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修忙对那两名侍卫厉声道:“阿利雅大人吩咐了,还不去取酒来?”
“将军……” 方才说话那名侍卫抬头望了他一眼,似在祈求。
“还不快去!” 务修怒喝。
阿利雅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务修将军,你的手下今日如此冒犯于我,你预备如何处置他们啊?”
务修隐隐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仍和颜悦色:“阿利雅大人,我自会严厉处罚他们。”
“哦?” 阿利雅不依不饶,“说说看,如何处罚?”
务修咬了咬牙,对另一名侍卫道:“今夜下了值,自己领二十军棍去!”
阿利雅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长长的手指又抚上了务修的脸庞:“要不说务修元帅治军严明呢,果然名不虚传。让那个奴才把酒送去汗王寝宫便是,我这就要去了。”
望着阿利雅一摇一摆离去的背影,务修嫌恶地抹了一把脸上方才被他指尖触到的地方。
驻足看热闹的四人此时也继续前行,走出去一段距离,萧允墨开口问道:“这个阿利雅是个什么人物?为何在内廷随意行走?”
月烛长老的语气也颇为不屑:“呵,一个善于歌舞的小丑罢了,却极受霍因宠信。”
聂昭也讽道:“我可是听说,这阿利雅很有几分本事,自打他进了宫,我三哥连那些妃嫔们都很少召幸了。”
三个年轻人心领神会地对了对眼神,月烛长老却面色澄静,冷声道:“你不在朔金,消息倒是灵通……至于他么,宠信佞臣,实乃亡国之相。”
祁襄又问:“那这个务修将军又是何人?”
聂昭抢道:“务修是我父汗最信任的老将温都恒恪的儿子,原本也是杀场征战的一员猛将,我三哥掌权后,念他温都氏一族忠贞不二,却又不想让我父汗的旧臣势力多得战功,便给了他一个宫城卫戍元帅的位子,想来,他也时时感到怀才不遇吧。”
萧允墨附和道:“岂止怀才不遇,不受重视也罢了,还要受这跋扈面首的气,应是心怀愤懑才对。”
回到休憩之所,三人将月烛长老送回房,朝自己的下榻处走去。
萧允墨问:“看你三哥的态度,难道就不怕巫族在关键时候弃了你,投奔他?”
聂昭冷笑:“什么态度,都是表面功夫罢了,若他真的重视巫族,今日就该设宴,好好为月烛长老接风。结果只是口头上说几句好话,甚至连点实在的赏赐都没给,他的心思难道还不明显么?”
“我哥向来目中无人,始终认为巫族不过是汗王统治臣民的工具,想用时握起,无用时丢弃,月烛长老也早看透了这一点,自然不会同他一条心。”
快走到给巫族随行者准备的厢房门口时,看见风铃儿正站在风里,聂昭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小姑娘率先发了话:“祁姑娘,可否与你说几句话?”
祁襄倒是有些意外:“好,那你来我房里说吧。”
她将两个男人的目光关在门外,引着风铃儿进了屋。
“随便坐吧。”
风铃儿却未坐,站在原地,一低头道:“祁姑娘,怀王殿下之事,皆是我一人的主意,与阿昭哥哥无关。”
祁襄淡淡道:“我知道,怀王若遇不测,对小王子并无好处。”
她抬起头看她,骤然红了眼:“你当真对阿昭哥哥没意思?”
祁襄笑了:“你放心,确实没有。”
风铃儿脸羞得通红,说话结巴起来:“我我我……放什么心!”
“谁不知道你喜欢完颜昭,既然喜欢,为何不为自己争取,反倒还要帮他去得到别的女人?”
风铃儿撅起嘴,一脸倔强:“哼,你懂什么!”
面对风铃儿的娇嗔,祁襄开怀地笑了,她起身给她倒了杯茶,道:“坐吧,小铃儿,你倒是给姐姐说说,我如何不懂了?”
风铃儿脸更红了,急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全心全意为了他好,哪怕……他喜欢的不是我。只要阿昭哥哥能开心,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祁襄摇摇头:“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喜欢的人心不在你身上,又怎会开心呢?你应当先考虑你自己,再想你的阿昭哥哥过得好不好,你都不为自己考虑、如何顾得他人?”
风铃儿一脸不解:“那岂不就成了自私之人?”
祁襄觉得她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红润的脸蛋:“能者不助他人,一心为己才是自私,弱者先顾惜自身方为正道。比方这次,你确实一心为了你阿昭哥哥,却差点闯下大祸,不但帮不了他,还给他添了诸多麻烦。”
她面容稍敛,肃然望进她晶亮无邪的眼眸,语重心长道:“小铃儿,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还未经历,但你若信你阿昭哥哥的眼光,就该信我说的话。无论在大齐、朔金,或是蒙古,我们女人本就处于弱势,自小所受的教养,亦是要辅佐男人们成就大业。越是这样,我们越应当为自己着想。”
“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帮助你诚心想帮助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才能不被裹挟着,委身于你不愿屈从之人。”
风铃儿睁大眼睛,迟疑了半晌,才问:“那……怀王殿下之事……姐姐可原谅我了?”
祁襄突然冷了脸,沉着嗓音说:“此事我还未消气,所以,你若真想弥补,不如今晚陪我去办一件事。”
“何事?”
“稍等我片刻。”
祁襄打开门,招呼来两名宫女,将她们叫进屋内后,她果断下手,各一掌拍晕了二人。
“你做什么?!” 风铃儿一脸诧异。
“跟她们换衣服。” 她小声吩咐。
风铃儿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图,赶忙照做,两人和小宫女换了衣服,祁襄又喂她们服下迷药,保险起见,将她们绑了手脚,放在内殿床上。
做完这些,她们趁着夜色,偷偷溜了出去。
“你懂朔金语,一会儿按我说的行事。” 祁襄埋头迈着小碎步,对风铃儿低语。
她带着风铃儿先到膳房,趁四下无人取了几样酒菜,两人各提一个食盒,又往王宫另一个方向走去。
“姐姐怎的对朔金王宫的地形如此熟悉?” 风铃儿有些意外。
“来之前,我已与你昭哥哥研习了王宫的地图。”
“原来如此……那现在我们要去何处?”
“东角门的卫戍所。”
风铃儿见祁襄早有成算的架势,便没再追问缘由,又走了一会儿,才又悄悄问:“一会儿可要打架?我好准备准备?”
祁襄微微一笑:“应当不用,左右咱们也打不过,真遇上事,能逃便是了。”
她长话短说,将方才在长街上的见闻向风铃儿复述了一遍。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卫戍所门前,守门的侍卫拦住二人,用朔金语盘问到:“你们是哪个宫里来的?做什么?”
祁襄向风铃儿递了个眼色,她也操起朔金语,淡定答道:“奴婢们是奉大汗之命,来给务修大人送吃食的。”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让了路:“送进去便速速出来。”
两人一福身,由风铃儿牵头回了一声“是”。
她们走进大门,朝着最大的一间厢房走去,行至门口,风铃儿轻轻叩门,用朔金语唤到:“务修大人,奴婢给您送大汗亲赐的酒饭。”
“进来!” 门那头传来务修冷峻的嗓音。
她们推门而入,祁襄背着手,偷偷挂上了门闩。坐在书案前的务修只瞟了二人一眼,冷然道:“放在那边桌上吧。”
二人将食盒往桌上一放,这时祁襄开了口:“将军今日在长街上受了屈辱,回来还得惩罚无辜的手下,心情必定烦闷,不如让奴婢们,陪将军喝上一杯?”
突然听见汉话,务修猛地抬头,抽出放在一旁的佩刀,几步上前,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祁襄不躲也不慌,无比淡定地答道:“奴婢不过是一个,路见不平的普通人罢了。”
“路见不平?” 务修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将军,难道您就甘愿在霍因这样的昏聩之人底下,一辈子碌碌无为么?”
“你竟敢对大汗不敬!”
“大汗?” 祁襄笑了,“完颜霍因,本就是篡夺了他幼弟的汗位,乱臣贼子,人人得以唾骂。”
务修面上阴晴难辨,手中的刀却又进了一寸,祁襄白皙的脖子上现出一道浅浅的血印。一旁的风铃儿见状,极力压低嗓音,用朔金语急道:“将军,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能让您重回沙场建功立业,还能让温都氏一族重现当年的荣耀,难道您就不想听一听么!”
务修的视线转向风铃儿,一晃神的功夫,祁襄已然抽出折扇,挡开他的刀,风铃儿反应也快,闪身上前去夺他手中的刀,务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稍一用力便甩开她的钳制,然而他一展臂,却被祁襄抓到了空档,锋利的扇页抵在他的喉头。
“将军,我这把钟馗扇,扇页顶端的乌金刃锋利无比,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切勿妄动。”
务修冷着脸,镇静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