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姜府与云来茶楼这俩处风马牛不相及之地间竟只隔着一条街,连沈翊看了都不禁微微蹙眉。
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姜与乐忽然发问:“若是要从姜家到云来茶楼,该怎么走?”
一根修长的手指落在其中一个圆上,接着在地图上蜿蜒游走,画出一道曲折的流线后,最终停在另一个圆上。
“若是在地下挖一条通道呢?”
答案不言而喻。
“但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姜府西苑是造假窝点,云来茶楼暗中售卖芙蓉膏,用一条地下通道将这两处连接在一起,意欲何为?”沈翊心有怀疑,忍不住问道。
若仅凭云湘和李牧云之间的一段私情就将这二者强行关联在一起,是否太过荒唐了些?
姜与乐并不急着解释,仍旧专注在地图上。反复斟酌后,她拿起笔圈出一处,方才再度开口:“如果这两处通向的是同一个地方,是不是就合理了?”
指着被圈出的这一处民宅,继续说道:“这个地方最是可疑,值得一查。不过,得等你伤好了再说。”
沈翊默然盯着那处,思索良久,缓缓开口:“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确实是猜测,”想到自己这种无凭无据的推测恐怕难以让眼前这人信服,她讷讷放下笔,打起哈哈,“我就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
本以为就此打住,谁知这人又拿起笔,一边圈一边向她解释道:“这里,原是一处赌坊,多年来沾的人命不计其数,三年前被强行关停;这里,原是一处风月馆,三年前因贩卖人口被查处,后销声匿迹;还有这里,正是芙蓉膏的作坊。”
这几处正不偏不倚地将姜与乐圈出的民宅包裹其中。
哦,她终于明白过来,敢情这是在玩业务转移?把明面上被禁止的业务转到地下暗中进行,从而达到继续敛财的目的。
不出意外,地底下藏着的应该是一座集黄赌毒为一体的巨型娱乐会所。
“若不是你圈出这里,我大概不会想到这么多,”沈翊音色低沉,缓缓放下笔。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眸子,眼前人变得陌生而又遥远,他眯了眯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美女的事你少管!”毫不犹豫将他的话堵回去, “就说你查不查吧?”
沈翊几度欲言又止,终究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怎能不查?
赌坊和风月馆原是沈家旁支沈远洛的产业,他借着沈家的荫蔽为非作歹,还联合沈家族老逼迫沈夫人交出掌印,妄图执掌整个沈家。
三年前,是沈翊亲自下令将他名下恶迹斑斑的产业尽数查封。不曾想,姜家一处造假的西苑竟顺藤摸瓜将此人又牵扯进来。只怕沈夫人身旁的细作,大抵也是此人安排的。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美女作势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铺子是我母亲的私产,你若有什么相中的尽管带回去,不必客气。”
她疑惑发问:“那你呢?”
沈翊答道:“我在此处守着,等李牧云现身。”
“……行。”
姜与乐离开雅间下楼,交代秋意先回沈府,将购置的东西交给方大婶,又委托老板娘将云来茶楼赠送的茶叶送往济善堂,自己则又重新回往雅间。
“你怎么回来了?”听见开门声,回头见是她,沈翊颇为意外。
只见她径直走到窗户的另一侧,学者他的样子靠在墙上,看向窗外,一本正经答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更何况,你本是在帮我调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守在这里?”
假装摸鼻子来掩饰微扬的嘴角,他继续盯着窗外。此时,云来茶楼人来人往,并无任何异样。
“沈翊,”注意到他双目充血,脸色惨淡,却仍兀自强撑,她心有不忍,“你身上还有伤,先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来盯着。”
“不用,我……”没事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她不由分说指着一旁软榻,那眼神分明说着:难道还要老娘亲自拉你?
躺下去的时候,沈翊怀疑自己中了邪——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他言听计从的?
可看到她专注盯着窗外的侧脸,又想起她看着地图时同样专注的神情,不禁转了念头:她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活络心思,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发现,我只是利用她一下。
是的,只是利用。
他向自己反复确认了这一点后,顿感舒畅,不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听见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姜与乐无奈摇头:“这还不用?就知道逞强。”
傍晚时分,云来茶楼的后院中出现响动。
李牧云一脸焦急地从房内走出,拉动挂在门前的绳索。大堂应是听到声响,今日接待她们的店小二麻溜地来到后院。
“沈翊!沈翊!”
“来了。”
他刚睡醒,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隐约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不用回头都知道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可他们并不在意这些,只聚精会神地盯着云来茶楼的后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李牧云与店小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店小二转身就往大堂跑去,随后几个跑堂的一招呼,各自散开去请客人离开。不一会儿,云来茶楼清完场,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落锁后,几个跑堂的开始陆陆续续将罐子搬进后院。
这些罐子看着与云来茶楼大堂内装茶叶的罐子无异,分量却似乎有些不对——那几个跑堂的看着并不轻松。
“这些罐子里装的肯定不是茶叶。”
“应该是芙蓉膏。”沈翊冷不丁冒出一句。
见他们空着手从后院房内出来,她不禁疑惑道:“他们为何要将这么多芙蓉膏运走?”
知晓有些事纸包不住火,某人只好实话实说:“大概是因为我顺手把生产芙蓉膏的作坊一把火烧了。”
“这也能顺手的?”说者面无表情,闻者大惊失色,“不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没什么好说的,”某人还在嘴硬,“反正都是些祸害人的玩意儿,烧了正好。”
“你你你……”一阵语塞后她叹了口气,“我应该想到的,芙蓉膏买家的名单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拿到,更何况你还受了伤。”
如今打草惊蛇,接下来的调查恐怕不会顺利。稍一思忖后,又问:“你在生产芙蓉膏的作坊里还有什么发现吗?”
沈翊皱眉,“还有一本账簿。”
“账簿现在何处?”
“在……我的书房里。”沈翊有些心虚,她该不会是想要那本账簿吧?
果然,人越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他听见她说:“我想看一看那本账簿。”
此时云来茶楼的后院里已经没了动静,姜与乐阖上窗户,“回去吧,你该换药了。”
身侧那人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跟她一起下楼。二人在后门登上老板娘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回到沈府。
见二人回来,秋意立即迎了上去,将汪大夫派人送来的信递给二人。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平江贡茶,含芙蓉膏少许。
“贡茶?是专门贡给朝廷的吗?”
合上信纸,沈翊冷哼一声,“这李牧云好大的胆子,竟公然售卖贡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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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芙蓉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