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谢谆为首的保方烨一派,与关凌颂、卫霖为首的废方烨一派相对而立。
谢谆表示,方烨变成今天这般模样,乃是无辜之人,他手下行为之事不应该上升至方烨身上,还表明方烨也深受其害。
谢谆作为代表表示,方烨这些年为朝廷兢兢业业,偶尔犯些小错也应该得到谅解,还说那些百姓都是刁民,子女媳妇能够得到方烨的赏识应当觉得是他们的荣幸,而并非在这里指责是方烨的过错。
保方烨一派纷纷表示赞同。
关凌颂、卫霖表示方烨死有余辜,还呈列出方烨的各种罪行,不仅有方烨一派的行为放荡,其子方元朝也非常效仿其父行事,正所谓“子不教、父子过”,方烨应该为其行为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卫霖还明确表示,若是世家皆效仿于此,那世家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是人人得而唾弃的存在。
当今世家以冯家为首,冯家乃是百年清流世家,从不屑与方赵之流之为伍。
当今皇后更是深得君帝信任,纵然膝下无子,却无人能够撼动其后位。
两方人在御书房内吵得不可开交,君帝就坐在上位处看着他们两方人争吵取闹。
“陛下,仔细身子。”怀恩说着就给君帝倒上一杯安神茶,“方大人一事,他们说得都有道理,虽然方大人行事荒唐,但这些年在朝堂上也的确有所建树,门生也有不少;其子行为也荒唐,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察觉到君帝的为难之处,怀恩又继续开口,“陛下,这件事还需要细细琢磨,四殿下坐镇三司会审,要不到时候就把殿下召来询问一番。”
君帝听着怀恩的话,觉得所言有道理,正欲开口就听见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响起,“迪陛下,谢伯爷来了,说是想要面见陛下。”
谢家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到了谢凌这一代就只剩下个伯位,谢谆靠着谢家荫庇在官场上也还算是颇为顺风顺水,如今位及左相之位,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谢谆此人不似谢凌,在官场上颇为圆滑,左右逢源,也因此在朝堂上还算混得风生水起。
谢家也算世家之流,朝堂上部分官员如今也算是皆以谢谆为首。
君帝猛地听见谢凌之名,脑海中蓦地就想起多年前谢凌告老还乡,说是要亲自抚养谢谆原配发妻的遗孤,想来也有快二十年不曾见面。
“宣,赶紧宣谢卿。”君帝开口吩咐。
谢凌踏进御书房后就看见谢谆站在旁边,他的身边站着的皆是与其一样之人,反观站在旁边的关凌颂这些人,个个脸上都带着“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毅然决然。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凌见到君帝赶紧躬身行礼。
“谢卿快请起。”
在君帝的声音中,谢凌却不曾站起来,而是跪在那里看向君帝。
“谢卿,发生何事?怎么不起?”
闻此,谢凌坦然开口,“陛下,微臣有一孙女,被方赵两家之人屈打成招,如今被关押在京兆府生死不知。”
君帝神色一怔,赶紧开口安抚,“谢卿,莫要误会,京兆府不会误抓谢相之女。”
又将目光落在陆时渊身上,“关卿,你可曾听京兆府抓过谢相之女。”
“回陛下,微臣不曾抓过谢相之女。”陆时渊看着君帝想也不想地反驳。
“谢相之女名唤谢司瑶,长安城人人皆知,微臣亦是识得此女,又岂会抓错人,那些衙差更是心悦谢司瑶姑娘,更是不能将其混淆。”陆时渊将目光落在谢凌身上。
“谢伯爷,本官不曾抓过谢司瑶姑娘,亦不曾将其屈打成招。”陆时渊说得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谢凌闻此,只觉心中悲怆。
谢司黎此番回来,谢谆不仅让她代替谢司瑶嫁给君圻煜,更是让她承受如此非议。
长安城人人皆知谢谆之女乃是谢司瑶,却不曾记得谢司黎亦是相府嫡女。
“谢卿,你看京兆府不曾抓过谢相之女。”君帝看向谢凌安抚道,“谢卿莫要受到挑唆……”
此话一处,君帝脑海中瞬时闪过之前君圻煜说过的那些话。
替嫁、谢相嫡女、谢司黎。
又将两件事合二为一,原本理不清楚的那条线似乎在此刻变得极为清晰。
方元朝刚出事时,关凌颂就曾坦言,有一女为救姑娘甘愿被关进京兆府。
之前还听说被方赵两家掳走,被陆时渊救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怕是晚一秒钟都救不回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该事最重要的受害者竟然是谢司黎。
原本该被保护之人,却因此变成受害者。
“爹,你不要乱说,如今阿黎好好在书院,也不曾被关进京兆府,更不会被方赵两家屈打成招。”
谢谆见此眉头紧蹙,他也不给谢凌开口说话地机会,“爹,你不要听信谗言,她也是我的女儿。”
谢凌闻此,将目光落在谢谆身上,“你的女儿?这二十年来,你有去过渝州城看望过她吗?哪怕一次你也从未去过。
你从未关心过她的身体,你也不在意她的生死,长安城人人皆知谢司瑶是你的女儿,却不知阿黎才是你的嫡女!”
谢凌顾不得君帝还在,语气里咄咄。
“你但凡还有一点为人父的样子,你都不会弃阿黎不顾,她在你的眼中到底算甚!”谢凌指着谢谆语气冷冽。
谢凌说完后调整着情绪。
他了解谢司黎,这十五年来,对他们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在外承受再大的痛苦,回到司园后也从不与他们多说,深怕他们担心。
可她的善解人意,不是人人都能够欺负她的理由!
“阿黎心善,但这不是让你欺负她的理由!”谢凌看着谢谆脸上带着愠怒,“若是阿黎有个万一,我会让谢司瑶也付出同样的代价!”
“阿瑶也是你的孙女。”谢谆小声开口反驳。
“她不是,我的孙女只有阿黎。”谢凌声音浑厚。
“陆卿,我记得关卿之前说过,有一姑娘为救当初的受害者被关进京兆府可有此事。”君帝适时地开口,“那姑娘是谢相之女?”
“回陛下,那姑娘并未交代是谢相之女,也并未说与谢相的关系,那日方赵两家将她掳走,也不知是否知晓。”陆时渊见此赶紧开口。
谢司黎被方赵两家人抓走是谢司黎和他的布局,谢司黎并未受伤,但方赵两家的暗中培养的人被司泽尽数解决。
“陛下,试想一下,若是他当真是谢相之女,又为何不与他们言说。”其中一个官员开口,“依微臣之见,不见得就是谢伯爷孙女。”
“爹,你肯定听信谗言,这才让人误会,阿黎如今正在书院读书、识字,又岂能让人抓走、屈打成招。”谢谆再次开口反驳,“依我之见,定然是爹你的误会。”
“陛下,正如他们所言,我等并不知晓此女乃是谢相之女,不如就把那位姑娘带到此处,我们一问便知。”卫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开口。
“卫大人说的有道理,微臣也觉得应当让此女进宫面圣,正好与她对峙。”关凌颂也在此刻适当的出言。
君帝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怀恩。
怀恩在君帝身边伺候这些年,非常了解此刻君帝的心情,赶紧顺着他的心思开口,“陛下,不如就让奴才亲自去京兆府接这位姑娘前来。”
“一来是为了彰显天恩,二来也表示圣上知晓此事,无论真假皆会为她做主。”怀恩看着君帝小声开口。
“谢姑娘日行一善,乃是好事,我们不能叫人寒心,亦不能落人口舌。”怀恩将其中的利弊分析给君帝听,“陛下以为奴才之言是否正确。”
君帝听着怀恩的话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点点头,“也好,你亲自去一趟,朕也放心。”
下定决心后,君帝就直接让怀恩前去京兆府将此女带进宫面圣。
众人听闻后,唯有谢谆蹙着眉头,心中仍是想着那女子断然不可能会是谢司黎。
唯有一样,谢凌说得正确,那就是他对谢司黎并没有任何感情,在他的眼中,谢司黎不过是用来巩固手中权势的一枚棋子。
此时,门外的小太监开口,“四殿下,进宫面见圣上。”
京兆府地牢内。
绿竹、程云帆、杜衡三人守在谢司黎的旁边。
“姑娘觉得会被召进宫?”程云帆略显不理解,“为何?”
“祖父进宫为我求情,他自是以为我在书院中好好呆着,不可能会离开书院。”谢司黎看着他们道。
“姑娘的意思是,与谢相之间并无太多父女情分可言,可是你与谢伯爷之间却是感情甚笃。”
谢司黎看着程云帆点头示意。
“若是谢相知晓你被方赵两家屈打成招,会有何样的表情。”
“不过是将责任归咎到我身上,认为我不该多管闲事罢。”谢司黎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万分凄凉。
原主与谢谆并无父女情分可言,而她一个外来者,又怎么会与谢谆有父亲情分可言?
祖父母于谢司黎再生父母,师傅于司黎是再生父母。
“他真的是姑娘的父亲吗?”杜衡说完就将手落在谢司黎的脑袋上,“姑娘明明如此优秀,却要被如此对待。”
“就是。”绿竹说着就红了眼眶,“姑娘,你以后还有我们。”
谢司黎说着就捏了捏绿竹的脸颊,低声道,“我一直都有你们。”
听见传来的脚步声,谢司黎躺到旁边的铺好的石板床上,上面仅仅有一层薄薄的被子。
她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有出气、没进气,完全和方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绿竹掐了一下大腿,红着眼睛握着她的手,“姑娘,姑娘你醒醒啊,老爷子已经去给你做主了;姑娘你若是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的脑海中想着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事就哭了出来。
怀恩到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小丫鬟伏在谢司黎的身上放声大哭。
他将目光落在谢司黎身上,片刻后又移开目光。
正欲开口,就听见程云帆的声音响起。
“见过梁公公,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陛下召见这位姑娘,命令咱家带姑娘进宫面圣。”怀恩看着程云帆尖细着嗓音,“姑娘情况如何?”
程云帆看着怀恩摇头不语。
怀恩又将目光落在杜衡身上。
“姑娘情况不太好,她身子素来柔弱,此番又被方赵两家屈打成招,怕是命不久矣。”杜衡面色无奈摇头。
他走到谢司黎身边看了他一眼后,就吩咐随身而来的丫鬟将谢司黎抬进皇宫,为此还将自己的软轿让给她坐,而他则是在外面行走。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怀恩小声回应,“有劳姑娘记挂。”
轿子走得很慢,怀恩就在外面和谢司黎聊天,从言语中能够窥探事情的真相。
抵达皇城门口后,怀恩仍是亲自伺候在谢司黎身边。
快到御书房,怀恩又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请太医院的御医前来看望。
尚未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原来在怀恩离开后,君圻煜就到了御书房,如今两方人马正在因为君圻煜所上呈的证据而展开口舌之战。
怀恩看了一眼旁边的面色苍白的谢司黎正欲开口就看见她点头示意的动作。
怀恩搀扶着谢司黎推开门时就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除了有君帝的目光之外,还有四殿下君圻煜和谢凌的目光,其中还交杂着谢谆错愕的目光。
谢司黎被怀恩小心翼翼地扶着向前走去,她每走一步都表现出很痛苦的神色,面色苍白、冷汗连连。
她看了一眼君圻煜后,又将目光落在谢凌身上,却始终不曾看一眼谢谆。
“民女司黎,拜见陛下。”她站直身体对着君帝鞠躬作揖,礼节尽显。
“你乃是谢相之女。”
听着君帝的话,察觉到君帝言语中的情绪,谢司黎低声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我的父亲。”
“此话怎讲?”君圻煜站在一边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谢相是不是你爹,怎么还谈论到这严格意义上,可有何说法?”
“回四殿下,有此说法盖因我长于渝州城,他却从未探望;我娘亲乃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虽说娘亲早逝,但不曾听闻他们和离一事,故他确是我父亲。”
“老四,你在京兆府这么长时间,不曾听闻谢姑娘被抓一事?”君帝说着将目光落在君圻煜身上。
“回父皇,儿臣只听陆大人说有人被抓,但京兆府来往抓了那么多人,没有想到抓的人竟然是谢相之女。”他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儿臣的确不善此道。”
“飞来横祸,谢姑娘可有异心?”
闻言,谢司黎低声道,“回圣上,民女不觉有错,民女之援手,能够救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乃是民女之荣幸,民女亦不会因此小事而失了慈悲之心。”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谢谆即便再不喜欢这个女儿,却也在听闻此话后而有所动容,至于其他人更是对谢司黎有所改观。
“好好好!”君帝说着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谢姑娘,谢相让你替嫁一事,可曾知晓?”
谢司黎闻言,坦言道,“略有耳闻。”
“父亲偏颇至此,你可有话要说。”
“回圣上,手心手背都是肉,又该如何抉择?”谢司黎抬眸迎上君帝的眸子,“我母亲早逝,从小在祖父膝下长大,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何曾轮到我来做主呢?”
她说完就重重咳嗽几声,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巴,拿开帕子时却是鲜红一片,“会圣上,民女并不害怕嫁给四殿下,奈何命不久矣,恐是会耽误四殿下的大好前程。”
她说着又狠狠地咳嗽几声,“若是陛下怜悯,就收回旨意,也好让父亲断了这份念想,我也不至于拖了四殿下的后腿。”
言毕,两眼一黑就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