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这段时间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林渝定好了机票去首都出差洽谈业务,临走的时候问他这几天要不要去林若宜那边住。
林起还没怎么睡醒,趴在枕头上面,声音听起来怏怏地:“姑姑坐月子呢,我去添什么乱?”
自从林若宜结婚以后,他更多都是跟着林渝。姑姑姑父新婚燕尔,林起也不想当那个电灯泡,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
他翻身打了个哈欠,脸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突然问:“你怎么不搬去跟闻叡哥同居?”
林渝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说:“照顾好你的猫,一日三餐按时吃,别让我回来抓到你拿老干妈下白酒。”
一辆猫从客厅开了进来,已经重逾十五斤的伏地魔猛地跳上床,夹着嗓子细声细气。
“喵呜~”
林起抱着猫摸了两把,林渝走出卧室,将门轻轻带上了。
其实他不用多余问这句话。
林爻走了,林若宜组建了新的家庭,如果林渝也和闻叡同居,那他以后想要回家的时候,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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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首都机场的时候天上正飘着雪。
林渝紧了紧围巾,矮身进入出租车,司机师傅看他穿着单薄没忍住多嘴:“小伙子你南方人吧,来这边就穿这么点儿?是不知道最近流感有多厉害啊?”
林渝身体一直挺好的,二十当啷岁的年轻小伙子对病毒流感这种东西没什么敬畏之心,笑笑说:“没事,我过两天就走了。”
晚上有点堵车,到酒店的时候已经**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听了那司机的话得应应景,林渝洗完澡出来之后还真咳嗽了几声。
他喝了杯热水,心说:“可别真这么邪门。”
第二天见对方公司主理人,聊天谈合同都谈得挺好的,晚上两方还一起吃了个饭,就等明天他们董事长拍板签合同。
可谁料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吹了冷风,又喝了酒,林渝一回酒店就觉得有些晕头转向,后半夜睡着还浑身发冷。
拿手往额头上一贴,烫得跟火炉子一样,心里暗道一声倒霉,真让那司机乌鸦嘴说中了。
明天签合同那么重要,年前所有工作都等这漂亮的扫尾,不能出一点岔子。
他只好大半夜拖着病体爬起来打车去医院,无论如何明天这烧都得退下去。
那司机说的话还真不是吓唬他,最近北方病毒细菌大乱斗,哪个医院诊所都人仰马翻,林渝挂了急诊都没急上,一个人坐那椅子上排队。
他烧得头晕,晚上又喝多了酒,此刻劲头上来,胃里头那是一个翻江倒海的难受,突然站起来就要找地方吐。
跌跌撞撞冲到垃圾桶旁边,脚步虚浮得都差点摔下去,慌不择路胡乱抓到一个人的手臂,才险险稳住了身形。
那个人被他拽住步子一顿,然后扶着他面对垃圾桶吐了个痛快,林渝脸色白得吓人,但吐出来好歹舒服了一些。
他一边低喘着一边抬起头来要道谢:“谢谢,我……”
对视上那一刻周遭的吵闹像按下暂停键的电影一样骤然安静,林渝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平静了很多年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突兀、惊愕、又措手不及。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两个人僵硬地对望着,像一帧定格的默片。
头顶广播传来让林渝进去就诊的机械女声,林渝如梦初醒,猛地放开攥住郁时川的手,匆匆转身进入了诊室。
乔纳森从隔壁看完病出来,看郁时川望着前边紧闭的诊室门出神,有些奇怪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hey。”
他一只手熟稔地搭上郁时川肩膀,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你在看什么?”
乔纳森初来乍到中国,被各种各种的美食迷得五迷三道,直接把自己吃了个急性肠胃炎进医院,大半夜硬是把郁时川从床上撕了下来陪他来看急诊。
郁时川骂了一路,恨不得把他打包直接踢回波士顿,按理说乔纳森出来应该还要再承受一轮兄弟的怒火。
但郁时川此刻却跟被抽了魂一样,愣愣地盯着那道诊室门。
“不是吧!”金发碧眼的英俊鬼佬佝偻着身子唉声长叹,“我痛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居然还想着猎艳!”
郁时川收回视线,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他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那么多。”
医生开了检查,要先去查血,乔纳森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假痛,跟个树懒一样挂在郁时川身上死活不撒手。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到抽血处抽完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结果,郁时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不锈钢扶手上,看上去心不在焉。
他其实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林渝不是一直在C市吗?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首都医院里来?
这趟回国是为了带郁其野参加赵沁桐的婚礼,他这温柔善良的后妈为了儿子委屈自己半生,如今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郁时川由衷为她觉得高兴。
而郁其野在美国治疗的第三年就已经完全痊愈,一开始在郁时川身边死缠烂打,发疯威胁自杀什么招式都用了个遍,但郁时川铁石心肠,他就是再混不吝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
到最后甚至向法院申请了限制令,闹得惨烈又难堪,于是后两年,郁其野也渐渐灰了心,没有那么执着了。
郁时川也没怎么想过林渝。
刚回美国那段时间是因为太忙了,重新运转的公司,状态糟糕的弟弟,每一件每一项都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他分身乏术,一天常常只能睡得了三四个小时,根本就没有空闲为自己那段失败的恋情而难过。
更何况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爱的。
当初既然带着郁其野走,就意味着他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放弃了那段感情,在他眼里爱情其实一直都是可以被抛弃的,他的确爱林渝,这一点毫不掺假,但那爱也就点到即止,不足以让他面对尖锐的冷漠和无情的推拒还能硬着头皮去坚持。
他是个生意人,天生缺了点付出不求回报的慈善奉献精神。
所以哪怕伤心不舍,在郁家出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要撇清关系独善其身。纵然夏辽的事发生以后,乔书曼的话的确让他在那个深夜里,感性第一次杀死了理性,短暂据守上风。
可后来郁时川也想得很清楚。
如果林渝真的就那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
既然选择了分手,那就断得干干净净,这些年郁时川没有主动问起过林渝的消息,只有第一年晁泽随口一提,说他出院之后来找过自己,得到答案之后很冷淡地离开了。
彼时郁时川躺在床上搂着拥有一半法国血统的漂亮混血儿,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所有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感情里是个冷血无情的烂人,那他就当这个冷血无情的烂人。
抽血结果出来了,医生让乔纳森先去输液大厅那边挂点滴。
乔纳森一个老外,人生地不熟中文又蹩脚,郁时川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这儿自生自灭,只能骂骂咧咧地坐到旁边:“老子就没大半夜陪谁输过液。”
乔纳森油嘴滑舌:“你是我一生挚爱。”
郁时川懒得理他。
乔纳森毕竟生了病,精神不太好,很快就困了,脑袋一歪靠在了郁时川肩膀上。
郁时川陪他折腾了大半夜也觉得有些疲惫,闭着眼睛,干脆也跟着假寐起来。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输液的人,郁时川没注意。林渝看到他们两个靠在一起暧昧亲昵的背影,挑了个最偏远的角落,安静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