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这个消息犹如惊雷,给他一记当头棒喝。
汪大夫极为谨慎地将瓷瓶收好,“这里头雷公藤、白附子和鸦胆子的量是放了十成十,很容易分辨,至于其他的成分,我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还有,小沈你身上的伤如何了?血腥气这么重,恐怕伤得不轻。来,让我看看。”
送走汪大夫,再度折回自己的院子,沈翊远远就听着沈夫人与姜与乐的笑声,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翊儿这孩子虽行事离经叛道了些,但到底还是个会心疼人的。你们大婚那日他特意来求我,要免了你第二日的敬茶和以后的晨昏定省。他呀,难得跟我开一次口,我立刻就同意了。”
这位沈家当家主母和蔼可亲,略显圆润的脸庞难掩年轻时的风华,再配上穿戴的首饰更显珠光宝气,让姜与乐想到了“富态”这个词。
说来也怪,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来的时候竟没有带一个丫鬟,见她们主仆二人在忙着,就自己一个人在廊下坐着,不知等了多久。还是秋意取茶水时发现了她,急急忙忙将人请了进来。
第一次见面,她反而比新妇还紧张,只拘谨地坐着。还是姜与乐同她聊起沈翊,这才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您怎么想到今日过来?”
“是翊儿差人请我过来,说是有事商议,还嘱咐我不要带旁人。我想着应该是有要紧事,听说你们回来,我便过来了。”
嘴上说着“要紧事”,可沈夫人的眸中却看不出一丝担忧,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气。
姜与乐在心中狠狠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掌管沈家的女人!
转念一想,沈翊这小子费老劲把沈夫人叫过来自己却不知去向,如此恃宠而骄该不会是个妈宝男吧?
这时,熟悉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母亲,”沈翊一进门,先恭恭敬敬给沈夫人行上一礼,“本来应该我与夫人去给您请安,但兹事体大,只能劳您亲自过来。”
“好孩子,快坐下说。”见沈翊落座,她才继续问道,“可是我身边的人出了什么差错?”
沈翊将他与姜与乐在姜家西苑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听后沈夫人面色凝重:“若真是如此,那我身边定然有人起了异心。不过,你们下次有所行动前可以知会我一声,也好有个接应。听你们的描述实在惊险,我知你身上有功夫,拦不住你,但是你媳妇不同,不该让她置身险境。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同我……”
“母亲,孩儿知错!”沈翊面红耳赤,迅速截断沈夫人未说完的话。
见到如此反常的儿子,沈夫人颇有些差异。目光一转,见一旁的媳妇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儿子,想来有些事不该她来说破。
于是,她将话题引回正途:“你们见到的那些基本上都是我佛堂和老爷书房里的藏品。老爷不在了,他的书房我还是保留着当一份念想。平日里也没人盯着,查起来有些麻烦。反倒是我的佛堂,出入的人虽说是多了些,但只需稍稍试探一下,便有答案。你们放心,沈家内宅里交给我,一定将那人揪出来!”
“如此,便谢过母亲了。”
二人送走沈夫人,回到房内谈起各自的发现。
“你今日去查的芙蓉膏怎么样?”
沈翊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名册,“没想到,区区一个平江县内竟有这么多人吸食芙蓉膏!今日时间紧,只来得及叫人将买家名册誊抄一份送来,还未来得及细看。”
还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制造芙蓉膏的坊子竟守卫森严,个个都是高手。他一人挑破着实费了些功夫,又担心她看到名册上的血迹起疑,所以特意再去找人誊抄了一份送来。
如此一来,便耽误了时辰。
姜与乐拿起名册,随手翻了几页,上面记录着买家的姓名与购买芙蓉膏的数量。
忽然,一个阴谋论在她脑海中展开。
“卖出去一包芙蓉膏能有多少利润?”
她问得很随意,却让身旁的男人愣住了。他看到坊内账簿才反应过来的问题关键,她竟短短片刻就想通了?
以为他没听懂何为利润,她又将问题解释的更通透了些:“就是卖一包芙蓉膏能赚多少钱。”
“大约一两。”
数了数一天卖出去的芙蓉膏数量,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可是暴利!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应当是有人以此来牟取暴利,”见沈翊不置可否,她继续说道,“我猜定有人大力宣传芙蓉膏,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买家前仆后继地涌来买。或许,我们可以去当一次买家?假装对芙蓉膏感兴趣,看看能不能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兴奋的光在她眸间闪动,沈翊却语焉不详:“现在可能不太好买了……”
“全卖光了?”
实在说不出口坊子带库存都被他一把火全烧了的事实,沈翊只能坚持:“已经没有了。”
叹了口气,将名册推回去给他,“那就只能在这些买家身上找找共同点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随时可能让他暴露的话题,他向姜与乐询问起收买姜家那两个婆子的事。
姜大小姐一拍脑门,掏出图样递给他,言辞恳切:“拜托!能不能找人打一副图样上的簪子和耳环?说不定这两样东西能帮我一个大忙。”
“帮你除掉许姨娘?”
沈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只见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找到证据,然后让王法制裁她。对,王法!”
心下微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世间,身份才是王法。
但他面上没有多说,只是将图纸收好,让她给他点时间。
临睡前,姜与乐向他询问沈夫人的事。
“怎么忽然想起问我母亲?”沈翊正在将被褥枕头搬到地上,听她问起,手上的动作也应声停下。
她想了想,解释道:“只是觉得沈夫人与我想象中大户人家的主母不太一样。你知道吗,她今日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来,就坐在廊下,若不是秋意出去时发现了她,还不晓得要坐上多久呢!”
沈翊垂眸,不发一言。这让她有些紧张,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谁知当事人翻身躺下,双目直视屋顶,似乎陷入某种回忆的情境里,许久才喃喃道:“她以前也是这样的。我在汪大夫那里……治病……不愿意见她,她就日日在我房前的廊下坐着,树叶落满一身也不肯走。”
“后来你见她了吗?”姜与乐小心翼翼地发问。
“见了,只不过是在沈家祠堂里。那时沈家分支联合族老逼她交出掌印,理由是克夫无子。若我不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怎么会?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何故因此怪她?再说,你排行第三,前面应当还有两个不是吗?”
“她们夫妻俩子息缘浅,一个都没能留住。”
话音一落,室内落针可听。
过了很久,空气中才传来一句小声的嘟囔“我以后会对她好的”。
这天晚上,姜与乐做了个梦。她梦见久违的母亲,竟与沈夫人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梦里无忧无虑,快乐异常。还是沈翊一脸担忧地推醒了她,“你梦到什么了?为何笑得如此大声?”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未答话,就见眼前这人的肩头上血迹斑斑。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往后退了一步,沈翊转身想拿外袍披上,却被一只从旁伸出的纤细手臂一把夺去。
“小伤也是伤,伤在肉上就会痛。我这就让人去请汪大夫。”
沈翊拉住她,“天才刚亮,不必去惊扰汪大夫好梦。更何况,你若是将他请来,势必是要惊动我母亲的。我受伤这事不想让她知道。”
说得在理,让人无法反驳。最后二人各退一步,由她亲自帮他换药。
趁着换药的时候,她发现沈翊身上有许多伤痕,有些叠在一起,像是长年累月受伤而致。
她有些好奇,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也不例外。若是他想说,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他不想说,问了也无用。
穿好衣服后,沈翊问她今日有何打算。
她据实以告:“我想去姜家矿场上看一看。”
“好,万事小心。”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我让竹河跟着你。”
“那你呢?”
“我去调查芙蓉膏的买家。”
“那个图样……”
“你放心,我会差人送到其他地方打造,不会让姜家发现的。”
“如此,便谢过沈公……夫君了。”
二人在院中分别,沈翊照旧翻墙而去,她则带着秋意和竹河在沈府门前登上马车。
路上,她还是按耐不住向竹河打听:“你们家公子平日里都爱干点啥?”
竹河想了想,“看书,练武……发呆算吗?”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跟在你们家公子身边的?”
竹河掰了掰手指头,“三年前吧,公子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就把我带在身边了。”
京城?沈家好像有人在京城做官吧?
她灵机一动,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你们家公子有没有叮嘱你,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公子吩咐过,若夫人问起公子身份,是万万不能说的。”
说完,竹河眼睛一瞪,急忙捂住嘴:糟糕,他好像把不能说的东西说出来了。
“他能有什么身份?他的身份不就是沈家三公子吗?”
姜与乐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心中却在腹诽:好你个马甲男!竟然还藏了一手?
迟早喜闻乐见你掉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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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芙蓉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