静地留下一句,“我、带他、去。”
“您、忙、您、的。”
出门前,沈南星划着轮椅出来了。
他身上酸软,划轮椅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艰难,上半身前倾着,仿佛这样才能带动手臂使劲。
“贺尘,你要走了吗?”他问。
贺尘正在换鞋,“嗯。有事?”
沈南星伸出蜷缩的手晃了晃,贺尘伸过手去,沈南星松开指节,一颗糖准确掉入他的掌心。
“祝你顺利。”
贺尘捏着糖,咽着喉咙,莫名有种被送考的紧张感。
“放心。”他说完又叮嘱,“别忘了我说过的。”
贺尘走后,芳姨拿着拖把站在沈南星身边,迷惑地问:“这小伙子吃错什么药了?”
以前没觉得他对沈南星这么好。
沈南星温和笑笑,“可能,是看我太弱了。”
“又瞎讲。”芳姨嗔了一句,“真不要姨带你去?”
沈南星看着门的方向,无奈地摇头说:“就不麻烦姨了,我等贺尘回来。”
否则他该生气了。
-
开庭进行得很顺利,毕竟贺尘当时备份了自己所有的工作数据。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有底气,早早就在盘算自己拿到钱后,要换地方租。
数据就是这点好,没有似是而非的回答。
所以结果毫无意外,判公司补发贺尘两个月的工资,外加赔偿金。
赔偿金算下来一共三万多,对之前的贺尘而言可能是笔不小的钱,现在却也没那么举足轻重了,毕竟他的直播慢慢好了起来。
虽然没赚很多,但刨去日常开销,倒还有不少盈余,所以上个月底,他把后面三个月的房租一并转给了沈南星。
开完庭出来,空气都清新。
贺尘心情很好,群里也在为他庆祝。他嚼着沈南星给的糖,路过甜品店,又折回去买了一块蛋糕,要带给沈南星。
他排在几个女生后面结账,刚好听见她们在吐槽另一个女生。
“都学会给别人买蛋糕了,还说不喜欢人家啊?”
“买、买蛋糕就、就喜欢了吗?”那女生红着脸娇羞地狡辩道。
“好好好,只是朋友。但你咋不给我们买?”
“就是。前两天还在群里跟我们炫耀他给你抽卡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那个骄傲劲,嘶——别太爱了姐妹。”
“我、我没有。”
“你就嘴硬吧你~”
出了甜品店,贺尘黑着脸,咬着牙关——艹,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人点了?
掏出手机,在那永远99 的群聊里找到凌晨的聊天记录,几秒后便没眼看地把手机塞回了裤兜。
好像是踏马的有点欠。
但昨天那个气氛吧,那个十连三金……属实容易把人的情绪带起来。这怪不了他吧?
至于喜欢什么的,他始终认为自己不是gay。
应该……大概……也许……
就算要细究,顶多、顶多性取向可能没那么明确罢了。毕竟他没谈过,男的女的都没谈过。
他没那根筋,也没那个时间。
光是在这千疮百孔的命运里活着就已经挺消耗人的了,他没想过再拉一个人来共赏他的狼藉。
何况女孩娇嫩,容易哭,大部分也比较粘人,他这人没耐心,哄人、宠人一样不会。
脾气又差,性格还糟。
得了,还是别去嚯嚯别人了。
贺尘提着袋子在楼下抽了根烟才上楼,现在刚过五点,吃晚饭太早了,他准备先让沈南星垫垫肚子,然后带他去挂水。
沈南星要挂三瓶水,两个半小时上下,挂完水出来再吃晚饭。
他晚上得直播,鸽了一天,今天无论如何得播个几小时,打几个号。否则到后面可能会来不及。
试炼半个月更新一回,时间紧任务重。
人懒不得。
“沈南星,我回……”话音卡在喉口,刚才的盘算在脑子里轰然坍塌。
蛋糕店的手提袋被贺尘捏得变形,他盯着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人,眼底戾气瞬间吞没了眼睛里的光。
“贺、连、正!”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往外吐着字眼。
每个字音急速地下坠。
沈南星被他突然的暴戾情绪弄得心惊,无力的手指握着轮椅扶手,心脏砰砰砰地跳。在贺尘看过来的那一瞬,他有一种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刺骨感。
“贺、贺尘……”
贺连正看过来,对贺尘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
贺连正这人,光看外表看不出来这人有多烂,他长得斯文,即便身上穿着斑驳的廉价羽绒服,显得落魄,却教人觉得他一定是家道中落,被迫沦落至此。
而不会相信他是从骨子里就烂透了的腌臜玩意儿。
“贺尘,你回来了啊。”贺连正含着痰音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把点燃引线的火。
让贺尘一下炸开。
他扔掉手里的东西,三两步过来,想把沈南星拉开。但沈南星轮椅锁着,贺尘没拉动。
他没有任何停顿地一把将沈南星抱起,直接送回了房。
沈南星适应不了体位变化,手指绞了绞,眼前黑了一瞬。他紧张地抿着唇,又做错事一般地从难受的劲头里挤出话音,“贺尘,对不起,我……”
贺尘把他放到床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他关门的声音很重,沈南星的心脏便跟着“哐”地砸了下。
沈南星抓着床边的护栏,躺在床上粗重的喘气,脸色白了一个度。
神经痛,不知因何而起的神经痛,不讲道理地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甚至熬不住痛地闷哼出来。
他耳边有很多声音,来自门外。
有贺连正的叫嚣,“狗娘养的东西,放开你老子我!”
“贱人养的贱种!你不得好死你!就不该生你出来!”
“救命啊!儿子杀老子啦!来人救救我啊!”
然后是各种碰撞的声音,那种声音仿佛反射在了他的身上,所有的骨头都被桌腿碾碎。
沈南星额上冒出冷汗,沿着他清瘦的下颌滴落下来,他濡湿的睫毛颤得很厉害,人也痛得有些恍惚。
神经痛是不讲道理的。
但他可以吃药,在手还没有被疼痛禁锢的时候,他可以翻找出药。
他却没有。
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半个小时前,贺连正来敲门,男人脸上挂着非常和蔼的笑,对他说:“你好,贺尘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是贺尘的爸爸。”
“我可以进去等他吗?外面挺冷的。”
坐下后,贺连正也一直伪装着那副斯文的模样,跟沈南星聊起天来。他说了一点贺尘的事,说贺尘的母亲抛弃他们,他从小一个人把贺尘拉扯大。
他现在因为身体不好,丧失了劳动力,没有收入。
其实他也不想来麻烦贺尘,但他实在很困难,已经没钱吃饭了。
又问沈南星和贺尘是什么关系,特别关心贺尘似地,向沈南星旁敲侧击贺尘最近的生活,收入等等。
但这毕竟是贺尘的私事,沈南星没有透露太多。
贺连正微笑着说没事,然后这个男人便显得很局促,搓着手,苦笑着垂着头说,“其实挺丢脸的。作为父亲还要来向儿子要钱。如果……如果有什么办法能不麻烦他就好了。”
沈南星听懂了。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贺尘回来了。
接着便是兵荒马乱。
如今终于安静了,沈南星却越发的难受。他弓着上半身,蜷缩着,在剧痛里苟延残喘,想的却是贺尘怎么样了。
他们肯定动手了,那贺尘会不会受伤?
贺尘会不会怪他?
“贺尘……”
贺尘卡着贺连正的脖子,将他一路拖下楼。他脸上、脖子上被贺连正抓了好几道血口子,正在冒血珠子。
贺连正则被他勒得翻起白眼,沙哑的叫喊回荡在整个楼道里,之后逐渐没了声,只剩下竭力地喘息。
出气多进气少。
贺尘一路将他从小区后门拖走,扔进一旁的建筑垃圾堆里。
贺连正被摔得七荤八素,他顾不上痛,拼命呼吸来缓解窒息感。
贺尘却不给他时间,揪着他的衣领,再一次卡主了他的喉咙。
贺连正浑浊的瞳孔巨颤,“你……”
贺尘大概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不能算个人,尤其笑起来时,面肌抽动的模样更是骇人,“贺连正,你再敢找上门,我杀了你。”
贺连正笑得如同破锣,嗓子哑得只剩一点劈叉的气声,“你敢吗?我死了,你也要坐牢。”
贺尘阴冷地看着他,冷笑:“你觉得我敢吗?”
贺连正笑容僵住了,随即他又笑,“什么样的老子,出什么样的种。贺尘,你和我一样的。”
贺尘不否认。
在暴力里成长起来的他,骨子里也留着暴力的血。
但他懂得克制。
只有面对贺连正的时候,那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天性才会被激出来。肆无忌惮地席卷而过。
“所以你最好别惹我。”贺尘给了贺连正两脚,踹得贺连正叽哩哇啦,“也别打那人的主意。”
“你要是敢碰他一下。”贺尘没把话说完,但贺连正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看死人的冷漠感。
小时候,他虐打贺尘的时候,贺尘就是这种眼神。
他很不喜欢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甚至有一次想要把贺尘戳瞎了。
但他又害怕坐牢,故而放弃。
这种眼神,可真够讨厌的。
而那个任他虐待的小男孩,长成了能将他扑咬而亡的恶狗。
真操!
贺尘回到楼上,他没有进沈南星的房间,而是在阳台抽烟,滤嘴上有血迹,是他牙关咬得太紧,从牙龈里渗出的血。
他手也在抖。
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这种战栗才从身体里褪去。他随即灭了烟,起身收拾起狼藉的客厅,又去洗了澡。
洗了很久。
出来感觉自己冷静了,才去找手机。
二十分钟前,沈南星给他发来了消息。
星:贺尘你还好吗?
星:贺尘对不起。
星:贺尘,你回来了吗?
星:贺尘……你回我一条消息吧,好不好?
贺尘没有回,他扔掉手机,静了几秒,走到沈南星的房门前,叩下了门。
我会在手可以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写点儿。努力在月底前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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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