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沉,中间却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们还在清州的时候,他们还在那个院子里,他在钓鱼,她在晒太阳,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忽然,将明来报:“公子,郡主来了。”
她侧头,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夫君果断丢了鱼竿,笑容满面地:“灵犀来了?快,我要见她。”
她起身,焦急地阻拦:“夫君,你别去。”
夫君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带着将明,就这么兴冲冲的走了。
她坐在躺椅上,明明上一秒还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这一刻,却仿佛掉入冰窖般寒冷。
过了一会儿,夫君带着灵犀郡主回来了,他们并肩而行,十指相扣,带着笑意朝她走来。
她望着他们紧握的手,有些愤怒,有些心痛,还有些事到临头的害怕。
夫君来到她眼前,眼眸依然清润,声音温柔:“我和灵犀谈好了,我要娶她为妻,所以我不能再做你的夫君了。”
她没有说话,灵犀望了夫君一眼,笑意盈盈地对她说:“这段时间,多谢你了,我们要走了,回到京都,回到云侯府,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要保重身体啊。”
她明明心碎欲死,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不用你操心。”
灵犀一愣,夫君有些心疼灵犀,转而斥责她:“你怎么能这么和灵犀说话,果然,我不选择你是对的。”
这话落下,她的心中泛起酸楚,连带着眼眶也泛起泪花。
夫君却不再看她,他温柔地低下头:“灵犀,我们走吧。”
两人携手,即将离开。
她瞬间怒不可遏,朝云雍容扑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疯子,快,将明,把她拉开。”夫君看她的眼神那么嫌恶。
将明上前,拉开她。
她始终不肯放手,将明一用劲,她被推倒在地上。
手掌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渗出血来,火辣辣的,疼的她眼泪直流。
夫君却视若无睹,他的眼里,柔情满满,就只有一个云灵犀。
两人手拉着手,不再看她,而是并肩离开。
只留下她独自坐在地上,哭的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胸口蔓延的那种疼,让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了许久,她才回过神。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全是泪水。
再看枕头,竟也都被她哭湿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颊,又平躺在床上,望着帷幔,想了许久,许久。
而后,她终于起身,开始洗漱。
顺便吩咐侍女将床褥枕套都换了。
穿戴完毕,她动身,前往紫金阁。
从紫金阁回来时,夫君已然归来。
她先回梨花筑沐浴完毕,而后才到听雨筑。
等她到听雨筑时,侍女们已布完菜肴。
她提着两壶梨花白,放到桌上。
云雍容抬眸一看,稀奇道:“你买了酒?”
虞棂兮淡然道:“并非我买的,是紫金阁玉师姐姐送的,夫君知道,我喜爱梨花,所以这两壶梨花白,我便没有推辞,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我们就以此酒小酌吧。”
从前,她也和他一起喝过梨花白,难得夫人有此雅兴,他索性没有推辞,喝了一小口,品味一番,他点评道:“这梨花白比起以往的梨花白,少了些酒味,多了丝甜味,甚至花香味道更佳浓郁,玉师可有告诉夫人,是何处买的?”
虞棂兮也尝了一小口:“只顾着拿酒了,其他的,倒没想着多问。”
“无妨,夫人,来,吃菜。”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喝酒,没过一会儿,云雍容便醉了。
他伏在桌上,半阖着双眼,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壶梨花白尝起来酒味虽淡,度数却是不小,即便酒量好的人,喝下一壶,也会醉倒,不知东南西北。
虞棂兮之前在紫金阁,无意间听玉师提起,说是某位大官的夫人,就是用这一壶酒,来骗出夫君是否有藏私房钱。这梨花白,经过商家改良,口味偏甜,符合夫君的口味,而且度数很高,没喝几口,保证醉倒,最关键的是,这酒有一好处,就是次日酒醒之后,不会记得酒醉时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伏在桌上的夫君,出声问:“夫君,你醉了吗?”
夫君没有应答。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
低下头,凑近了看,夫君的眼睫半搭,眼神迷离,呼吸之间,流淌着一股梨花的香气。
她又问:“夫君,你醉了吗?”
云雍容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她,“恩”了一声。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她一时摸不清状况,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了半天:“三。”
糟糕,好像没醉。
是三。
难道是喝的还不够多?
她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她又给他斟了一杯,放到他唇边:“夫君,来,再喝一杯。”
他微微张开嘴,她将酒水灌下。
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夫君微微睁开眼:“......五。”
是五。
虞棂兮又喂了他一杯,这次,她凑到他眼前,问:“我是谁?”
夫君长长的睫毛垂下,眸子湿润,他盯着她,看了半天,轻笑一声。
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难不成灌多了?
她有些着急,伸出手,扶着他的脑袋,再凑近他,问一遍:“快说,我是谁?”
夫君倏地笑了,眼眸里晃着光,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清楚。
他一字一字,说在她的耳畔:“是我,我的,心之所系......”
心之所系......
她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心脏也蔓延出一点点的欣喜。
她的眼睛弯出月亮的弧度,甚至,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还不满足,又低下头,有些得意地:“夫君,你可是心悦于我?”
夫君唇角一勾:“怎么?”
这话回答的有些奇怪,她也不在意,继续追问:“你没有回答我,你心悦于我吗?”
夫君醉的眸子都睁不开了,他就这样阖着眼:“浮世万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
梦中?夫君以为他在做梦?
她笑了一声。
等她再望过去的时候,发现夫君忽而睁开了眼。
他的眸子漆黑,深的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难不成,他醒了?
她止住了笑意。
夫君站起身,一步步,晃悠悠地靠近她。
没由来的,她后退了一步。
夫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却飘乎乎的:“别离开我......”
夫君紧紧抱着她,似乎要把她嵌到骨子里去。
她笑得眉眼弯弯,果然,男人,还是喝醉了最真诚。
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哄他:“我不走,不离开你~”
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他的力气逐渐变轻,她才唤:“夫君?”
夫君没有回应,看来睡着了。
她扶着他,费力地将他带到床边,将他放下,盖好被子。
忽然想起来,她废了这么多功夫,不是为了听这句的。
该问的,她还没问呢。
于是,她重振旗鼓,拍了拍夫君的脸,问:“夫君,你心悦灵犀郡主吗?”
夫君唇角微动。
她没有听清,凑近,问:“你说什么?夫君?”
“棂兮。”
“我在呢,夫君,我问你,你心悦灵犀郡主吗?”
“心悦?”
“是啊,你心悦灵犀郡主吗?”
“......”
她不死心,换句话问:“那虞棂兮,和云灵犀,你更喜爱哪一个?”
良久,夫君才吐出一句:“虞棂兮......”
她就知道,夫君是喜爱她的。
“虞棂兮,是谁......我喜爱的,只有你......”
她微微一愣,而后问:“那,我是谁?”
夫君笑了:“云灵犀啊。”
“我最喜爱的,云灵犀~”夫君喃喃自语:“月可求,花可得,唯你,求而不得......唯你,求而,不得......”
语气中,尽是怅然。
她忽然意识到,方才,夫君唤她的,声声句句,其实不是“棂兮”,是“灵犀”才对。
在他眼中,她是云灵犀。
所以,他是在对云灵犀说。
“我是谁?”
“是我,我的,心之所系......”
“你说什么?夫君?”
“灵犀。”
“我在呢,夫君,我问你,你心悦灵犀郡主吗?”
“心悦。”
“是啊,你心悦灵犀郡主吗?”
“......”
原来,方才,他就已经回答了她。
他心悦灵犀郡主,只有灵犀郡主,才是他的心之所系。
虞棂兮,在他口中,只是一句“是谁”。
虞棂兮,是谁?
呵,呵呵。
她坐在床边,忽而泪流满面。
从发现密室的那刻起,她逃避、生气、心痛......
甚至还想着,给他和她一个机会,不要那么轻易,就否定他们之间的种种。
夫君的温柔、体贴、照顾、关怀......
原本的蜜糖,现在的砒霜,让她,瞬间心如死灰。
次日,云雍容醒来。
天光大亮,他鲜少会睡到这个时辰。
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他瞥了眼床榻,又环顾四周。
没见到虞棂兮的身影。
他起身,走到屋外。
“夫人呢?”
“回公子,夫人去紫金阁了。”
“这么早?”
“是,夫人辰时便出门了。”
云雍容回到里屋,扶着额头,沉思半天,始终想不起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里,这两壶梨花白,他本不应该喝醉,可他偏偏醉了。
醉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再想到,夫人一早,便去了紫金阁,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明,派人盯着夫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