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来轮海会展中心人头攒动,全国各地叫得上名号的策展人齐聚一堂。
陆知遇和陆宴书无疑是今年的两大关注焦点。
一个青年才俊,今年如黑马横空出世,以几手高调的政府联合公益展,让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
一个商业策展专家,凡他挑中的文艺品,必然会出个非常惊艳的价格,诸多艺术家都以能和他合作为荣。
而这两大焦点,在今年进行了一场合作策展——茅镇扶贫公益展。
这两个策展人,一个人铆足劲交完美答卷,一个人连钱都不收也要参与进去。
直接为茅镇这个小地方财政增加了18亿,完全是业界地震的程度。
“你们知道吗,他俩好像很不和呢。三个月的展期,据说一次合作会议都没有开过。两个大佬直到展会结束,都完全没见过面。”
“我也听说了,他们之前有啥过节?”
“这小陆入行才第二年,又是宜京来的,万年踏不上北城这片地,两人能有啥过节……”
“嘶,那就奇了怪了。”
“待会儿开大会,他俩碰了面,不会打起来吧?”
“哟,你还真别说,要是打起来了,比咱们一整年干的活都精彩。”
“不过这陆知遇长什么样子,我好像没见过啊,没媒体报道呢?”
“他今天要上台发言的,待会儿不就看见了。”
……
陆知遇端着一杯橙汁,站在偏僻的角落听几个策展人的墙根。
他不能喝酒,也不擅长社交,加上新入行面生,完全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听到他们的猜测,陆知遇无奈一笑。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在各行各业、各个年龄层都存在。
他没想到,到这里他也还是被议论的常客。
出神间,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小遇!”
是一道惊喜的熟悉女声。
陆知遇眼睛一亮,忙回头:“司姜姐姐!”
司姜是陆宴书的助理。还和以前一样,留着利落干练的短发,在陆宴书的优待下,她有充足的时间“关爱”自己的脸,时间完全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然是那个元气满满又充满干劲的姐姐。
司姜一来就说自己忙一天饿死了,拿起甜品台的柠檬挞就吃了起来。一脸餍足。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偏光丝绒面料的暗红西装加身,黑色高领毛衣向上卡到耳根,骚包又英气。
“宋…总。”陆知遇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宋昀听到这称呼挑了挑眉:“小遇,和你宋哥哥生分了。”
“应该的,我这次代表的是公司。”
陆知遇颔首,目光却穿过他耳廓,张望起后面的空气。
宋昀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后台忙,暂时走不开。”
陆知遇敛去目光,却并未对宋昀这句话有更多的反应,仿佛刚才的张望,只是注意力短暂出走了一下。
他端给宋昀一杯酒,转而聊起了别的:“和您确实好久没见了,最近挺忙的吧,看您脸色不是很好。”
“我喝饮料就行,今年和你嫂子备孕呢。”宋昀笑着摆手,拿起和他一样的橙汁,与他轻轻碰了一个,“确实好久不见了,你小子,上完大学再也没回来过,去年我结婚都不来,真是要好好说说你。”
陆知遇和宋昀夫妻都认识,他经常带着嫂子来一起吃饭,从宋昀追人家,到他们热恋、吵架……都是在这么一顿顿聚餐里面吃过来的。
两人爱情长跑8年,去年终于结了。
但那个时候陆知遇刚好飞意大利,去找国外艺术家买画,无奈缺席。
他开了几小时车程,去另一个镇上买了把大师手制小提琴,配上明信片,寄给了他们。
陆知遇不好意思一笑:“读书不容易啊,一边搞研究,还得一边出差,实在是身不由己。”
“不过你变化真大,”宋昀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胸以下的位置,“以前才到我这,话都说不太完整一小孩,现在不仅身高上来了,口条也这么顺。”
司姜在一旁笑着插话:“宋总,男大十八变哦,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印象了。”
宋昀本来还想叙叙旧,奈何他这张脸在业内实在有名,很快便有其他人主动过来打招呼,他只好歉意笑笑,举杯混入这名利场中左右逢源去了。
作为陆宴书的合伙人,宋昀一直负责谈业务,笑脸迎人这套早已手拿把掐。
陆知遇感觉自己这些年工作上的长进,还是多亏从这位“宋哥哥”直接学到的技巧。
陆宴书不在,宋昀就是主办方里唯一的焦点。
他一走,刚才还闹哄哄的角落,瞬间只剩他和司姜两个人。
司姜眼里流露些许心疼,直说他又消瘦了,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有,都好好吃了的。”陆知遇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连办两场大型展会,团队可能已经连轴转了好几月。
他眨眨眼:“姐姐偷偷休息会儿?我帮你打掩护。”
司姜哈哈笑着,拍拍他肩:“他说你回来了,让我来看看你,我就赶紧过来了。”
“啊…”
陆知遇垂下头,手抬到衣摆处,又无力地放下。
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仿佛瞬间回到十年前。
司姜笑笑:“休息肯定是没办法休息的,就这么一下午了,弄完姐休年假了。不说了啊,我回去帮忙了。”
“嗯,去吧姐姐。”
他目送司姜背影在会场消失,红毯一直铺出会场大门,消失在视野尽头。
直到确认那尽头光亮的地方,那个高大身影不会出现,陆知遇才收回了视线,移到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上去。
米白色的出风栅格,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绸,被热风吹得不停颤抖。
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商场里见到中央空调,也是这样凝望许久,问陆宴书为什么要挂红绸。
他当时回答:“这样流动的空气就会被你看见。如果红绳变黑,就是提示你该清理了。”
陆知遇却忘记自己怎么回答的了。
不远处传来桃子的声音,催他再熟悉一遍演讲稿。
盯得太久,陆知遇眼睛有点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冰冷的理性。
回到这里,的确是……难以自控。
下午两点。
2023年度策展人大会正式开始。
众人入座,座位席上的灯光全然暗下,只有台上光与影的展播。
黑色幕布上,白色的光本是混乱无序向前的光束,跃动至屏幕正中时,却巧妙织成了一只巨大的蝴蝶,丝线交织,蝶翅破碎。
陆知遇内心一颤。
在场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
“是一月《自由》展那幅作品《绞蝶》!”有人先说出了答案。
人群躁动起来,因为画面很快闪过了下一个展的代表性作品,依然是用光影结构,重新还原的形象……一个一个,要细数到年末。
一年那么多个有名的展览,每个都这样去重新绘制……光是这个视频,工程量都非常大。
大家都没想到,主办方如此有诚意,都激动万分,纷纷掏出手机摄影。
陆知遇双手不由自主交叠,放在腿上,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
身后有人姗姗来迟,落座时衣角碰到陆知遇的后脑勺,勾乱了他几丝头发。
那人伸手替他将头发抚平,小声说了句抱歉,像是刚受冻了进来,含着鼻音。
陆知遇并不在意,礼貌性地侧头点了点,眼睛依然紧紧盯着屏幕,白色光影映进他的瞳孔,翻飞闪烁。
空气里突然多了一丝清冽的纸莎草香气,隐匿在黑暗中,既明确,又无处可循。
马上就是六月开幕的扶贫展了。
这个展有三个月,高光那么多……陆知遇很好奇,陆宴书会选择哪个,作为标志性画面?
只见大屏上光影开始变动,像疯长的白色菌丝,顺着老旧墙皮往上爬,“长”成了一棵老榕树开枝散叶的模样。
然后树垂下空气根须,树下出现一个小男孩小小的坐姿,他曲着腿,手上捧着一本书。
陆知遇眸光一紧。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众人茫然。
“这是什么作品?没印象啊。”
“没见过啊,这是扶贫展吗?”
“我就说两人不合吧,说不定陆宴书连这个展都没参与,只是挂了名呢,感觉他对这个展不熟啊。连什么作品都不知道,随便弄了个吧?”
紧接着,织成男孩的这个光束渐渐从他身上抽走,继续延伸向右,织成新的画面……一个成年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背对着向远方走去,逐渐成为粒子,消失在视野里。
陆知遇的手猛然攥紧。
这的确不是出现在扶贫展上的任何一个作品。
却又是能完全诠释整个扶贫展的内核。
还包括……为什么他们两个会选择入局的起源。
甚至全世界,除了他和陆宴书,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个画面代表了什么。
因为这个画面,是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陆宴书时的样子。
陆知遇坐在孤儿院那个寒酸、漂浮垃圾的绿色水塘旁边,翻着日复一日起了毛边的一本格林童话。
“那个小孩什么情况?”
他听见清泉甘冽般的声音。
于是抬头,在长夏光阴的尽头,看见了陆宴书。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命运会将他们推到现在这种境地。
来啦来啦,本文有些插叙,整体会基于两人现在的剧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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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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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于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