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让姜家的仆从们吓破了胆。若是沈家的公子在姜府出了事,姜府从上到下皆是难辞其咎。
仆役们蜂拥而至,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进姜与乐原先的卧房。
管家不知在何时窜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手揪住一名仆役,问道:“找大夫了吗?”
仆役连连摇头,管家气得白眼直翻,怒斥:“还不快去!若耽误了姑爷,你有几条命担待?”
站在一旁假装擦泪的姜大小姐适时提醒:“记得去请济善堂的汪大夫,姑爷的病就他还愿意瞧上两眼。”
也是,都说沈三公子的病药石无医,寻常的大夫束手无策,想必不会前来。不过那济善堂与姜府横跨平江县两头,即便是脚程再快,来回也得半个时辰,只是不知这沈三公子等不等得到那时候。
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的绷带人,管家只觉心里头像悬着一把利刃,随时会落下要了他的性命。
真要命,许姨娘怎么还不回来?
不同于管家的汗流浃背,姜与乐正在心里偷着乐。脑海里浮现起昨日沈翊模仿汪大夫时的搞怪模样,她的嘴角险些压不住。
可惜笑意没能停留多久,理性略胜一筹,驱使她思考眼下的境况。
她本想以此迫使许姨娘出来正面交锋,不曾想到现在许姨娘还不现身,那只能说明她不在府内。
虽不知她现身在何处,但管家一定会给她送信,相信很快就会接到消息赶回姜府。
这个时间差正是她再探西苑的好时机!
思及此,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姜与乐随即对管家道:“姑爷素来喜静,你们都出去,留秋意一个人伺候就行。这样,我也好和夫君说说体己话。万一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说着,又假意落下几滴泪来。
见状,管家连连应声,带人迅速退到院中。
她在前窗旁撇了一眼,见所有人都立在院中等候传唤后,嘱咐秋意:“你在这里守着,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姑爷都这样了,您还要去哪里?”秋意急得跪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秋意怕您这一走,就见不上姑爷最后一面了!”
“不是……”
忽然,屏风旁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沈翊双手环胸靠在屏风上,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们。
她们震惊地转向绷带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他是谁?”
床榻上躺着的大冤种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向沈翊,肇事者却带着死不悔改的笑容,还特意与绷带手撞了一下拳,“兄弟,辛苦你了!”
随后从地上提起秋意,“我与你家小姐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这边你先应付着。”
见秋意连连点头,他又补充道:“还有,你家姑爷我呀,长、命、百、岁!”
等秋意从说错话的懊悔中回过神时,屋里哪还有小姐和姑爷的踪迹,只剩她和绷带人干瞪眼。
花园里不见人影,地上却随处可见洒扫的工具,想必人都是临时被召集过去的——到底还是他沈三公子的面子更大些。
姜与乐带着沈翊遵循记忆里的路线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寻到角门。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扇角门不但被人关上还用杂草做了隐蔽,像是刻意不让人发现似的。
难道除了她之外,姜府还有旁人也知晓了西苑的秘密?
“夫人?”见她停下动作,沈翊在一旁催促道,“进去看看?”
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进入角门,径直朝厢房而去。
厢房内的陈设跟上次来时别无二致,再探一下茶壶,冰凉的质感让她安心——希望这次不要再碰到那个刀疤男!
“夫人,你来看这个!”站在博古架前的沈翊将面前一尊千手观音金身像取下递给她,“这是我母亲佛龛里供着的观音,据说是婆罗门的商人历经千辛万苦才运来的,按理说只有一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言外之意,这一尊应该是假的。
果不其然,她一接过,系统就响起警报。
【物品千手观音金身像经鉴定为赝品,做工相对精细,属高级瑕疵品。】
“假的。”
于是二人将博古架上的物件仔仔细细检验一番。
这些仿制品大部分的出处都在沈家,做工精细程度不一,制作的年代也有区别,看来这里进行造假的时间得按年计。
“看来沈家也不干净,”沈翊面若寒冰,“若没有真品比对,只怕也很难做得出这般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哼,在我母亲眼皮子底下将沈家的东西运出来,这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与乐看向沈翊,他与沈夫人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每每提及沈夫人,他的骄傲与维护之情都溢于言表。
“夫人,你发什么呆呢?”见她望着自己却神游天外,沈翊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回神后又继续问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她指向一尊白玉雕像,“那里有个机关,转动一下就会有个地下的通道打开。”
话音未落,地上的石板轰然洞开,通道像是捧场似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我这次也没转……”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捂住。沈翊带着她旋身转进博古架与角落之间的空隙隐蔽起来,还不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很快,通道里传来繁杂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三个人。
果不其然,一男一女带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拾级而上——正是许姨娘和她上次看到的刀疤男!
“您怎么才来就要走?”刀疤男恭声问道。
许姨娘吸了口烟袋子,随后将烟袋子递给身旁的丫鬟,轻轻吐出一道烟圈后,慢悠悠地开口道:“还不是姜家那个小丫头片子今日回门,竟还将沈家半死不活的病痨鬼给带了回来。我要回府去看看,可不能叫他死在我那里。晦气!”
“您说得是。”说着,刀疤男推开厢房的大门,“小心脚下。”
没想到这刀疤男还是个暖男,姜与乐想伸头再看看,却被沈翊拉了回来。
侧耳听了一会,确定他们已经出了院落,沈翊拉着她出了厢房,适时刀疤男正扶着许姨娘上马车,二人见状,毫不犹豫迅速钻出角门。
殊不知,刀疤男敏锐回头,“谁?”
许姨娘顺着他的视线朝院中瞧了瞧,草木随风摇晃,并没有任何人影,于是嗔怪道:“一阵风罢了,瞧你杯弓蛇影的。整个平江县能威胁到我们的,不都被你杀光了?”
刀疤男眉头紧蹙,但嘴上却说着“属下知错”,继续将许姨娘送走。见马车走远,他又折返回厢房四处检查,在博古架上发现摆件有明显被移动过的痕迹,他心道不好,随即拨动机关,向通道深处奔去。
围墙的另一侧,管家总算等来了他的救星。
许姨娘从马车上款款而下,见着满头大汗的管家,一脸嫌恶,“那姓沈的是死了不成?”
“还没,”管家欲言又止,“只是这大夫久请不到,沈三公子可能都撑不到……”
“我去看看。”
说完,许姨娘便带着丫鬟朝姜与乐卧房所在的方向疾行。进了院子,见仆从们都在院落中站着,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仆从们立即让出一条通道,许姨娘也不命人通传,径直推门而入。
可一走进内室,眼前的场景叫她吓了一跳。
姜与乐伏在床榻边垂泪,而床上躺着的那人浑身缠满绷带,几乎看不出任何气息的起伏。
莫不是真的要不行了?许姨娘暗自思忖,得想个办法叫她把人带回沈家去,可不能死在这里!
“我可怜的孩子,”许姨娘款款走过去扶起她,“真是苦了你了!姑爷现在怎么样了,再撑一会,大夫马上就到。”
“他就这样,时好时坏的。等汪大夫来瞧瞧,若当真……我得将他送回沈府去,总得让沈夫人再见上一面。”说着,姜与乐泪如雨下。
许姨娘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我瞧着这儿秋意一个人伺候不行,外面那些仆役又笨手笨脚的。这样,姨娘从内院里选两个得力的婆子来帮忙。”
见她要推辞,许姨娘制止了她,转头吩咐贴身丫鬟:“云湘,你去内院叫两个婆子来。”
除了姜与乐没人知道,趁着这片刻功夫,她已经利用系统将许姨娘浑身上下的珠宝首饰都鉴定了一遍——全是上好的珍品。
反倒是许姨娘身边的这位云湘姑娘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湘头上戴的簪子和耳环与姜府其他丫鬟都不相同,瞧着不像是丫鬟该有的份利,应当是主人赏的。云湘伺候许姨娘得些赏赐本也应当,只不过这两样物什在系统的鉴定下显示为赝品。
看来,这主仆二人心不齐。
想到这里,她低头垂眸,心生一计。
许姨娘见她如此温顺,颇为满意,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很快,内院被调来帮忙的婆子进来,正是先前得过她好处的那两个。听说是要来她这里伺候,两人主动请缨前往,云湘也乐得省事,便同意了。
见到熟面孔,姜与乐只觉得天助我也。
趁着那二人被指派去取吃食的间隙,姜与乐往屏风后伸头一瞧,沈翊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嘟嘴吹自己额前的碎发。
见她伸头探脑地,忍不住笑道:“怎么,有事相求?”
笑嘻嘻地伸出手,她问道:“你带银子了吗?借点急用。”
沈翊从袖笼中掏出钱袋,举在半空中,拖长音调问道:“该叫什么?”
“谢谢夫君!”她笑着拿过钱袋,美滋滋地打开点了点,接着将钱袋收好,欢天喜地地回到床榻前,继续扮演那丈夫即将无力回天的小媳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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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碧玉垂莲纹金簪(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