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快结束了,我回了。”情绪一旦发泄出来,人也清醒了许多,一想到自己刚刚似乎对曾栾做了许多过分且暧昧的行为,恩荣便悔不当初地咬着牙齿暗骂自己头脑一热竟如此不管不顾,更怕曾栾会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他「有所企图」后开始讨厌自己,如若这样,恩荣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鲁莽!
曾栾快速地捉住恩荣的胳膊,像捉一只小鸡一样将恩荣重新拉回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解释呢?”
面对曾栾的逼问,恩荣双眼低垂,几乎本能地为自己开脱:“……就,体育老师一会儿下课要点名,我得走了。”
话没说完,恩荣就想要逃,可手臂被曾栾握得紧紧的,怎么挣都挣不开。
“你刚刚不会是……?”曾栾眼神虽凌厉,可想说的内容着实超纲,情感单纯的他只意识中模模糊糊地冒出了「男人和男人」的概念,剩下的实在找不出具体的词汇来描述恩荣刚刚的行为。
恩荣避无可避,忽闪忽闪的眼睛也充满了慌乱和无助:“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要介意,我就是一是脑子不清醒才……”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般炸进了曾栾的脑海里,他随之问出来:“你不会是喜欢男人的吧?”
恩荣原本四处躲闪的目光在听到曾栾的这句肯定的问句后猛得抬起头,睁着不可置信眼睛,几乎本能地否认:“不、不是,我怎么会喜、喜欢男人的。”
可这些否认的行为在曾栾眼里,则是再肯定不过的确定:“你真的喜欢男人!”
“我……”恩荣咬着牙齿,逼迫自己不要在这场刑讯逼供里败下阵来,可眼睛却丝毫不听大脑控制,以致于再次流下了许多包含羞耻和无助的泪水。
“所以,”曾栾看着满脸泪痕的他,忍着心底的烦躁说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刚刚的行为是……”
“不是!没有!”恩荣厉声打断,不让曾栾说出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喜欢你!”
曾栾一顿,握着恩荣手臂的手倏地紧了几分,一股不知是恶心还是排斥,又或者被人厉声拒绝后的愤怒感油然而生,他猛地将恩荣拉进自己,低着头恶狠狠地看向身下小小的少年:“你最好不要把同性恋搞我头上!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话音落地的同时用力甩开了恩荣的胳膊,从桌上抄起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刚刚还暖如春天的房间刹那跌入冰窟,连带着那股好闻的味道,也随着那声关门巨响瞬间消失不见。
恩荣颓然地站在原地,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心里那方还未完全建设起来的爱情,就在刚刚,被自己一手摧毁了。
曾栾离开后,恩荣以为他会径直去餐厅吃饭,然后正常回宿舍午休,随之等待下午上课,但恩荣还是将现实想象的太过美好,殊不知曾栾从宿舍夺门而出后索性逃离了学校,至此又消失了一周!
临安近日来大风不断,吹得树上仅剩的树叶也经不住肆虐般纷纷放下执念落地成枯,干瘪嶙峋的枝丫横亘在北城实验湛蓝冰冷的天空中,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恩荣心里的烦闷。
没有曾栾的日子,恩荣过得寒冷且灰暗,除了一天会思念他八百遍之外,但得亏于袁铭泽的陪伴,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自从马宏杰在操场上欺负恩荣的事传开后,袁铭泽便不顾一切、不分时候地陪在恩荣的身边,不让班里其他任何有恃强凌弱苗头的同学将主意打在他身上,直到寒假来临……
党鹏的火锅店经过一个月的停业整顿后重新开业,尘封许久的桌椅板凳等都要重新整理和打扫,恩荣不忍党鹏自己干活,想要去帮忙,可被罚怕了的党鹏说什么都不让,只说待自己收拾好之后让他过来将出事之前落在店里的衣服和证件拿走。
恩荣知道童工的事给鹏哥本就极为辛苦的生活再次凭添了一层辛劳,便也没强求,在党鹏火锅重新开业的第三天去店里拿东西。
“你有没有觉得那桌客人有点眼熟?”党鹏把身份证件递给恩荣,侧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恩荣转过脸看了一眼,看到鹏哥所指的那桌客人里的确有两位“熟人”,其中戾气最重、被人称呼为“强哥”的人,就是曾经被曾栾揍进医院的小混混青年!
党鹏一把拉住他,小声道:“那人夏天的时候来过,当时还差点打起来。”
那人边喝酒边朝恩荣的方向瞟,眼神显得很不友好,恩荣心里鼓鼓的,总觉得不踏实:“我知道。”
党鹏问:“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恩荣回想了一下,捡重点解释道:“我的车就是那俩人偷的,上次送我来店里的同学帮我找回来的,但是……找车的时候他把这两个人打了一顿。”
“严重吗?”
“挺……严重的。”
党鹏心中登时凉了半截,担心道:“糟糕,这次估计是来寻仇的。”
恩荣分析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况且又不是我打的他,寻仇也寻不到我身上吧。”
党鹏摇头并不认同:“那可不一定,你的那个同学家里有钱有势明显惹不起,但你就不一样了。我看着那两个人面色不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赶紧趁天还没黑回去吧。”
恩荣被鹏哥的严肃模样唬得直怔神,心里虽然觉得他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但看他担心的样子,恩荣也只好应下。
待恩荣离开后,党鹏绷着的神经一直都未松开,他看着两个小混混的视线随着恩荣的身影出店门,又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党鹏看得出神,连一直坐在角落安静吃饭的客人前来结账都没意识到。
“老板?”客人又增大音量叫了一声。
党鹏这才回过神,见是一直坐在角落安静吃饭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结账台前,他赶忙抱歉道:“啊……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没听见。”
那人扯扯嘴角没说话。
党鹏开店以来,见过的稀奇古怪客人不下百种,今天这个人尤为奇怪,深秋带帽很常见,但进店吃火锅仍旧不摘的行为则没几个人干。他微微歪了歪头,想看清这人的模样,但对方的棒球帽帽檐拉得极低,什么也看不到。
“多少钱?”那人再次开口,声音中已有不耐烦。
党鹏赶忙接话:“122块,您给120就行了。”
那人没再说话,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纸币,放下就走了。
党鹏望着这人的身影出神,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奇怪,今天怎么看谁都像熟人。”
等他收回思绪正要点钱时,眼角扫过大厅中正喝酒行令的桌子,忽得发现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两个小混混早已不在桌前!
糟糕!党鹏暗叫不好,心中猜测两个小混混八成尾随恩荣出去了。他想跟出去,但火锅店又无法放着不管,正在无法抉择时,党鹏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随后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离开鹏哥的店后,恩荣见大街上熙来熙往,热闹得紧,便也不想骑车,只双手推着车把慢悠悠地朝福利院方向走。
冬天白天极短,夜幕很很快降落下来。
霓虹闪烁,深秋的北方城市临安每到冬天时总会表现出一种古朴又落魄的美。街上因白天下过一场雨夹雪,所以地面湿漉漉的,且还有一层厚厚的未来得及被清扫的梧桐落叶。
恩荣一边走一边深呼吸,这样难得不忙的夜晚,对他来说委实是一个美丽的假期。
但恩荣越走越不对劲,敏感的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总有碎碎的脚步声在跟着他,忽远忽近、紧追不舍。
恩荣心中疑窦四起,为打消不安,他只好三番两次停下脚步转身确认,但人行道上除了忙忙碌碌的行人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一路走来,随着福利院越来越近,单身后的不安感却不消反增,恩荣把心高高地提着,紧张的神经更是像一张拉满的弓,准备随时对突发状况有所反应。
前方便是通往福利院的路了。
那是一条没有什么灯光、更没有什么行人的路,黑漆漆的,可视度甚至不过一米。
恩荣紧了紧握着车把的手,先是四周确认再三,待确定基本安全后,暗自给自己提了一口劲儿,然后跳上自行车,嗖的一下骑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