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山早晨上学时,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地想着谢绥发给自己的那条消息,甚至差点迟到了。
谢绥是什么意思?
看他表现......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看他考试考得怎么样?如果英语考得好才让去住?
可成绩公布都是下周的事了,也不是今天就能知道的呀。
陈与山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平时上课不听,一直在外面练体育,考试前临时抱抱佛脚也能抱到及格线往上,正如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说的,以他的成绩考个普通一本不是问题。
只是他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懂谢绥说的话。
或许也不是看不懂,而是不知道怎么理解,理解的对不对。
陈与山在碰到和谢绥有关的事情时,平时的嚣张和叛逆都被藏得严严实实,唯独一条尾巴露在外面,和谢绥在一起时总是不停地摇啊摇。
如果谢绥真的允许自己住在他家呢?
陈与山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个可能性,终于忍不住,在快进考场前给谢绥发了条消息:“老师,今天放学你会不会来接我啊?”
上次和陈与山一起在艺术楼躲课间操的红毛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路过他时特意撞了下他的胳膊:“陈哥,一会儿帮帮忙。”
“不帮。”
陈与山将手机关机,塞回书包里:“再帮你真考不上大学了。”
“哎呀陈哥,你这话说的。”
红毛偷偷瞄了一眼周围,和他勾肩搭背进了考场:“我这脑袋你还不清楚吗?学习就是分分钟的事,现在不才高二下半学期吗?没事的,我高三就好好学了。”
“不行就是不行。”
陈与山的态度十分坚定:“我真不是不想给你抄,这次不行。”
他说完后顿了下,继而声音越来越小:“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考试来着。”
红毛盯着他瞅了半天,忽然乐了,嬉皮笑脸:“陈哥,是不是你那个漂亮的补习机构老师?”
陈与山被他缠得不耐烦,只能糊弄敷衍地点点头:“啊对对对,快去坐着吧,马上发卷子了。”
红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终于舍得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陈与山趴在桌上,水笔不断地在指间飞转,甚至转出了残影。
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直起身,接过前面座位的同学传来的卷子,垂头盯着卷子上的字发呆。
所以,谢绥到底要不要来接他啊?
猜人的心思真麻烦。
***
八中很喜欢把所有考试放在一天集中考完,早上语文数学,下午英语文综,从早上七点考到晚上五点,中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吃饭的时间。
陈与山被一天的考试压得喘不过气,如果在平时早就开骂了,但今天不一样。有谢绥吊在他面前的一根胡萝卜,他觉得自己使使劲,好像还能再拉一圈磨。
考试最磋磨的就是当代高中生的意志,哪怕是活跃如红毛,连考一天下来都好像被搓掉了一层皮,半死不活地拖着两条腿往校门口挪动着。
上次一起在艺术楼躲卫生间抽烟的不良少年也纷纷聚在校门口,互相打招呼后开始分享八二年的绿箭口香糖。
他们中间有人和校外的无业游民熟,很自然地跟几个路过的小混混打了招呼。那几个小混混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晃过来和他们攀谈。
陈与山被烟味熏得烦躁,不住地踮脚瞄校门口的人群,似乎想从人潮汹涌的学生和家长之间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哥们儿今晚想在网吧通宵,”一个无业社会人士说着,抬手搭上红毛的肩,“来不?五排,今晚肯定带你上大师。”
红毛和他们熟,闻言嗤之以鼻:“可拉倒吧,上次和你们打我都要他妈俯冲铂金了,队友选个儿童劫你就拿亚索开演,谁乐意和你一起玩。”
他说完,伸手拽过陈与山:“哥们儿有高手带。”
无业社会人士“哦”了一声,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忘了,陈哥是高手,陈哥这个赛季什么段位了?”
“大师,又是单排打上去的,”红毛说,“牛不牛你陈哥?”
陈与山其实和他们不熟,总觉得学生不良就算了,但和社会人士交往实在不安全。可红毛认识的这几个很少去打架,只是无比痴迷打游戏。陈与山偶然带他们赢了一个下午,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人追着喊“陈哥”。
“陈哥,今天晚上黑闪电走一波不?”社会人士问,“网吧费我出,手痒了,带我们上上分。”
陈与山拧着眉,表情有点凶:“不去了,我等人,晚上有事。”
“等谁?”红毛问。
“等......我哥。”
陈与山随口道:“他说今天有可能会来接我的,我等等他。”
“你哥?谁啊?”
红毛有些惊讶,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起陈与山说的是何方神圣:“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
春末夏初的四月雨水很多,今天下午刚下过雨,现在空气湿漉漉的。陈与山提前季节穿了短袖,这会儿露在外面的皮肤沾了水气,摸起来黏黏糊糊的,不是很舒服。
他再一次踮起脚望向人群,看见了无数个来接学生的家长和放学的学生,但就是看不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是自己想多了。
就算谢绥说“看他表现”,但好像也没明确地许诺过会来接他。
那他是不是期待错了?
陈与山愈发烦躁,连带着身边说话的几人也觉得聒噪,恨不能把他们的嘴都捂住。
“陈哥,我们要去吃饭然后打游戏了,”红毛拍了拍他的肩,“你真不去啊?你哥是不是不来了?”
“不去。”
陈与山压着火气:“他肯定来的。”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一亮。
一个高挑的人影骤然撞进视线之中,边走边停,似乎正在涌出校门的学生中找人。
陈与山跳起来,高高举着手臂,兴奋地向那人喊道:“谢绥!”
谢绥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循着声音望来,看见了陈与山。
红毛被情绪忽然高涨的陈与山吓了一跳:“陈哥怎么了?”
“我哥来了。”
陈与山眼中眉梢都洋溢着兴奋和止不住的喜悦:“我就说他会来接我的。”
他哥?
红毛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
男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可周身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看上去好像不太好相处。
可陈与山却跑过去,硬是将那人拉了过来,给大家介绍道:“这我哥谢绥。”
红毛回过神来,不知道该什么接话,只能硬着头皮道:“哥你好,我……我是陈哥朋友。”
谢绥和他点了下头,却忽地吸了吸鼻子,好看的眉心微蹙,看向陈与山:“你抽烟了?”
陈与山愣了下:“我,我没……”
“不学好。”
谢绥的目光冷冷的,声音听起来就很严格:“谁教你抽烟的?”
陈与山动了动唇,原本是想辩驳的,却没什么勇气开口说出来,只能一脸委屈地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挨训,连脸上的表情都很乖巧,一点也不见平时桀骜不驯的样子。
谢绥冷哼一声,板着脸和其他人道:“我们就先回去了。”
红毛反应过来,赔着笑道:“哎,好嘞哥,哥你慢走。”
陈与山被谢绥押着,连背影都灰溜溜的。红毛看着远去的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他那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陈哥吗?
他陈哥在学校里一直横着走,无论是哪个老师想管他都只能铩羽而归,还从没见陈与山对谁露出过这幅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陈与山不知道狐朋狗友如何在背后震惊,只蔫头耷脑地跟在谢绥身后,半天过去才鼓足勇气:“老师,我没抽烟。”
“跟我又没关系,你不用解释。”
谢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陈与山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老师,我错了,你别生气,”陈与山乖乖认错,“我不该和他们一起玩,对不起。”
谢绥转头看向他:“你马上高三了,你现在……”
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被谢绥生生止住,语气生硬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也不是你家长和班主任,没资格说你。”
“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陈与山小跑着跟在他身边,脸上的笑容极为讨好,挺高的个子非要缩在谢绥身边跟着,像一只扮可爱的大型犬。
谢绥被他讨好了一路,原本不太好的心情莫名被抚慰了,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是我的问题,不该迁怒你。”
“你的问题?”
陈与山警觉,竖起耳朵:“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
谢绥带着人拐进一边的生鲜超市,岔开话题:“晚上你吃什么?我买点菜。”
“老师,到底怎么了?”
陈与山看着他从门口推了一辆购物车,非要问出个因为所以然来,不然他能抓耳挠腮难受半天。
谢绥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前任来找我,我把他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