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平江县今日热闹极了,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一时万人空巷。
“这沈家是要将哪家的姑娘娶回去冲喜呀?”
“你不知道?是姜家嫡女!”
“姜家怎么舍得将嫡女嫁给沈家那个说蹬腿就蹬腿的病秧子?”
“小声些——是那位许姨娘亲自谈成的亲事。趁着姜老爷不在家,将生米煮成熟饭,即便是姜老爷有心维护,也无力回天咯!”
“唉,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被耽误了!”
“谁说不是呢……”
嘈杂的议论声并没有打扰到坐在大红喜轿里的新娘子,姜与乐正靠在轿壁上睡得昏天黑地。
天还没亮就拉她起来梳妆,当真是要了她的命!
直到喜轿稳稳落地,喜婆催促新娘子下轿的声音响起,她才悠悠转醒。
伸手理了理歪七扭八的红盖头,她掀起轿帘走了出去。
一截红绸被塞到她手中,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红绸的另一端系在一只大公鸡身上。
还真别说,她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跟一只大公鸡拜堂。
没办法,谁让她的“夫君”沈三公子是个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将死之人呢!
若是真叫那人起来拜堂,她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嘎在半路上,然后沈家说她克夫要将她浸猪笼……
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厚重的红盖头挡住她的视线,在喜婆的牵引下,她与大公鸡拜完堂,被众人簇拥着送进新房。
侧耳听了一会,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扯下红盖头,扭了扭脖子,顺便四处打量起这间新房。
精致典雅的红木家具和各式各样的珍宝摆件可谓是琳琅满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也是,能出得起十万两雪花银作聘礼,这家底自然不容小觑。
脚步转进内室,只见喜床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这应该就是大公鸡的真身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鼓足勇气走到床边,只见床上的男子虽身着喜服,却双目紧闭,像是在昏昏沉睡。
本以为缠绵病榻许久之人会形容枯槁,状若骷髅,谁知这人瞧着气色如常不说,竟还有几分姿色。
姜与乐却泛起嘀咕:“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可能把病人养得这么好,难道是化了妆的缘故?”
凑近男人的脸看了看,又不死心地伸手摸了摸,再三确认没有任何脂粉之后颇有些意外,“既没有化妆,又是个病秧子,皮肤还能这么好,没道理啊?”
正欲再上下其手,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宿主请注意,物品碧玉垂莲纹金簪存在异常!】
她这才注意到新郎官的头上正戴着一支碧玉垂莲纹金簪。
借着新房中暗淡的光线,她勉强分辨出这枚金簪上镶嵌的翡翠宝石在色泽上有些许不同。
真翡翠通常具有玻璃或者油脂般的光泽,而假翡翠则多为蜡质光泽。
这枚翡翠宝石乍一看与真品无异,即便是遇上行家,不仔细查验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若不是系统提醒,只怕她也不会注意到。
不过,这样的人家有必要用个假簪子凑数吗?
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她决定取下这支簪子一探究竟。
谁知手刚碰到簪子还未来得及抽出,手腕便被人扣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一道清冷的嗓音自下而上升起,教她浑身一震,“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是想用簪子谋杀为夫吗?”
床上躺着的那位沈三公子不知何时睁开双目,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凌厉地打量着她。
隐隐透出的杀气让她后背发凉,不待她思考,紧接着手腕被扯动,一道虚影滑过,金簪堪堪抵在她的脖颈处。
姜与乐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声音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你不是病得都要死了吗?怎么手劲还这么大!”
男人没料她的关注点别具一格,不由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还不忘虚情假意地咳嗽两声,“对,我都快病死了……”
“不是,哥,你这也太……”敷衍二字还没说出口,金簪又近了脖颈一分,冰凉的触感让她识时务地闭上嘴。
“这条命还想不想要,全看你。”男人低声道,“有人来了,配合我。”
她一头雾水,“怎么配合?”
“哭。”
哇的一声,姜与乐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惊得沈三公子眉头紧蹙,“小声些。”
哭嚎立即改为抽泣,他这才松开眉头。
喜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老身来给二位新人送暖房酒。”
“什么酒?”一记眼刀飞来,她只好吸了吸鼻子,继续抽泣。
男人清了清嗓子,瞬间切换成沙哑的嗓音,“进来吧。”
喜婆朝内室行了一礼,将暖房酒放在外间的茶桌上,又恭谨地福了福身子,“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朝内室瞥了一眼,远远瞧着喜床那儿人影交叠,心道这新郎官当真猴急,不由得偷笑着退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沈三公子收回手,将金簪插回原处,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
姜与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他步伐矫健地朝外间走去,心中不免惊疑:他真的有病?
谁知这人走了两步,忽然一手扶住内室的门框,另一只手悬空,佝偻着身子,大口喘气,“夫人……扶我……”
呵,看来是真有病——脑子有病!
她翻了个白眼,本不想理会,可先前被金簪抵着脖颈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他扶到外间的茶桌边坐下,随后站到一旁,与男人保持安全距离。
用余光扫了一眼,男人没有说话,自顾自拿起茶桌上的酒壶,打开闻了闻,瞬间眸光暗沉几分。
将酒壶放回原处,他方才开口道:“成亲当日必须喝这暖房酒,算是一种添福添喜的仪式吧。”
说着,转向一旁略显拘谨的姜与乐,“要来一杯吗?”
“不了不了,”她连连摆手,“喝酒误事,不喝也罢。”
见状微微颔首,男人伸手摘下头上的金簪放到茶桌上,“说说吧,为什么要拿这根簪子?”
“我能看看它吗?”
她的指尖指向桌上的金簪,男人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犹豫再来,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桌边拿起簪子仔细研究。
这时她才发现,手中的簪子不仅用于镶嵌的翡翠有问题,就连打造簪身的金子也不对劲。
正常来说,真金的颜色通常为赤黄色,而这枚簪子的颜色看上去暗淡不少,隐约有青灰色。
轻轻一敲,声音相对较清脆,不像是真金敲击时会发出的低沉声响。
竟然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瑕疵品滥竽充数,难道是说沈家出了内贼!
既是如此,那她这个今日刚过门的新妇,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
踌躇间,面色愈发凝重,眉心不自觉拧紧,姜与乐的脸上愁云惨雾。
一旁的沈三公子仿佛读懂了她的担忧,“有话直说,不必有所顾忌。”
将簪子放回桌上,她沉声道:“这枚簪子是仿造的赝品。你若是不信,大可请工匠鉴定。”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簪子,忽而唤道:“来人。”
房门应声推开,一名浓眉大眼、身着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抱拳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把这枚簪子拿去叫人看看,还有暖房酒。”
侍卫领命,将簪子收入怀中,端起暖房酒退了出去,留下她与沈三公子相顾无言。
见她仍是退到一旁,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沈三公子不禁笑道,“站着不累吗?过来坐下等吧。”
如此一笑,眉目舒展,先前凌厉的气势消散殆尽,只留下缱绻的温柔。
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再三确认他似乎并没有恶意后,她才慢吞吞地挪到茶桌边坐下。
“在下沈翊。”见她眼中满是戒备,只好继续说道,“刚才原是误会,还请夫人见谅。”
看来是这人误以为她要杀他才会动手,既然如此,不妨把话说开。
毕竟他们二人已是名义上的夫妻,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心有罅隙,只怕夜里睡觉都得睁着眼。
思及此,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装病?”
“你既已嫁入沈家,有些事我不想瞒你,”沈翊娓娓道来,“家父过世得早,沈家旁支为谋夺家产给我下毒,想要我的命,装病乃是不得已之举。此事仅有我母亲与贴身侍卫知晓,以后有外人在时还请夫人留心,不要露出破绽才好。”
“原来是这样,”这些高门大户自然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辛,这她都懂。于是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若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的反应再一次出乎沈翊的预料,眼前的女子与他掌握的信息里描述的截然不同。
微微侧目掩藏自己翻滚的情绪,沈翊再度开口,“眼下的确有一事要与夫人商议。”
“哦,好。”听见还有事要商议,她立即正襟危坐,“你说。”
不承想,沈翊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道:“今晚你睡地还是睡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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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冲喜