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汹涌如潮,带动操场大片大片的落叶席卷而来。
因为是体育课缘故,恩荣穿得很少,寒风一来顷刻冰冷刺骨,他只好搂紧双臂自我取暖。
曾栾松开拉着恩荣的手,从包里翻出一件衣服塞给他:“回教室吧。”
“你去哪儿?”恩荣大步跟在曾栾身后。
“别跟着我。”曾栾停下,拉着脸凶他。
恩荣一亘脖子嚣张地展示着自己刚刚被马宏杰打伤的半边脸:“我脸上疼,回宿舍喷个药!”
曾栾疑问道:“你不是走读生吗?”
恩荣看了一会儿曾栾,确定他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后解释说:“元旦后我就住校了。”
打工的地方被查后,为了保证自己的学生安全,张凯旋和福利院沟通了后强制恩荣开始住校,并将他临时安排在了曾栾的宿舍。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正如韩庆宇所说,曾栾一直待在红星小区哪儿都没去,甚至连学校贴吧里疯传的劲爆消息也不知道。
“哦。”曾栾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住哪儿?”
恩荣小心翼翼地说:“班主任说,班里现在没有多余的床位了,所以就……”他偷偷看向曾栾,生怕自己说出来会被吃掉似得,“就先暂时住你宿舍了!”
“什么?!”曾栾声音提高了不止八个度,扬起拳头就想揍人。
恩荣躲了躲:“等寒假过去,班主任说会再给我协调一个新宿舍的。你放心,我这人向来睡觉不打呼,走路不出声,甚至连手机都会静音,绝对不会对你造成太大影响的,”恩荣可怜兮兮地贴近曾栾,薄薄的单眼皮皱成一双精致的三角形,垫着矫健央求道:“还有,以后无论你叫我小矮子还是小猴子,还是说让我跑腿写作业,本人绝无二话。好不好?”
看到恩荣猛然贴近自己,曾栾立刻不自在地向后躲了两步。
明知曾栾很是介意自己靠他太近,恩荣却反而乐此不疲地再次欺压过去,就差把头埋曾栾胸口了:“好不好?”
曾栾轻咳几声:“最好把自己当透明人。”说完便将肩上的运动包朝恩荣身上一扔,头也不回地朝宿舍方向走去。
当恩荣抱着曾栾那庞然大物一般的运动包爬上三楼后,整个人都仿佛累得没了魂,但还没等他在楼梯口喘匀呼吸,曾栾就已经在宿舍喊他了。
恩荣只好强撑着颤抖的双腿,和已然灌满酸水的胳膊走完长征的最后一段路。然后用力将曾栾的包甩到桌子上,不满道:“大哥,你的包多沉自己不知道吗?”
曾栾双手环胸,看了看宿舍的摆放,随意道:“我刚刚英雄救美的场面这么快就忘了?”
恩荣语无伦次反问道:“救美……我请你好好斟酌一下用词。”
“……嗯,”曾栾听完还真上上下下将恩荣打量了一番,然后若有所思,“这个词的确不恰当。”
“你什么意思?说我丑?我虽然长的没你好看,但好歹是个清秀的小男生好不。”
曾栾知道恩荣嘴巴不饶人,便也不再多说,继续检查宿舍的摆放,然后点点头做出评价:“还算整洁。”
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被他扫地出门,恩荣赶忙上去邀功:“何止是整洁啊,怕你回来对我这个新室友不满意,我几乎每天都打扫一遍!不过你放心,你的东西我除了打扫卫生的时候挪一挪之外,一样都没动……”
“恩荣。”曾栾检查完后,斜靠在桌子边缘,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床,示意他坐下,像是有话要说。
恩荣见状也收回玩闹的心,听话地坐在自己的床沿听候指示。
曾栾侧过身,拉开背后的桌子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瓶类似于药水的东西扔给他。
恩荣接过后也不客气,往手心里倒了些后就覆在了被马宏杰打伤的脸上?
曾栾沉吟片刻,问道:“和马宏杰怎么回事?”
恩荣不想过多招惹麻烦,所以立刻摇头否认:“没事,同学之间闹着玩的。”
曾栾还给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
恩荣沮丧地低下头如实招了:“他让我帮他写作业,被老师发现了,班主任可能是教训了他,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曾栾思忖道:“你以前跟他没什么交集,座位也离得十万八千里远,他为什么忽然让你帮他写作业?”
“大少爷,学校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地方,这点你最清楚啊。”
曾栾不理会恩荣的揶揄:“你有什么软处被拿捏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恩荣不答反问,心中腹诽韩庆宇竟然没有将他的是孤儿的事告诉他最崇拜的栾哥。
“知道什么?”
恩荣垂下肩膀,心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后便说:“人善被人欺呗。”
曾栾差点笑出口:“你那锱铢必较的性格要是可以称为善的话,那我就是活菩萨。”
“曾栾,”恩荣收起笑容,敛起开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刚刚真的谢谢你,这次又是你救了我。”
“你要是拿出平时怼我的劲头来对付马宏杰,估计他也欺负不到你头上。”
恩荣脱口而出:“马宏杰就是个没品的小人!他哪能和你比!”
“呦呵,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挺高。”
“因为我知道你内心其实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跟你讲话,别人不知道,但我比谁都清楚。”
曾栾甚觉可笑,嘲弄他:“你是有多了解我。”
恩荣看着曾栾的眼睛,表情变得无比认真:“虽然你总是对人凶巴巴的,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可一旦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你的坏是对内而非对外的。”
“……”曾栾神情一顿,心里似乎漾出了某种不明所以的温暖,而这股温暖也将他脸上的玩味和嘲弄卸掉了大半,“少自以为是。”
恩荣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曾栾面前,定睛看着面前这个块头比自己大了快一倍的「弟弟」,睁着热烈而又殷切的眼睛,一句一顿、字字清晰地说:“你从未主动伤害过别人,也从未恃强凌弱过,就算逃课打架、顶撞老师,但几乎每件事都事出有因,且不会随便殃及无辜,在我心里你是一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
一股冷汗自曾栾后背呼的冒了出来,令他不自觉地挺直脊背提醒恩荣此刻二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你干什么?”
恩荣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再次贴近他,灼热的温度透过隆冬厚重的羽绒服传至彼此心灵的深处,使人躁得有些干渴不适。
“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故作冷漠和霸道,也不用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坚强。”
浅浅的鼻息在二人唇间流转,令一直故作高冷的曾栾有些恍惚。可曾栾的凌乱并非只是一味的迷情,还有好奇!他好奇平日里炸毛得如同小刺猬一样的三好学生,为何突然之间像是……发了情般,甚至连那双精致的单眼皮也从以往的单纯清澈变得无比……魅惑起来。
“你胡说些什么。”曾栾的手臂终于有了力量,他箍住恩荣靠过来的双肩,轻轻拨了一下。
恩荣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双臂像个被触发了机关的藤蔓一样倏地圈住曾栾的腰,并将原本泡泡的羽绒服束得只剩一层布料。
“你……!”曾栾被恩荣的动作搞得身心一阵痉挛,刚刚找回知觉的四肢再次僵得死死的。
“曾栾,我懂你。我懂你对我的好,所以无论你如何凶我,我都不在意,不过……”
“什么?”曾栾木然地回应着恩荣的话,理智告诉他此刻他应该将面前的小矮子大力地推开,可无论大脑如何给四肢发出讯号,可他那仿佛被点了穴一样的身体分毫未动。
曾栾的反应给了恩荣无限的勇气,他渐渐低下头,将鼻尖埋在曾栾的肩膀上,贪婪又痴迷地嗅着他身上那股自己从未闻过的香味,像是着魔又像是上瘾那样,迟迟不愿离开。
“不过,我很容易受伤的,也不是特别喜欢你凶我。”
“你先离开点。”
“我不想。”这股味道让恩荣在这个隆冬的寒冷时节仿佛置身春日草地上般,暖暖的,让人禁不住想要揉进身体里。
“你……你贴我太近了。”
恩荣没有回应,下巴轻轻地在曾栾的肩膀上朝内转了一转,柔润的额头越过曾栾羽绒服的领口,浅浅地贴上了他脖间的肌肤。
曾栾被恩荣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全身如被电击,连呼吸都紊乱开来:“你、是在开什么新的流行玩笑吗?”脖间的肌肤烫如烙铁,尤其是耳朵下方那一搭没一搭地呼出的气息,每呼过一遍都像是一把带着热风的蒲扇,呼呼地灼着肌肤的同时也侵蚀着他的意志。
“没有。”
曾栾一动不动的反应令恩荣又惊又喜,片刻后,待惊和喜的感觉褪去后又在其中觉出了一点点好似护着自己的人缺席了一样的委屈,近日来强撑着的故作淡然渐渐溃不成军,心里的难过也决堤了似得奔涌而出,“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呢,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在呢?”
「如果你在的话。
就算我被叫去了局子、就算成了让老师被罚的罪人、就算变成人人皆可踩一脚唾一口的孤儿,但只要有你在……」
曾栾忍着心里的不适躲了躲:“不会哭了吧?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无论我的世界糟糕成什么样,我都不介意!」
恩荣小心翼翼地将埋在对方肩窝里的半个脑袋抬起来,转过身把脸上一直被曾栾称作“水儿”的东西擦干净。
曾栾低下头瞅了瞅肩膀上的一片湿润,后敏锐地看向早已转过身的恩荣:“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