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恩荣睁眼后躺在床上迷瞪了好一会儿,随后立即看向对面床铺,待看到曾栾的行李箱还安稳地立在床尾时,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不过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这两天仿佛对曾栾的行踪极为敏感,好像一旦他不在的时候,心里会空落落的。
“不争气的玩意儿!”恩荣低头骂了自己一句,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来回搓了好几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洗漱完后,照常去了餐厅照顾孩子吃饭,恩荣以为曾栾在餐厅,但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打了饭后,漫不经心地问小杨:“曾栾去洗手间了吗?”
小杨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没来餐厅啊。”
“哦。”恩荣淡淡回应一声,但话语尾端多了一丝颤音。
下午3点钟左右叶主任才从家里补觉回来,恩荣随后关掉电脑离开了保健室。
“叶主任,昨天彤彤还好吧。”恩荣坐下后,没等叶主任倒完水,立刻关切地问道。
叶建明手拿两杯茶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把其中一杯推到恩荣的面前,满面愁容道:“不是很好,凌晨的时候心率猛降,值班医生拼尽全力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叶建明想再喝一口凉茶,但往嘴边举了举又无力地落了下去,“但凡有一点清醒的时候,都在喊「妈妈」,喊得整个病房的人都跟着红了眼睛。”
“能不能找公安局的人帮帮忙?毕竟孩子都快不行了。”
叶建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我一会儿去找院长商量商量,至少孩子没了以后,骨灰也得认领走啊。”
叶主任话刚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恰时响了起来,他放下茶杯立刻过去接,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好几声后就挂断了。
他朝着恩荣说:“走,咱俩去趟院长办公室。”
恩荣虽狐疑,脚步却一刻没犹豫,跟着叶建明一起去了院长办公室。
冯院长对叶建明说:“这是昨天的监控视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俩的处理意见。”
恩荣站在院长办公桌的一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长的电脑显示器上。只见黑压压的、像素极低的画面里缓缓地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身影,正当这个身影要推门而入时,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另一张门钻了出来,并快速地拦住了高个子男生。
恩荣禁不住惊呼出口:“党林!党小冬!”
画面中,党林一心要进去,党小冬奋力阻拦,但身高体力的优势让党小冬很快败下阵来,当党林进去后,党小冬急切地在门外转圈。
几分钟后党林便出来了,待他离开后,党小冬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彤彤的宿舍门。
院长敲了一下空格键随后切换了室内。
“……我告诉你,苏妈妈不要你了,和你的亲生妈妈一样,都不要你了,100天的约定就是撒谎,他们嫌弃你是个瘸子,说你没多少天可以活了。彤彤,死了吧,死了就不痛苦了!你死了,大家就都轻松了!”
室内的收音比室外清晰,正因为清晰,这段恶魔一样的对话才一字一句如同雷点一般,伴随着彤彤嘶声力竭的哭声,颗颗砸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看着画面里党林离开后,彤彤在泪水和绝望中慢慢闭上了眼睛,直到10倍速的画面走了将近3分钟,保育员的人才匆匆抱起了早已昏迷多时的彤彤……恩荣握紧拳头,怒不可遏!
冯院长关掉监控,道:“党林已经让保卫科控制住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彤彤的病情,如果再无挽回的话,能让孩子安然的走,就早点让孩子离开。”
冯建明心痛地道:“好,我去医院跟大夫沟通。只是……彤彤一直在找她的亲生妈妈,我实在不忍心。”
冯院长面露喜色:“这件事有希望,早上温栾说彤彤的父母已经有消息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汇合,这孩子昨晚熬了个通宵,好像还动了很多人的样子……”
“那个温小公子?”
“像温氏集团这种上市企业家里,谁还没点找人的本事啊。”冯院长站起身,把公文包拿到手里准备离开,“不说了,快去医院看着孩子吧,有消息我会随时跟你沟通。”
当天晚上曾栾没能回来,甚至连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
直到彤彤出事后的第四天,曾栾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一辆商务车上领出了一对面容同样不好看的中年夫妻。
男人模样精瘦、唯唯诺诺,女人粗手大脚,脸上净是未干的泪痕,不难看出,彤彤和这对夫妻在面容上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恩荣快步迎过去,在曾栾脚步踉跄的瞬间轻轻地扶住他。
“我没事,”曾栾虚弱无力地对恩荣说道,“你带彤彤爸妈去吧,我在车里睡一觉。”
见曾栾累得几乎虚脱,恩荣也不再多话,匆匆领着这对夫妻就朝住院处ICU去了。
迷迷糊糊中,累到极致的曾栾不知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迷迷糊糊中仿佛身体飘在一片海里,晃晃荡荡的半梦半醒间,又似乎感知到身边一直有个人陪着,这个人时不时动一动自己的脸,又时不时地摸一摸眉毛,他想睁眼看看,但身体上的疲惫让他连这点简单动作都做不出来,待再次找到知觉时,睁开眼睛后,面前只剩下浓烈的黑暗。
司机小王立刻凑过来:“曾先生,您醒了。”
“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曾栾坐起来,背上立刻传来一阵酸痛,他尝试活动了一下上身,一阵骨骼的咔嚓声也随之而来。
“现在晚上8点多了,这是医院停车场。”司机小王回答道。
曾栾拨开车里的窗帘,见窗外霓虹初上,红彤彤的“急诊”灯牌在医院里极为显眼。
“人呢?”曾栾收回视线,继续活动身体关节。
“小恩医生刚刚离开,估计在病房,他让我看着您,哪儿都不要去。另外,楚先生一个小时前也打过电话,不过当时您正在休息。”
“楚明有说什么吗?”曾栾问。
“他只说让您好好休息,醒了让我跟他说一声,我这就打电话跟他汇报。”小王掏出手机正欲拨号。
曾栾阻止:“我来打吧。你这几天跟着我辛苦了,先回家休息。”
小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拒绝:“那我先回去,有事您随时吩咐我。”
小王开车离开后,曾栾并没有着急去彤彤病房,而是拨通了楚明的电话。
“曾栾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楚明在电话里关切道。
曾栾轻声道:“我没事。”
楚明:“听声音还是有点不对劲,要不我去趟深州看看你?不然我不放心。”
曾栾道:“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温家良有什么动静吗?”
楚明思索片刻,犹豫道:“打听了你的留学进程,听说的确缺了一份材料后才放了心。还有……”
刚刚睡醒,还有些疲惫的曾栾此时耐心并不足,简短道:“说。”
楚明言道:“温总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太好,最近一个月去了好几趟医院。”
曾栾眉峰微蹙,敏锐地问道:“知道是什么问题吗?还是平常体检?”
楚明摇头:“应该不是,温总的体检一般都是在春天,况且他和公司员工一样,体检走的都是公账,因为这次走的是私账,所以我才留心了一下。这事儿温总没有声张,所以几乎没人知道。”
曾栾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路,后对着电话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就此收手,不要再查了。”
楚明不解:“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知道后岂不可以早做打算?”
曾栾摇头:“没这么简单。”
楚明还是不太愿意放弃这个新发现:“我不明白。”
曾栾在医院急诊门口找了张长椅坐下,打算和楚明长谈,对着电话说道:“你在秘书办公室只不过是个刚过去十来天的实习生而已,为什么董事长的私人账户流水会被你看到?你的权限没有这么高。要说是舅舅交给你的就跟不可能了,秦朗做了温家良二十多年的贴身秘书,最注重层级权限,这点分寸他不会没有。”
楚明讶异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是温总的钓鱼执法,我就是那个鱼?”
曾栾沉沉道:“是不是的测一测就知道了,”他敛下视线,看不清表情,唯有声音听得出一阵一阵寒意:“这几天多留意一下,如果温家良想要把你钓出来,就肯定还会把医院的信息露到你面前。”
楚明本没想这么多,当看到温家良偷偷去医院时,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便赶紧报告给了曾栾,但却没想到还有另一层原委,当下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来,“那我该怎么办?”
曾栾不紧不慢道:“只需要记住1点就好,你现在是温家良的人,你的存在就是监视他儿子的一举一动,其他一概不管,明白吗?”
楚明恍然大悟:“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