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府都知晓这朱嫲嫲是老夫人院里最得脸的管事嫲嫲,也是这府上最体面的管事嫲嫲。
从福寿堂到琉璃苑,不长不短的一路上,下人们纷纷恭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侧目,但终究是不敢说什么闲话。
琉璃苑看门的婆子更是不敢多说二话,直接将门打开,迎一行人进来。
院中洒扫的婆子同那看门的婆子也只敢遥遥相望一眼。
夏竹扭头望一眼那门房的婆子,只见她赶忙别过眼,去寻事做了,再看那洒扫的婆子,已经低头洒扫,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朱嫲嫲将江绾送回了房中,自然要哄两句好听的话才走。走之前,又让春桃夏竹冬凌她们换了得体的衣服再来小姐屋里伺候,又喊了个院里的使唤丫鬟,一同给江绾换衣裳。
这是让这院里的人都知道,现如今有老夫人给三小姐撑腰,看谁敢再做上不得台面的事。
春桃一进屋,忙上前接过朱嫲嫲手上的镶南红的银丝梳篦,给姑娘梳好发髻。朱嫲嫲见状,顺势拖了手,又安慰了江绾两句,交代好午膳,才离开琉璃苑回福寿堂给老夫人复命。
福寿堂。
因心中有气,顾氏用饭也少,见那朱婆子回来,便让人将一桌佳肴撤走。
朱嫲嫲顺势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出去,才听得老夫人问她:
“人可安顿好了?”
朱嫲嫲回道:“老奴给三小姐安排完午膳,一心记挂老夫人,就赶着回来了。三小姐这会儿已经在用饭了。”
顾氏点点头,说:“同门房说,老爷夫人回来了,让他们哪都别去,直接来我院里。”
朱嫲嫲张张嘴,只说了声“是”。她跟了老太太半辈子,自然晓得何时做瞎子,何时做哑巴。
琉璃苑。
江绾、夏竹、春桃、冬凌围坐在一起,此时江绾的面上哪里还见刚才的凄凄神色。冬凌今日出了大力,此时正大快朵颐。
夏竹见她穿得狼吞虎咽,凑过去对她说:“冬凌,慢点吃,别噎着。”
冬凌嘴里塞满美味佳肴,含糊道:“知道了,夏竹姐。”
夏竹笑着摇头,江绾替冬凌说话:
“随她吃吧,这里没有外人,冬凌今日出了大力气,合该好好补一补,想吃什么吃什么。”
跟着又对冬凌说:“只是你夏竹姐说得没错,要慢点吃别噎着。”
春桃闻言,笑道:“冬凌还要补?夏竹姐姐可还记得否,从前咱们院里养了条小狗,谁见了都要喂一口,渐渐长肥了,当时门房的人经过还打趣咱们这院里,葡萄架下躺着一条肥狗和一个胖丫头。”
春桃说完捂住嘴,几乎要憋不住笑。
众人闻言皆憋着笑,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要不是顾忌院里这的眼睛和耳朵早就闹起来了。
春桃忙转移话头:“冬凌你也是的,刚才遇到歹人,怎地一直不出手,吓得我。”
冬凌嘴里嚼着饭,含糊解释道:“是小姐,说要我听她喊,我才出手。”
江绾也说:“这事原本怨我,我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动手。”
这个“她”指谁,屋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夏竹心中难免忿忿:“亏得小姐还给她机会,没想到她竟敢作出如此陷小姐于于不义的事。”
江绾淡然道:“自古人心隔肚皮,既然她对我不义,我又凭什么对她仁慈。”
春桃犹疑着,顾忌隔墙有耳,低声问:“可是小姐方才为何不让我说出,她推了小姐一把。”
江绾闻言,莞尔道:“春桃,方才还不是时候。”她想要看看顾氏这位祖母有多看重自己。
春桃问:“小姐,那如何才算是时候?”
江绾淡淡一笑:“待一会儿去福寿堂,再说不迟。”
顾氏的院子里难保没有叶氏的眼睛和耳朵。她总要有所保留,既要敲当面锣,也要打背后鼓。
老太太和叶氏不会只听她一面之词,尤其是那叶氏,一定会找借口全身而退,势必要同她当面对质。好戏还在后面,眼下需得养足精神。江绾这身子骨娇弱,折腾了小半日已经要顶不住。
用过饭,江绾便阖上眼皮,躺在榻上小憩片刻。
冬凌得了宝贝,出去耍她的小盘龙棍去了,春桃和夏竹在屋里伺候。
屋外院子里那洒扫的婆子和看门的婆子已察觉出蹊跷。一早出门的时候小姐带了四个丫鬟,回来少了一个不说,少的还是那秋萍。两人商量着如何也要同栖霞苑那边报个信。
洒扫的婆子沉不住气,要出院子,未成想,甫一出院子便被守在外面的几个粗使婆子拦住。
那洒扫的婆子强装镇定,笑脸相迎问道:“挡我做什么,我是三小姐院里当差的。”
不想,几个粗使婆子比她更为镇定,其中一个领头的冲她说:
“咱们都是老夫人派来的,没得老夫人的话,这院里哪怕一只鸟都别想飞出去。”
那洒扫婆子闻言,只得悻悻而回。
此时,燕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王右相府上,喜宴还未结束,户部侍郎江知年大人便因不胜酒力提早打道回府。
京兆尹周郢方才托人带了话给他,说是府上有人打着三小姐江绾的名字,去京兆衙门报案说是随行的丫鬟当街被歹人掳走,江知年闻言心头一震,面上佯装无事,同那传话的人回了声谢,又在席间同那周郢微微点头,同僚的君子之交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做完了这一套表面功夫,江知年赶紧差了身旁的亲信去将叶氏喊过来,一起回府。
令江知年没想到的是,他同叶氏回到府中,便被他老娘柳氏直接叫去了福寿堂。
来传话的是朱嫲嫲。去福寿堂的路上,江知年同朱嫲嫲问了去福寿堂的缘由。
朱嫲嫲心知不能忤逆侍郎大人,并不隐瞒江绾回来去了顾氏院里的事。又将下人在外面打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江知年说了。
叶氏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暗暗觑着自家老爷的面色,见江知年眉头越来越紧,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根本不敢出声。
江知年听了朱嫲嫲打听来的那些没边的传言,恶狠狠地剜了一旁的叶氏一眼,怪她教女无方。
原来风言风语已然似长了翅膀,飞入寻常百姓家中,又似一股恼人的秋风,吹遍了这燕京达官贵眷的院落。
高门贵府出门采办的下人们几经辗转,听到百姓们绘声绘色讲着那江家小姐的丫鬟如何被歹人掳去,那小姐的更是惊得不敢露面,还是丫鬟和小厮去京兆衙门将捉到的歹人入了衙门大牢的事。
这听一耳朵,那多添一两句,传到最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难见分晓,但这话是越传越多,传到最后已然面目全非。
更有不知哪来的有心人同那好事者将此事与今日右相府上的喜事连在一起说:
“今日是云阳公主大婚,领兵出城的是老侯爷,裴三公子并未出城,却也未去抢亲。这云阳公主一怒之下,想要绑了江侍郎府上同裴三公子定亲的三小姐,不想却绑错了人。”
江知年听完这后果最严重的流传版本,如丧考妣。
被这流言牵扯到的王右相、云阳郡主、长公主、裴三公子、定安侯爷。
他江知年有几个脑袋敢同时得罪这么多人!
此时的江知年,真是杀了那伙歹人的心都有了!绑谁家的丫鬟不是绑,偏偏要绑我江府的丫鬟!
还有他那木头一样的女儿,江绾,居然敢不经过他的允许,便将歹人送到京兆衙门,让他那些同僚如何看他,将他这个亲爹架到火上去烤!
还有那些胡乱嚼舌根的百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他江知年活得久!
想到这些,江知年简直气急败坏,先将气撒到一旁的叶氏身上,质问道:
“你是如何管教女儿的!怎么将人管出府闹出这么大的事!”
叶氏自然不敢出言推脱责任,毕竟准江绾出门的,的确是自己,只是看自家老爷的反应,一点没将这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不由在心中先松了半口气,转念想到那老太太已经成了精不是个好糊弄的,叶氏吊着的心刚要放下来又再度悬起来。
这边朱嫲嫲引了江知年同叶氏去福寿堂见顾氏,琉璃苑那边,江绾也被福寿堂差来的大丫鬟锦绣唤走见顾氏。
江绾穿戴一番,让春桃和夏竹随她去福寿堂,冬凌既然爱爬树,就让她在树上呆着好了。
江绾此时还不知外面将秋萍被掳的事传的不成样子,她只关心福寿堂那边现下情形如何,一个眼神给到春桃,春桃便立即会意。快走两步到锦绣身侧,挽一下锦绣的手臂,顺势将装着碎银的小荷包塞入她手中,面上却很是恭敬。
春桃伏低做小,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
“锦绣姐姐,咱们做奴婢的胆小,老夫人莫不是要怪罪咱们三小姐,咱们做奴婢的不会跟着受牵连吧?”
锦绣掂了掂手上的分量,将荷包顺手塞进衣裳里,又见她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同样低声回道:
“春桃,将心放到肚子里,咱们三小姐眼下就是咱么老夫人的眼珠子,老夫人哪舍得怪罪。听说老夫人派了人在外面打听回来,将秋萍被掳的事传的不像样子,大人暴跳如雷,夫人更是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老夫人现下正头疼呢。不过这些都同三小姐没相干,老夫人叫三小姐过去不过是问几句话。”
“多谢锦绣姐姐,姐姐真是人长得美心更是良善。”
春桃作出放下心来的模样,哄得锦绣心中喜悦,跟着慢走两步同夏竹一同跟在江绾身后,将锦绣刚刚的话低声同江绾说了。
能惹得她那甩手老爹和势利祖母头疼恼怒,就连带那叶氏也怕了,沈氏若是泉下有知,此刻便也可瞑目了。
江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阵痛快。
略改了两段语序,看过的不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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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教女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