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帆性子本就比别人多几分内敛安静,现在又遇上这种事,言语就更少了,整日也是闷闷不乐。
季长风那跳脱活跃的性子,也是用了好长时间,才让时帆找回些小时候的影子,现在属于‘一朝回到解放前’。
天色渐暗,约莫六七点钟,时帆一手攥着信,一手被季长风拽着,往回拉。
从家到学校,总是要经过滨海长长的海岸线。
时帆刚回来那会儿,季长风带时帆来过这里。当时是因为时帆母亲的缘故,带他来这里,安慰他。没想到,这次又路过这里,时帆问:“你说,对着蓝眼泪许愿,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时帆最近极少讲话,对于他的提问,季长风既惊又喜,又有几分担心。因为蓝眼泪的故事只是传说,但人死不能复生却是科学。季长风把人紧紧拥进怀里。
时帆死死攥着那封信,眼泪在一瞬间决堤,情绪也全线溃败。季长风耳边响起‘哇——’的一声,然后季长风的肩膀透过层层棉袄,感受到一股暖意。
那天,两人不知道在海边呆了多久,只知道回家时,夜已深,季长风把人扛到床上放下时,时帆脸上的泪串已经风干,在灯光下,有斑斑点点闪着光。
那之后,时帆烧了整整两天,再回学校时,大家已经在准备各大学校的提前录取资料了。季长风在弄自己的资料时,也给时帆弄了一份。
时帆接过资料,那是一沓厚厚的获奖证书,还有自我介绍、免试申请表等。时帆的免试申请表上,顶头一行大字里面赫然印着‘中央美术学院’几个大字。
时帆看了看,问季长风:“你还有备用的申请表吗?”
季长风以为时帆嫌弃自己字丑,从那沓资料最下面抽出一张表,说:“这儿多准备了一张,我聪明吧!”
时帆说:“聪明是聪明,但还不够。”说完,就从季长风那沓资料里面翻出一张清华的申请表,随即填上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码、申请专业等。
“这是清华的申请表。”季长风脑子有点蒙,提醒时帆。
“我知道。我不想去央美了,我想去清华。”时帆说得很轻松。
可两人都知道,做这个决定绝不轻松。央美是时帆自年少时的梦想、执念,现在触手可及,却要另作他选。季长风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季长风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又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心提到嗓子。
“嗯嗯,我想好了。我想去清华美院。”时帆拿出几张通知信件,有央美,有清华,还有伦敦艺术学院,都是上次参加绘画比赛后收到的橄榄枝,“之前收到的,但是还没想好去哪里,所以没告诉你,后来爷爷走了,这事又搁置了。”
季长风总是能理解时帆,就像现在他理解时帆的决定一样。“没关系,不管你选那里,我都支持你。”
这是最近时帆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这句话给了他巨大的力量,支撑着他走过这段时间。
时帆刚有些感动,就听季长风说:“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时帆觉得自己纯纯多余感动,送了他一个白眼。
随着申请表的审批步步推进,紧张枯燥的高中生活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校内师生、街坊邻居都在传,滨海一中谁谁谁保送这个高校,谁谁谁又保送那个名校,谁谁谁真是厉害,谁谁谁真是出息......
那段时间,季长风和时帆回家都成了名人,街坊领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一次,薛琳出门买菜,遇见隔壁王阿姨,王阿姨话里话外都夸她家两个小伙子优秀,听得薛琳心花怒放。
由于学校申请审批基本定了,火箭班的课程也放松下来,周末两天假期全部还给学生,连平常的晚自习都可以不上了。
多出了这么多空闲时间,两个优秀的儿子周末都会安排时间回家。接到拟录取通知的那天,时帆特意先去墓园,把消息带给老人家。
时帆说:“爷爷,我接到清华的拟录取通知了,大学我还是和季长风在一个学校,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你不用为我担心了。”
季长风接着说:“时爷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时帆。”
时帆望着季长风问:“还叫时爷爷?”
季长风心领神会,立马改口说:“爷爷!”
墓园静,人声显得更大,墓园森森,连带这一声称呼也庄严圣神起来。
滴滴——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肃静中带着感动的氛围。
“你们俩到哪里了?”手机屏幕上显示薛琳来电。
“在墓园看爷爷,正要回去。”季长风挂掉电话,对时帆说,“你琳姨在催了。”
琳姨还是琳姨,季叔叔还是季叔叔,季长风能改口叫爷爷,他什么时候能改口呢?琳姨和季叔叔能接受吗?
一路上,时帆心事重重。
“想什么呢?到家了。”季长风在时帆眼前快速晃动手掌。
“哦哦。走吧!”时帆边下车边回答。
两个孩子的成绩无疑是令人自豪的,季开宇和薛琳一早就起来准备,一桌子菜很费些功夫,全是两个孩子爱吃的。
学业松下来,薛琳和季开宇也不太约束两人,饭后,两人约着去了季长风常去的那家网吧!途中还把齐文和宋忻都喊出来玩,有一种‘今夜不回家,泡吧到天亮’的气势。
“哥们!”齐文从季长风背后窜出来拍他肩膀。
季长风侧身让开,齐文拍了个空。
季长风调侃齐文:“哟!还活着呢?”
后面走来的宋忻,接话道:“刚去找他,差点见着人。”
时帆偏头问:“那见着什么?”
“见着......”宋忻吐出舌头,做鬼样子,声音从喉咙里出来,逗得两人捧腹大笑。
齐文赶紧折回去,阻止宋忻,已经晚了。“哪有?我的拟录取学校虽然不如你们好,但好歹也是个重本好吗?”
季长风不留情面,直接戳穿,说:“那是比不比得过我们的事儿吗?那是你爸打不打你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
季长风抬一下齐文左手,又拉一下他的右手,围着他上下打量,调侃道:“来我瞧瞧,这次是哪里开花?时帆那儿有药,让他送你。”
“滚!”齐文撂下一句话,先进了网吧。
齐文问:“那个地图?”
季长风说:“沙漠。”
“好嘞,看爷来创造奇迹!”以前要上课,打个游戏偷偷摸摸的,还有时间限制,没一次打过瘾。
时帆看看季长风,又看看齐文,问:“你说真的?”
“废话!你......”齐文本来还想反驳什么,但看着时帆那一脸真诚无辜,毫无敌意的样子,实在开不了口。“算了算了,不怨你,谁让你成天和他呆在一起,能瞧得上旁人才怪了!”
时帆又转过去看看季长风,心想,确实瞧不了别人了!
.......
天色渐晚,时帆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老板,来碗泡面。”季长风一边刷野一边叫饭。
老板将泡面端到季长风面前,季长风直接递到时帆面前。齐文和宋忻闻着味儿就伸出头来,“季哥,不带这样的,我们专程出来陪玩都没这待遇。”
季长风边刷野边说:“要吃自己叫,多大个人了,害不害臊?”
“得!你可真是我好兄弟!看我不把你吃破产!”齐文说完就吼道,“老板,两碗泡面,加火腿肠加鸡蛋,再来两瓶饮料。”
从中午打到半夜,时帆实在撑不住,头上挂着耳机,就趴着睡着了。
【钉子户:打完这把散了】
【齐文:这么早???】
【钉子户:12点了】
【宋忻:你帆哥睡着了@齐文】
齐文本来还疑惑季长风怎么转性了,这样一说,就能解释通了。
季长风打算把人背回去,可刚一动,人就醒了。“吵着你了?”
“没。”时帆伸个懒腰,揉揉眼问,毯子顺着身体的动作滑到电竞椅上。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季长风给他盖上的。“齐文和宋忻呢?”
“他两先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时帆看看桌面时间,才12点,问:“不打了?”
“恩。”
时帆以为季长风打算通宵,没想到这个点就结束战斗了。
季长风看他没起身,问:“怎么?你不困了?要不我们回去继续战斗?”
“回去怎么战斗?家里没有......”时帆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此战斗非彼战斗,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走了。”季长风把人拉起来。
“老板,结账。”吧台边,两个挺拔帅气的人影站着,在这一圈‘埋头苦干’的人里面格外显眼。
“不玩了?”老板和季长风熟悉,也以为他要通宵。
“改天再来。”简简单单四个字,在时帆看来格外动听。
两人结账后往外走,根本没察觉背后轻微的电话声。
“周儿,他们要走了,你人找好了没有?”电竞椅上一个黄毛正埋头讲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回答,“找好了马上到,你先跟上。”
“行,快点啊!”
滨城这地方,虽然是五月天,但是半夜还是免不了风嚎嚎地吹。现在路上也没人,难免感觉渗人。
“你看什么呢?”时帆看季长风回头张望。
季长风老实说:“你有没有觉得背后有人?”
“我已经成年了,这招儿不管用了。”时帆觉得季长风故意吓他,逗他玩儿。
没走几步,季长风又往回张望。
时帆说:“你不会比我还胆小吧?”
刚说完,就被几个人堵住去路。两人转身,发现后面也被堵了。
季长风把人护在身后,问:“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人流里流气,带个白色链子,反光,晃眼,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干什么?当然是干你!”
话音刚落,那些人一哄而上,围攻过来。打斗中,时帆和季长风分开了。旁边一个混混,挥拳头揍过去,时帆躲避时,不及对方,被打倒在地。那人还要揍他,季长风眼见来不及,直接扑上去当肉盾。
时帆带着哭腔一声声叫着季长风名字。季长风听着心疼,气急了眼。连带着武力值也飙升,不顾死活似的,把那几个人揍了个狗吃屎。
那几人看打不过,往黄毛方向逃去。其中一个混社会的觉得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对着黄毛说:“他妈的,那么护着那臭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码子呢!”
“呵~是不是重要吗?”社会大哥好像被被点醒了,一脸坏笑,没憋好屁,“不是,也可以让他是!”
几人的谋划,时帆和季长风根本不知道,两人搀扶着往回走。这一切都落在黄毛的眼里和手机里。
两人回了学校的出租屋,时帆翻出那个常用的药箱给季长风上药。
季长风看他闷着不说话,明显是既生气又心疼的表情,开玩笑道:“这药箱跟着我们俩,可算是不屈才,三天两头被我俩临幸。”
“嘶——”时帆稍稍加重手上的力气,季长风被疼得叫了一声。“轻点轻点!”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你扑上来干什么?”
看来时帆是真生气了,还气得不轻,季长风坐着,把头往下低了低,去瞅蹲在跟前给他擦药的时帆,说:“疼,可要是你伤了,我更疼。”
时帆被他的话羞红了脸,把棉签扔给季长风。“自己涂。”
“别别别,真疼。”季长风现在脸皮越来越厚,撒娇也越来越熟练。把衣服撩起来,伤处一览无余呈现在时帆面前,配上委屈巴巴的表情,“要不哄哄我,哄哄就不那么疼了。”
时帆本来就心疼,看他这样更心疼了,就算知道这里面有假装的成份,还是蹲下身继续擦药,轻轻呼气吹过,说:“吹吹就不疼了。”
“你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啊?”季长风半分不满,半分委屈。
时帆停下动作,问:“那要怎么哄?”
“要不你改个称呼?”
时帆愣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还想让我叫哥吧?”
“叫什么哥?”季长风赶忙反驳。
自从季长风知道时帆把哥哥这个称呼看作‘亲兄弟’、‘不可□□’的代名词以后,他就再也不想要这个称呼了。
季长风试探着开口:“我们现在的关系,你是不是得叫声老公?”
砰——
时帆脑子里炸开锅,全是那两个字?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时帆起身要跑,说:“我我我我我,先去洗漱。”
季长风伸手环住他的腰,头正好靠在他的背上,委屈巴巴哀求道:“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就叫一声,行吗?”
时帆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又架不住季长风撒娇挑唆,沉默良久后,问:“就一声?”
“嗯嗯。”季长风好像看到希望一样,赶忙应声。
“叫了,那就放开我。”
“好。”
时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声音软软糯糯的,从口腔里慢慢扣出来,“老......”
“老什么?”
“公。”
“连起来,你这样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公。”两个字蹦出来时,时帆的脸红到脖子根。
“你可以放手了吗?”时帆背对着他,却能感到自己脸烫得厉害,压根儿不敢去看背后的人。
季长风松开手,又立马圈住他。
时帆没跑掉,赌气道:“你说话不算话。”
“怎么不算话?我放了呀!”季长风把脸皮厚发挥到极致,“又没说放了不能再抱。”
时帆觉得自己被骗了,季长风就是臭不要脸,故意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